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仙山

盛京的四月,繁花似锦,暖风醉人。镇国公府的后院却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喧闹。

“小姐!小姐您快下来吧!要是让夫人知道您又爬树掏鸟窝,奴婢的腿非得被打断不可!”

小丫鬟春杏急得在树下团团转,声音里带了哭腔。

梧桐树高,青翠绿叶里身着箭袖袍的少年正轻巧蹲在枝桠上,如同这树上的第二只飞鸟。

手上小心翼翼捧着只雏鸟,试图将它放回巢中。

风月寻回头,眉眼英气,唇色绯然,一张风流绮丽面孔,活脱脱一个俊俏风流的少年郎。

“吵什么。”声音清朗,她小心翼翼将雏鸟放稳,拍了拍手。

足尖在树枝上轻轻一点,身姿轻盈翻身落地,动作干净利落,引得春杏又是一阵低呼。

“小姐,您这身手要是用在正道上,夫人不知该有多欣慰。”春杏一边替她拍掉袍子上的灰尘,一边小声嘀咕。

风月寻浑不在意地弹了弹衣袖,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懒洋洋笑容,“谁规定享乐人生就不算正道?良辰苦短,及时行乐!”

“——走,听说醉仙楼新来了个西域厨子烤羊腿一绝,尝尝去!”

她勾着春杏的脖子就要往外走,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老娘天下第一”的闲散气息。

正在此时,管家福允匆匆跑来,递上张烫金请柬:

“小姐,宫里来的帖子,三日后皇后娘娘在御花园举办百花宴,特邀各家千金赴会——夫人吩咐了,您这次必须去!”

风月寻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又有宴会?一群人对着些花儿草儿吟些酸诗,互相吹捧攀比,无聊透顶——我不去!”

福允苦口婆心:“我的小姐诶,这次不一样,听闻几位皇子公主都会出席,尤其是最得圣心的明玉公主也会来!”

“夫人说了,您再不去露个脸,天家都快忘了镇国公还有位嫡小姐了!”

明玉公主?风月寻倒是听过这个名字。

皇帝最宠爱的长女,据说才华横溢、容貌倾城,是真正的金枝玉叶。

可她对这些向来不感兴趣,有那功夫还不如去西郊赛马。

“当真不能不去?”

风月寻皱眉。

“不能!”

身后遥遥传来一道斩钉截铁女声,风月寻循声回头,就见她阿娘被一群丫鬟嬷嬷簇拥着走来,面容满是威严。

母亲走至身前,看见她一身打扮果然紧皱眉头,开口斥道:“整日里这副模样像什么话?如今整个京城谁不知道你风月寻乃是纨绔中的纨绔,二世祖中的第一?”

“那也不是母亲您教得好~”

风月寻丝毫不怵,嬉皮笑脸挽住她亲娘胳膊摇啊摇,“我的亲娘哎!您又不是不知道,让我穿那些华服抹那些脂粉——那还不如要我半条命!”

“反正以前您纵着我托病也没去过,那这次不也……”

盯着母亲越发严肃的面容,风月寻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不敢再撒娇无赖。

“你从前如何为娘管不了你,但是从现在起,你所有的恶习都得改了!”

“为何??”

风月寻大惊,安生富贵日子过了这么多年,一朝要她改比杀了她还难受。

但更让她有些惶惶不安的,是一直骄纵她的母亲态度。

挥挥手让所有侍从下去,风老夫人向皇宫方向望去深沉一眼。

那里是最高皇权所在,掌握着一国生杀大权。

“我们风家世代世袭,是靠着你祖辈遗留下来的军功。如今皇位更迭几载,这天家的恩荣也快走到头。”

风老夫人拍拍愣住的风月寻,苦口婆心,“当今圣体不佳,等哪日新旧更替皇权清算,又有谁能守家族荣耀,能护你周全?”

“风家这代就只你这么一个独苗,可你——”

她深深叹一口气,也怪她对心爱的孩子太过骄纵,只想着有生之年风月寻能开开心心就好,别的都是浮云。

可惜形势不待人。

“你自个儿回去好好想想……”

风月寻磨蹭了三日,最终还是被丫鬟们按着打扮了一番,换上繁复的裙装,插上沉甸甸的金步摇,不情不愿地进了宫。

御花园内,姹紫嫣红、香风鬓影,贵女们三五成群,言笑晏晏。

唯有风月寻心里藏着事,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那裙摆绊脚、步摇扰人、香粉呛鼻、腰身系太紧让她呼吸不畅快——总之哪哪都不如意,整个人心烦意乱。

寻了个僻静的角落靠着假山,只想快点熬到宴席结束。

就在她百无聊赖,几乎要站着睡着时,一阵轻微的环佩叮咚声伴随着清浅的脚步声传来。

风月寻下意识抬眼望去。

只见不远处回廊尽头,一个身着月白云锦宫装的少女正缓步走来,身后跟着数名垂首的宫娥,如云托月。

阳光透过扶疏的花叶,细细碎碎地落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那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肌肤胜雪,眉目如画,一双眸子清澈沉静,宛若秋水寒星。

她周身并未过多装饰,戴有步摇流苏的鬓边簪了一朵新鲜的玉兰花,通身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高华气度。

仿佛九天明月,清冷皎洁,不容凡人亵渎。

风月寻呼吸一窒。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京城的美人很多,或娇媚艳丽,或清纯动人,但从未有人给她这样一种感觉——

