刺客共三人,朱华与袁成复与之甫一交手即发现并无武功在身,但在平常人当中,身手却是上等。三人皆戴有铜质面具,所绘花纹看着狰狞,特征也与来报线索对上。搜身除了弩箭,竟连一分钱财也无。
等待县尉之时,朱华仔细看了刀身,虽说刻字为“金”,但三人所携皆为横刀而非金人常用宽刀或弯刀。若论横刀制式,这刀又介于沅军所用与民间常用长短宽窄之间。
借着阳光,袁成复又在刀身与刀柄衔接处找到和花纹融合得恰到好处的刻字——游。这便奇怪,一刀为何两字。
三人被抓后并未有寻死等激烈反应,无关之人问话皆不回答。胡雎询问为何大动干戈杀自己,答曰,知其为县令,且腰间所配美玉,当家产颇巨,是以抢劫。
“那为何在公廨?老夫这把年纪腿脚,又时时出门在外,找个无人的地方岂不更容易?”
“既为罗刹,当光明堂下审判有罪之人。”
“有罪?”胡雎与堂中众人相互看看,大家皆不明所以。朱华更是直接出声质问,“县令一生光明磊落,安容小人无端抹黑?”
一刺客嗤笑,“罪孽深矣,非此一人之罪。贪欲滋生,懈怠推诿,使明珠蒙尘,使玉带裂隙,有祖不能拜,有家不能回。”
县尉匆忙赶回护卫,也带回调查结果。齐铁匠确实打了三副面具,县城其余五家铁匠铺也各有客人要打面具,数目不等,样式大差不差,皆为佛门罗刹之像,总计十二副。
接着,县尉再对被抓三人进行审讯,问几人来历、同伙何处、刀箭何处打制、一年以来七起盗窃案是否参与。不想那为首之人这般答道:“除了失窃,没有人命吗?有的人花钱买平安都不肯。处这交通要道,县尉就这样隐瞒实情?哦,也是,你们连尸体都找不到,只能记作失踪。”
这等事,朱华和袁成复在县里生活一年多,还第一次听说。此凶恶之人,既然有所组织,若按寻常办案手段,所谓上大刑,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城里一点点排查,找他们的藏身地和同伙,又太耗时间。朱华向一旁坐着的胡雎使个眼色,胡雎放下茶杯,朝县尉招招手,附耳说了两句,县尉便令几人收押狱中,严加看守,随后提审。
袁成复不解何意,只见朱华向县令、县尉行了礼,说:“这审讯的方法,在下曾随内卫学过一招半式,二位若是信任,在下斗胆一试。”
捕手领着朱华去牢里,袁成复和胡雎移步院中交谈,也不问案子,只希望赃物能追回。九多好不容易攒了些钱,他想给人补贴点儿吧,自己这花也不知来年能卖多少,就有点肉疼,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胡雎哈哈笑起来,“赃物追不追得回来不好说,但提供线索这赏钱,县里还是给得起的。”
袁成复笑着行礼谢过,又听胡雎主动问其看法,说这弩箭乃民间禁物,山匪歹徒,没有铁,也无从打制,而铁匠们只打过面具。
“刀皆好刀,箭也制得规整,若是制作,肯定不止只做这零星几支。我只是蹊跷,他们原先作案为何不戴面具。既然之前县里无法抓到他们绳之以法,若非今日丛然来此,他们也会得手。”
“哎,你那玉,可带在身上?”
“时时带着,干活了再揣起来。”袁成复从怀里掏出朱华专门给他缝的一个小布袋,想起把玉挂在腰上。
“对呀,都是好玉,他们既然瞧见了我这块,怎么不抢你那块?”
