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非我不嫁

将车停稳,沈淮棠终于松口气,揉揉紧绷的太阳穴,长时间的精神集中而后突然松懈,疲乏感如潮水般在身体里蔓延开。

这会儿她才后知后觉地有些眩晕感,使劲地眨眨眼,也无法像刚才那样专注了。

江未给她倒了杯温水,然后拿过装食物的大袋子,开始挑挑拣拣:“请问沈小姐,今天的午餐想要吃点什么呢?是红烧牛肉,番茄鸡蛋,还是海鲜?当然,还有自热米饭和八宝粥。”

她考虑片刻:“我要吃蛋糕。”

江未语气笃定:“那就吃蛋糕。”

“我可能有点低血糖,得吃点甜的。”沈淮棠解释道,接过他拆好包装的小蛋糕,小口小口吃起来。

“你不舒服?头晕?”江未面容严肃地打量她,“不会是高反吧?这里海拔比涯城要高,我给你准备好氧气。”

或许各方面原因都有吧。沈淮棠昏昏沉沉地想,却已经没有力气说出口。

比如她过于心焦无法抵达的目的地,比如暴雨中开车需要加倍的专注,再比如她本来就是个对身体机能不大关注的冒失性子,以及在出发之前吃过角鲨烯,怎么知道还是会高反……

总而言之,当她反应过来时,高反的难受程度比她想的还要来势汹汹。

她头痛欲裂,胃口全无,勉强将蛋糕吞咽殆尽,双方换了座位。

江未用大毛毯将窝在座位上的沈淮棠裹粽子似的包起来,又给她戴上吸氧设备,轻若未碰到那般摸摸她的肩膀,低声安抚道:“睡会儿吧。”

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安稳,隔十几分钟就骤然一惊,时常不知此刻是醒是梦。

每次睁眼见到的都是同样的景象。

黑漆漆的车内,以及昏暗的车外,车灯的光芒聊胜于无。

窗外的旷野遥远漫无边际,人迹罕至,一路上没有见到像样的镇子,偶有寥落的村庄作为迢迢远路的点缀,连第二辆同行的车辆都找不到。

他们一路走来,景色虽好,却也隔了一层雨帘。

沈淮棠困倦地眨眼,精神疲惫却又难以入睡,于是偏首将脑袋抵在窗户上,看延伸至漆黑虚空的雨幕,忽然觉得他们好似隔绝在世界之外,荒无人烟,远山似沉默的巨人,只偶尔在闪电划过天空的时候才显出阴郁的真容。

若非车载导航仍在运行,以及车灯时不时照亮的蓝色路牌,沈淮棠觉得他们已经开到外星球。

而后,她又转眸,看向正在开车的江未线条利落的侧脸。

下午都是他在开车,一路走走停停,休息的时候,他连上氧气设备,将驾驶位置往后躺倒,抱臂静静闭目养神。等有些精神了,再启动汽车继续踏上旅程。

期间,他过分沉静,并未打扰过沈淮棠休息。

她的脑袋歪靠在软枕上,陷入漫无目的的思索。

他与她对上视线时,那双桃花眼只要稍微弯一弯,笑意就能满溢而出,再加上他总是不动声色地顺她的意,让她在与他的相处之中如沐春风。

或许这是天赋,或是一种技能,在无知无觉中使人陷入他设下的温柔陷阱中。

但真正的他是什么样子的呢?社交面具下的他,亦是如此体贴吗?

“再盯着我看,一概按暗恋处理。”江未察觉到她毫不遮掩的视线,仍直视前方,唇角却勾起,“我是不是很好看?瞧你都回不过神了。”

沈淮棠倦怠地蹭蹭柔软的毛毯,懒洋洋地说:“嗯,这么美丽的一张脸,简直是艺术品,你可要好好保养,我才能常看常新。”

“遵命长官,我保证,就算老了也是帅老头。”

江未哼笑一声,正色道,“插播一件事情,现在已经傍晚了,距离目的地还有五百多公里,但天气一直不好,我觉得今晚可能赶不到了,方案一是在车里过夜,方案二是继续开夜车,长官有何指示?”

沈淮棠微微坐直身体,拿出手机,仔细研究片刻实时天气,确认这个情况根本难以赶到目的地,便摇摇头道:“实在不行就车里过夜吧,暴雨天开夜车,太危险了。”

事已至此,江未颔首:“反正也迟了,就放松点,你饿了没?先找点零嘴垫垫肚子,一会儿吃晚饭。”

直到夜里雨才小了些,江未将车停在公路旁已经废弃的岔道,此处临近一个极其冷门的小小景点,大多数自驾游的旅客都会选择直接去往余光镇,鲜少有人会特地绕去看一眼那无人问津的小地方。

沈淮棠将车窗打开,寒冷而清新的空气瞬间涌入,她无声无息地打了个冷战,却又贪恋雨后混着植物的气味,只能将身上的毯子裹得更紧。

江未翻翻找找,掏出来自热米饭和八宝粥,外面阴雨绵绵,野营所用的便携炊具完全派不上用场,难以施展厨艺。

这种条件,凑合吃点算数,结束后他收拾餐具,抬眸见她仍在看着窗外,便问道:“要出去走走吗?”

沈淮棠转眸,昏暗而狭小的环境中,他的眼睛却好似含着盈润的光芒。

她犹豫:“下雨的夜里在旷野溜达,听上去不太安全。”

“不要走远,只是活动一下四肢,都在车里呆一天了,再不松快松快都要废了。”江未笑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很想去,你陪我吧,雨衣放在哪里了?”