仿佛世间所有的喧嚣在她面前都会沉寂,所有的浮华在她对比下都会显得庸俗。

那少女似乎察觉到她失神视线,微微侧头,目光轻而淡,扫过风月寻。

那一瞬间,风月寻只觉心跳又漏了几拍,在短暂的停滞后随即又疯狂地鼓噪起来,撞得她胸口发疼。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理了理并不可见的衣襟褶皱。

少女的目光并未在她身上过多停留,仿佛只是瞥一眼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很快淡淡移开视线,继续缓步前行。

与几位上前见礼的贵女颔首示意,言谈举止间,仪态万方,从容不迫。

“那位就是明玉公主……”旁边有贵女小声议论,语气里满是羡慕与敬畏。

“听说陛下欲为她挑选驸马,京中最出色的儿郎们怕是都要争破头了。”

“可不是吗,公主殿下不仅身份尊贵,还博览群书、精通音律。前日陛下的万寿节,她献上的那幅亲手所绘的《万里江山图》,更是令龙心大悦……”

风月寻呆呆地站在原地,目光不受控制地追随着那个身影。

她看见公主唇角微扬,聆听身边贵女说话,那笑容清浅却恰到好处。

她看见公主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拂过一株罕见的绿牡丹,眼神专注而欣赏。

那宫中花匠费尽心血培养的牡丹绿极,花叶俱是青翠欲滴,可是在她白皙指尖衬托下,却如路边一株杂草般不能引人注意。

风月寻只恨不得能以身代替她所触之花,求得公主垂怜爱抚。

她觉得自己过去十几年都白活了。

那些走马斗鸡、喝酒赌钱的日子,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空洞,毫无意义。

胸腔里那股陌生的、汹涌澎湃的情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风月寻鬼使神差地迈开脚步,靠了过去。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离那抹月光更近一点,再近一点。

老天也眷顾她一般,公主行至莲池边时,腰间绣有兰花的丝帕被风轻轻吹落,正好飘到风月寻脚边。

风月寻如获至宝,立刻弯腰捡起,小心将丝帕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掸去。

她心脏砰砰直跳,几步追上前,将丝帕递出,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紧张局促:“殿下,您的丝帕掉了。”

萧明月闻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她看了一眼风月寻手中的丝帕,并未立刻去接,目光反而落在面前人拘束姿态上。

风月寻身姿挺拔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此刻却在她面前伏低做小。

身上繁复衣裙明显穿不习惯,频频不自在地扯弄袖口衣襟,虽然极力掩饰,但眼中仍旧是几乎快溢出的欢喜之情。

这样的眼神她见过很多,无外乎是对自己这一身好皮相的觊觎心切。

萧明月心间有些乏味。

她认得这张脸,镇国公家那位名声在外的大小姐——风月寻。

京中关于她顽劣不堪的传闻,即便身在深宫,萧明月也有不少耳闻。

“多谢。”

公主殿下的声音清冷悦耳,如同玉石相击,却带着明显的疏离。

她示意身旁的宫女接过帕子,并未多看风月寻一眼,只淡淡开口。

“风小姐若是无事,可多去那边亭阁与众家小姐们说说话、赏赏花,不必在此……徘徊。”

这话说得客气,但其中的意味却再明显不过——她看出了风月寻的刻意接近,但毫不感兴趣。

这对待风月寻的态度已经表面了她对风月寻的看法与印象——

一个不学无术、妄想攀附皇家富贵的京中纨绔。

风月寻所有准备好的说词全都堵在了喉咙里,脸上火辣辣一片,前所未有的难堪瞬间席卷了她。

她看着公主转身离去的背影,那背影挺拔优雅,如一只高高在上独立云间的鹤,却像一道冰冷的屏障,将她彻底隔绝在外。

周围自她接近萧明月起的窃窃私语声变得变大,针一样穿过她耳朵、扎在她身上。

“……瞧她那样子,不伦不类的,居然也想在公主面前卖好?”

“可不是,听说她连《女戒》都背不全,成日里就知道胡闹……”

“一个女子居然敢当街纵马!我听说她还和那些往来胡人交好,同人勾肩搭背在酒肆沽酒!”

“这哪有半分女儿家的样子,公主殿下最是清雅高洁,岂会看得上这等人物……”

那些议论,和萧明月方才那冷淡疏离的眼神交织在一起,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风月寻鲜少受挫的自尊心。

她低垂着头站在原地,拳头不由自主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一股强烈混合着羞愧、不甘的陌生汹涌情绪在她胸腔里疯狂冲撞,叫嚷着想要寻一个发泄渠道。

母亲三日前的话语仍旧在耳边循环,无奈叹息,“……风家这代只有你一个独苗,可你……”

可她不学无术了十八载,给风家丢尽了颜面,如今风家门庭渐衰,此时竟无一人愿意为她解围,伸出援手。

就在她满心灰败丧气的这一刻,那即将消失在花丛深处的皎洁身影却倏然回头,嗓音淡淡,不轻不重落在议论纷纷的贵女们耳边。

“诸位,慎言。”

一直萦绕不去的戏谑声消失了。

风月寻猛地抬起头,萧明月遥遥向她投来一眼,目光落在她掐出红痕的手心,很快又收回视线。

“这身衣服不适合你。”

留下不明不白的一句话,风月寻心心念念的倩影就此隐没在繁密花藤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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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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