“莫非……县令意思是,他们本是冲你而来。”
胡雎摸摸胡子,“这刀上的刻字,我有点儿想法。”
不到盏茶的功夫,朱华已取了口供回来。见跟着朱华的捕手满脸佩服,袁成复忍不住问问用了什么方法,朱华朝他比个点穴的样子,他赶紧躲开,然后撇撇嘴,意思她跟着学坏了,被瞪了就憋不住笑,再给暗暗竖一个大拇哥。
说确实有十二人,分工合作,伺机行事,且不止在怀安作案,张掖也有。被劫持的商人给钱则放其一马,不愿意就将人装在棺材里运出城抛尸野外,若有人不幸撞见,同样以性命相逼。
这些人各有怨言,相同之处曾为官府辜负。从前皆蒙面行事,此次以罗刹之名,是借甘州往来僧侣颇多,人多信佛,望一战成名。
而刀上刻字乃领队人之名,弩箭和刀都是在白石镇胁迫一铁匠批量打造的。
于是县尉一面让人到棺椁店问话,一面派人全力搜查城中同伙,东西两个城门也请兵营严格看管搜查。白石镇位处怀安和张掖之间,归张掖管辖,便由县令修书请州中派人协助探查。
都安排下去,这边袁成复领了几十枚铜钱,也要和朱华一起告辞。胡夫人乐呵呵把孩子送还,转身一看,奇怪丈夫怎么还皱着眉头。
朱华颠颠怀里熟睡的婴儿,小声问:“县令可还觉得哪有不妥?”
“这三人说法虽能解释前后,却不禁细想。人一多,若想成事,必有发号施令者。三个人来,还是太少,总不能其余人皆干等着。”
“可供词不是说有人去了张掖?”
“供词还说他们会固定时间间隔聚头……”胡雎语速渐慢,他想到一种可能,“丛然,此种刑罚之下,可有人说过假话?”
“在京城还未见过,毕竟没人想再尝一遍那种滋味。”
“武功高强的也没有?”
“没有。”朱华摇头,却突然明白了胡雎的意思,“县令是说,他们每句话都是真的,但没有完全说出来!”
“正是。”
袁成复一直在认真听,顺着思路,有了他的看法,“恐怕不止十二人,有人能把他们凝聚起来,又有共同的目标,平常的士兵也能做死士。”
“士兵?!”
胡雎立刻和县丞去了狱中,袁成复让朱华在外面等着,怕胡雎上了年纪再有不测,又赶紧跟上。
刺客三人各分一间牢房,胡雎去看了那位供词说得最详细的,见其不惊不恼,泰然处之,点点头,问了一个问题。
“敢自称罗刹,尔等所尊这多闻天王,可是独孤游时?”
这人眼中凶光乍现,突然暴起,绑手的麻绳竟然脱落,指间夹一铁丝直桶胡雎脖颈而去。袁成复及时以臂隔开县丞,另一手成拳重击此人手腕,不及人反应,飞起一脚把人踹在墙上。
这人嘴角溢血,艰难爬起,注意到袁成复腰间的玉,这才发现与胡雎的玉颇为相似。
“你是何人?!”
袁成复拾起掉落的铁丝看看,想来缝在这人袖口或别处,颇为隐蔽。他看了县丞一眼,县丞先是一愣,赶紧赔笑接了铁丝,出去叫人给换囚服,严加看管。
“独孤游时?好姓,好名,好地方。”袁成复看着那个刺客,笑笑,“你们的将军,好大的胆子,刀上有‘金‘,还刻自己的名。我与金乌铭也是老相识,现在送把刀给他,你觉得如何?”
“不可能!”这人脱口而出,自知失语,不由眼神一黯。
独孤游时练有一支精兵,皆为汉人,又优中选优。此次过黑河,乃是第一次调用,共派遣三十六人,以十二人为一队。
其中一队已在甘州活动一年,也就是以偷盗之行掩盖活动这几人。一队从柳湾渡口,先将两村上下哨兵全部铲除,再取渡口,使金兵过河。另一队则从祁连山下绕道过浅水入张掖,由第一队将城中重要机构如粮仓、水源、军营、州府等位置悉数告知。
“我等发现胡雎颇具名望,怀安商路繁华,商人少有矛盾,且多诚信经营,秩序优良,便以其为首要目标,欲扰乱民心、制造恐慌。”
“这么说,老夫还是有点用处。只是,就三个人,老夫这身价,倒也没多高。”胡雎哈哈笑了,他还远没老糊涂,“剩下的人呢?”