淅淅沥沥的雨夜中,旷野散发异常宁静而迷人的氛围。那种宁静并非指具体的声音,而是如同雾气弥散般令人五感尽忘的濛濛氛围。

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时,湿透的草叶便折射出一片熠熠生辉的涌动银海,幽暗的旷野在刹那间亮堂起来,甚至隐约可见远处起伏的山峦。

江未身高腿长,打着手电筒在前方探路,三两步就将沈淮棠甩在后面。

她走得很慢,一步一脚印地踩在旷野湿润的泥土中,万分谨慎地挪动,尽量规避一不留神就可能将靴底卡在泥浆。

未久,江未感觉到双方距离拉远,便站定等待,待沈淮棠慢悠悠地挪至他身边,这才抱怨道:“这路好滑,很难站稳,你能不能扶我一把?”

沈淮棠眼前即是他微微弯曲的胳膊,就等她将手搭上去。

“你对谁都是这样吗?”她忍不住问。

“什么?”江未愣神一瞬,读懂问题后了然笑笑,“当然不是,我可没有闲情逸致考虑别人。”

她玩笑道:“这句话又对多少人说过?”

未等江未回答,沈淮棠已经稳稳地挽住他的臂弯。

他无奈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她的确有些好奇:“如果只是对我……为什么呢?在你眼中,我是个很难相处、爱逞强,或者脾气不好的人?需要你格外照顾我的面子?”

他们缓慢前行的路途中,江未思考片刻,回答道:“以前的你确实过于逞强,小小年纪苦大仇深,总希望万事都按照你的想法前行……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你觉得痛苦。”

她点点头:“原来如此,听着是个很别扭的性格,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你不必再对我那么小心翼翼,有话直说就好。”

闲聊中,他们眼前出现孤零零的立牌。

江未手电筒的光芒往上一扫,露出三个已然斑驳的大字:古祭坛。

这应该就是那无人问津的小景点了,一座伫立在荒无人烟的旷野之中的远古遗迹,守护着这片荒芜的土地。

祭坛由青石垒砌而成,在岁月的侵蚀中,石面已经磨损严重,依稀能看到上面刻着古老的文字符号。

在石头裂开的巨大缝隙,以及周围散落的残破石碑间,皆已草木丛生,自然的痕迹与人文的遗物交错,映衬出庄严与肃穆,却仍是充满着遗憾。

沈淮棠莫名有些惶然,细雨倾斜,密密地洒落在她的面庞,在卷曲的睫毛挂上水珠。

她前二十年的记忆,已经成为旷野中的遗迹,沉默疏离,无人问津。

从其他人口中得知关于自身的三言两语,是混沌雨夜中,闪电照亮无数罅隙间萋萋芳草的一刹那。

光芒转瞬即逝,她只看清朦胧的倒影,对于祭坛全貌却茫然无知。

凝视别人眼中的自己,无异于管中窥天。

所幸,沈淮棠早已渡过对失忆最焦躁的时刻,强求才难得,何必为了已经过去的事情劳心伤神。

于是在短暂的晃神后,她松开江未的胳膊,独自走上前,蹲下身,指腹一寸寸抚摸过祭台青石上漫长时光留下的斑斓,开始在边沿草地间翻找起什么来。

江未观察片刻,在她身边蹲下来,开始同她一起寻摸。

他挑挑拣拣,选中一颗圆圆胖胖的,问道:“这个石头怎么样?看上去像个马卡龙。”见她没有即刻接过,便明白她没看中,又换了一颗方方的,“这个呢?有没有冻豆腐的样子?”

根据他的反应,沈淮棠推测道:“……看来我以前就有这习惯了。”

江未笑笑,开始玩起朝空中抛石子儿又接住的游戏:“你跟个小猫一样,时不时就威风凛凛地出去打猎,有什么好宝贝全往我店里运,什么漂亮的贝壳,各色的鹅卵石,可以做书签的红枫……”

沈淮棠听着很馋:“你……能不能把我的宝贝还我?”

她这个到处搜搜拣拣的小习惯,同她旅游过的亲人都知道。

一直坚定鼓励式教育的云姨对此保持尊重,而余谨那身洁癖十分令人讨厌,直说她是个小捡破烂的,对此毫无兴趣。

余慈则会抱着膝盖看着她认真挑选,给出一些意见,但本身并不会同她一样有收藏的**。

唯有江未会同她一起翻找。

甚至他还知道,她只会选一个,而不是见到喜欢的都要带回家。

“不行。”江未下巴一抬,“送给我了,哪还有要回去的道理?”

沈淮棠满脸惋惜,只能妥协:“好吧。”

想不明白,捡回来的宝贝不应该堆自己家里吗,怎么堆他店里去了?

最终,她精选出一个奇形怪状的石头。

一半圆滑,似是被风光雨露细致打磨,连颗粒感都令她爱不释手。

而另一半应该是才从母体巨石上割裂掉落不久,峥嵘初显,指腹抚摸过的每一寸都坚硬而尖锐,又不至于将皮肤割破。

她将石头攥在手心,就是它了。

雨又渐渐下大,在祭坛上溅起一片片珍珠般微弱的光芒。往回走的路上,沈淮棠仍牢牢扒着江未的胳膊,他尽量配合她的速度前行。

沉思许久,沈淮棠冷不丁问:“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提问,江未下意识地回答道:“一年。”

她又问:“发展到哪一步了?”

这问题有些难回答。

江未抿唇,故作迟疑般压低声音,听上去甚至有些伤感:“当然是……”

他意有所指地微微停顿,而后猛地扬起眉毛,眼里璀璨的光如同能照亮整个旷野的闪电,声音也是明亮而得意,“当然是发展到,你说非我不嫁的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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