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国大典后的第一次朝会,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边关战报雪片般飞来,无一不是坏消息:城池陷落、守将殉国、百姓流离……狄戎铁骑一路烧杀抢掠,气焰嚣张。
而朝廷内部因新帝年幼主少国疑,各方势力暗流涌动,筹措粮草、调派援军等事推进得异常缓慢。
龙椅之上,萧明月撑头垂目,一言不发听着底下臣子们近乎争吵的辩论,眉头微不可查蹙起,按在椅上的指节几乎泛白。
这群倚老卖老的朝臣不过是看她年轻,眼下半点没有对新皇的尊敬,不过顾忌着皇家威严不敢明着不敬而已。
边关告急不寻思如何为国解忧,还在这为了些虚头巴脑的名利吵吵闹闹。
疲懒挥挥手,萧明月淡淡一句话瞬息让整个朝堂如死寂静。
她一连念了几个靠先祖荫庇徒占着职位的世家名姓,在念到镇国公府时,视线落在朝堂最后方一直沉默不语的女人身上,最后只轻轻略过。
“……至于孤刚才点到的那几位卿,”久未作言的新帝面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可拿家资上补国库,以抵杀头之罪。”
“陛下不可!!”
满朝哗然,世家大臣慌忙跪了一片,只剩鹤立鸡群的风月寻站在人群最后方。
风月寻刚寻思着自己这个新科状元是不是也该意思意思跪一下,萧明月已经不耐烦一言定了世家死生。
她从公主到太女到如今的新皇,这么多年隐忍不发只做个表面富贵公主。
实际在那些世家风花雪月挥金如土时,萧明月身边亲信与手下人早已温水煮青蛙将世家一点点蚕食。
否则她现今继位断不会如此轻松。
萧明月能感觉到龙椅的冰冷和沉重,下方投来的目光各种都有,但没有人敢直视她。
除了某个还在状况外,自以为很隐蔽实际根本藏不住的新上任状元。
忙着处理朝臣琐事,都忘了还要给这些各地选拔来人才分配职务。
文武状元有听政之权,但无参政权力。
当着两位状元与满朝文武的面,萧明月拍拍手自有亲信呈上世家罪证。
每往下念一条,那些原本跪下面有不服的大臣冷汗都如瀑直下。
直到再也不敢拿资历与新皇扳手腕,纷纷磕头请罪,自称愿意举一族之力,为陛下充盈国库。
“你的运道倒不错。”
风月寻身边女人嗓音淡淡,目不斜视。
“既不用向陛下献出积蓄,也不用如那些人一样丢了脑袋。”
“是吗?”
风月寻压根没听见这文科状元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她目光一直追随着最高处那道身影,唇角勾起笑得春心荡漾。
萧明月已经很不忍直视扶住脸。
这武状元怕不是个傻子吧?
傻瓜一个,像这样的她都懒得去计较。
短暂的对风月寻的无语过后,对外敌入侵的担忧又卷上心头。
盛京已经休养生息了多年,安逸的环境不会催生出晓勇的孤狼。
解决了朝堂的蛀虫,但外敌来势汹汹,平外患又该派谁去,谁又能担此重任?
老将们或垂垂老矣,或镇守其他要害之地无法轻动。朝中虽有不少将领,但能让她完全放心、且有能力力挽狂澜的,几乎没有。
就在萧明月权衡利弊调遣哪位将领时,一道清朗而坚定的声音打破了朝堂上的纷杂。
“臣风月寻,恳请陛下准奏!”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直默不作声的新科武状元出列,她伸手将长袍拂到身后,施施然跪倒在丹陛之下,脊背笔直。
风月寻抬起头,目光灼灼望向御座上萧明月,迎着她探究目光,声音清晰有力传遍大殿。
“北境危殆,山河破碎,臣虽不才,蒙陛下恩典忝居武魁之首。值此家国危难之际,岂能贪恋京城繁华,畏缩不前?臣愿即刻奔赴北疆,驰援边关,御敌于国门之外!不破狄戎誓不还朝——请陛下恩准!”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朝堂上一片寂静。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个年轻的武状元身上,有惊讶、怀疑,也有几分敬佩。
萧明月一时怔住。
她看向跪在下面仰望她的那双眼睛,明亮、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和一往无前的勇气。
这眼神,莫名地让她感到一丝心悸。
三年前宫宴上那个递还丝帕、眼神局促却藏着不羁的纨绔身影,恍惚间与眼前这个坚毅果敢的武状元重叠了一瞬。
她敬佩于风月寻此刻的担当,在这满朝文武或争吵或沉默之时,是她第一个挺身而出,主动请缨前往最危险的边关。
可是……她太年轻了,毫无实战经验,此去凶多吉少。
那是凶悍的狄戎铁骑,不是校场比武。
萧明月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担忧。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威仪:“风爱卿忠勇可嘉,孤心甚慰。然狄戎凶悍,兵势浩大,爱卿……”
“陛下!”
风月寻打断了她,目光更加炽烈,“臣深知危险,但武举夺魁,非为虚名正为保家卫国!月寻苦练多年就是为这一刻!”
“请陛下给臣一个机会,让臣以手中长枪,卫我山河报效君恩!比起空有一身武力龟缩在盛京捂耳闭眼,臣更愿战死沙场,卫我大好河山!”
她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对比满朝鸦雀无声的文武,在此刻真正入了萧明月的眼。
不管她是真心也好,为求富贵铤而走险也好,萧明月认她这个心。
朝堂之上,也需要这样一个榜样来激励人心。
凝视着那双眼睛,里面是毫无退缩的意志。
“你可想好了?”
“为君死,臣之荣。”
良久,萧明月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沉凝而有力:“准奏。”
“封武状元风月寻为平虏先锋将,即刻点兵驰援北境——望爱卿不负朕望,不负江山社稷,早日克敌凯旋还朝!”
“臣,领旨!”
“陛下隆恩,定不负所托——”
风月寻重重叩首。
退朝时,她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御座上的萧明月。
那一眼,情绪万千。
她今日请旨并非是心血来潮,而是踌躇已久后的决定。
家国未安,何以为家?
萧明月是注定要在那个位置一统天下,而她作为她的臣子,为君分忧效劳,是她之幸。
她已不奢望萧明月心中能有她一席之地,风月寻只想尽自己所能,让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女人脸上,多一分笑颜。
离别前的一眼有坚定倾慕,但更多的,是她决心放下私情、义无反顾的决然。
萧明月也瞥见了风月寻离去目光,心尖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猛地一缩。
她从来自诩为绝顶聪明,又哪会看不出那人眼中再明显不过的少年慕艾?
但很快堆叠成山的政务占据了萧明月所有思绪,初登帝位她每一日都忙得焦头烂额,鲜少有能安眠一夜的时候。
她有太多需要去做的事情了,一个风月寻太轻,天秤另一头压下的重量永远比她更先到萧明月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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