见人闭口不答,袁成走近蹲下,微微一笑,讲得和缓,“讲兄弟情谊,独孤将军,值得跟随。但你要明白,非乱世,我怕他的才气能力,撑不起野心。”
“不!”这人斩钉截铁否认,然后哈哈大笑,狠狠盯着袁成复,讥讽道,“你们这些食肉之人,各个装模作样,所谓奖赏、重用,都是好心情时的施舍。可惜,怀安军营仓库里的宝贝,我们没那么好心!”
牢房外天色渐暗,城内陡然生乱。
搜捕的官差冲进可疑之人藏身厢房,不妨脚下一绊,虽及时举刀抵挡,倒地已处下风,终是被害。
捕手迅速将院落围起,戴面具者三人,两人破开正门,与人混战,一人翻上院墙,弩箭瞬发,落地反手一刀,冲上前的捕手立即毙命。
捕手虽多,架不住几人招式狠辣,刀刀致命。见又有多人携带弓箭随县尉赶来,一人朝天放一红色烟花。
怀安军营,看守仓库之人相互闲聊,准备换班。见天空红光一亮,笑不知哪家孩童调皮。不妨暗中蹿出两人,将其头颅抓住以匕首刺之。
一守卫挣扎之时将夜间生火照明的架子奋力踢倒,奈何近处值守之人皆死。
库房二楼的人推开窗,拿着酒壶本欲嘲笑,看见地上漫流的血迹,大声呼喊,再回头招呼一同吃酒的同袍拿刀为时已晚。
把库房一楼封箱钥匙拿在手里打转的人面具沾血,笑起来诡异狰狞,丝毫不在意将被大批士兵围聚。
窗边这人两腿打颤,面如土色,不由跪在地上,可惜求饶救不了命,眨眼脖颈喷血,倒地抽搐。
木箱被迅速打开,引线牵出,火折子点燃,却没找到最后一把钥匙对应的锁。
将箱子全部敲了一遍,听出某处声音略空。几人合力搬开箱子,发现地板可以推开,地下有门。打开门,火药味浓重呛鼻,领头之人说道:“我留下,你们快走!”
“一个也别想走!”
听女子怒喝,大门“嘭”被踹开,凌厉刀光砍去,一人及时抽刀抵挡,刀却被斩为两半。刀势一道灭了火光。
朱华跳上架子,屋外一排弓箭齐射,刺客一人不妨中箭,一人翻上栏杆奔上二楼,那领头人则眼疾手快跳入密道,火折子一掏,不管不顾扔向堆成小山的木桶。
朱华不由瞳孔一缩,恐怕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快,冲到跟前递刀一揽,将将把火折拍进土里。
但这下便把背露出,身后弩箭袭来,她身子一拧,避开要害,箭从左臂深深擦过。见那人欲举刀自尽,她上步刀花一挽,架着他的刀将人卡着脖子摁在墙上。
城外两名许应属下满脸血污,护送传信兵冲进军营,报高丰村夺回,但我军损失颇多。许应所带精兵一百折损近一半,虽曾夺下柳湾渡口,但后续补充未及时跟上,不得不撤回。而那用于补充跟随的一百兵力所剩完好不足三分之一,皆伤亡于驻村清理、验收俘虏之时。
情报快马送往张掖,不料翌日清晨回信,言州府驻军营地亦被袭,火药库存被削恐有一半,剩下的霹雳弹水泡亦不知功效几何,且庄福清中毒,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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