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宁娴走马而来,见到昭桓钦正单膝跪地,手写血书,不禁呆住了。
她盯着他的纤棱面庞,在她的眼里,他从未如此郑重其事过,她以为他不羁,以为他薄念亲情,以为他只会是个在取舍中握紧权力的人,不想,这才是他。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痴痴地看着他。
他从未这般打动过她。
忽地,她的神情从平静过度到着力而坚决……
只见她大步地走过去,捡起地上的一把刀,弯身拽起桓钦的后衣摆,拿刀一划,之后便咬破了自己的指头,双膝跪地,俯身写念道:“不孝女宁娴,无才无德,违忤悖逆,今…… 今以血书明誓,愿与懿王桓钦留此梁州,君守我伴,君离我随!”
如此,桓钦与宁娴二人,跪坐于地,人手一张血书,四目睖睁,眼意心期。
……
天色下黑,星河饰缀,桓钦背着桓胤从马车上下来。
弟弟双手垂搭在兄长的肩上,脸塌心地贴靠在他的肩头,众人都以为他已经睡着了,静悄悄的一片,却不想在踏进王府门的时候,桓胤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一滴泪从眼里滑了出来。
他怕人看见,转脸在桓钦的背上蹭了下,宁姶瞧见,又是心疼又是担忧。
他是那心肠软的,如此的重情重义。今儿的这份兄弟情到底是没有被辜负,可其他的呢?
像他这样的人,输赢心里都是要受重创的。
“王爷!”文嬷嬷像是哭丧一样扑了过来,叫懿王带来的人一时间诧愕不已。
葛洪将她拉开,使劲地使眼色,先是看了余宁姶,又是看了懿王。
这文嬷嬷手是撒开了,由着她家王爷被背了进去,又张罗着几位良医给桓胤医治,嘴却借此泄愤道:“苦命的王爷,在哪里都不得安宁,从前还好,这自打有了婚事便越发的千难万险了!”
宁姶听了眉头皱起,白了一眼不愿多做理会,还是桓胤的伤要紧。
“你啊是越发没有规矩了。”葛洪前脚刚跟着进了寝殿,瞄见主子们大为不悦的眼神,后脚又急忙拽着乳母的胳膊拉她出去,怪责她,“那是圣上赐婚,你这样胡说八道是嫌命活得久了么?杂家还要警告你,从前这王府没有内院主事的,你作为王爷的乳母一人说得算也便罢了,现在县主来了,杂家可告诉你,这县主不是一般人,是圣上和贵妃娘娘都属意的人,你就恭顺些吧,否则追悔莫及!”
文嬷嬷更是气不过,仍未收敛道:“老奴我一心为了殿下,现在殿下受了伤,比刀割在我的心口窝还疼!殿下是吃我的奶长大,圣上和娘娘英明,必知道我的忠心!”她拿眼睛使劲瞪向里面,声小了些说,“一个成日里竟做些败阴之事的人,如何配做王妃!王爷回京两次,都因她险象环生,如今又因她的母舅而被伤成这样,怎就说不得她不详!”
禾若已从京都回来,临走前就和这乳母不对付,现在更是气得心里直突突。黎青瞧出来,按下她的胳膊,小声说:“这毕竟是王爷的奶母,是宫里随着过来的,你不要没了分寸。”
她说完,看向她家姑娘,见其面无波色,便确知自己的劝阻是对的。她又瞧瞧宪王,面色白苍苍的,整个人瘦弱了几圈,外露的手背上还沾着已经有些发黑的血,更是觉得不该生什么事。
禾若吃过亏,不想自家姑娘在众目睽睽之下留下话柄给旁人,思来想去,就给忍住了。“我不说什么便是,王爷的身子要紧。”
“伤势如何,有毒无毒?”桓钦冷冽地盯着良医看,急问。
为首的白胡子良医挂了丝丝的笑容说:“懿王殿下勿要担忧,只是刀伤,并没有伤到要害,且伤口处理得及时得当,王爷只要多加休息便可。”
昭桓钦:“当真无碍?”
“并无大碍。”
昭桓钦尤不放心,坐在床边手就没有撒开过。他对宁姶说:“余……哦,四妹妹,今儿就本王来守夜,胤儿他幼时病了本王便这般守着,他喝药要旁人讲些笑话才喝,还嚷嚷着嘴里含糖才能睡……”
桓胤将眉头皱了起来,旁人以为他是疼的,实则是羞的。他捏了捏桓钦的手,对方的话才止住。
文嬷嬷并不放心懿王守夜,怕他不安好心,便上前道:“有劳懿王殿下了,只是殿下怕也不好留在这里,还是老奴守着吧,有良医们,王爷不必挂心。”她一脸防备之色。
昭桓钦没瞧出她的言外之意,见宁娴一直没好眼色瞪那文嬷嬷,便也来了气。“文嬷嬷是吧,是从前宫里头随着胤儿一起来这梁州的?”
“王爷记性真好,正是。”
桓钦不客气道:“本王的乳母,她可不敢在本王面前如此造次!刚你说的话本王听见了,本王念你是一时情急失了分寸,你若是个懂规矩的便该自请认罚去!”
“王爷,我……”她这声“王爷”是看向躺在床上的桓胤唤的。
桓胤睁开稠密的睫毛,发沉的眼睛随着张开,本无力在这个时候说些什么,奈何怒气上涌,蹭蹭地窜上来些气力。
他也不看她,单躺着弱力道:“嬷嬷,文渊侯府的四姑娘,皇上亲封的荣乐县主,本王日后的王妃,你该尊她敬她。本王念你素日是焦心劳思的,今日便免了你的罪,若是再如此,即便是本王的乳母,也定然要罚,否则这王府里……”他急喘了一下,宁姶急忙坐到他的枕边,用手抚顺他的胸口。
“别说了。”宁姶见他脸都气红了。
桓胤握向她的手,执意要将话说完:“否则这王府里当真是没了规矩,这样的人留不得!”
宁姶的人听了十分解气,文嬷嬷不得已勉强跪下,心不甘情不愿地说:“是老奴的错,是老奴失言了,王爷勿要顾好自己的身子骨,不要为老奴惹气。”
桓胤无力地扇了两下手,她方悻悻地退下。
……
宪王寝殿的烛火撤掉了一大半,只留零星几个。
桓钦照顾了许久,现下累得趴在桓胤的床边呼呼大睡起来。
桓胤看着他酣睡的样子,不禁一笑。这失而复得的兄弟情,让他觉得无比珍贵。他心里暗暗发誓,若自己能坐上君皇之位,定要护兄长世代周全。
他躺得骨头酸了,撑着胳膊想坐起来,瞧见门开了一条缝,他觑眼看过去,刚冒了头,他便笑了。
余宁姶猫腰轻步地过去,见那昭桓钦睡得死沉死沉的,嫌弃地说:“居然睡着了。”
说着,她便脱去鞋子,抬腿上了床。桓胤欣喜地掀开被子,让她进来,她钻进去,他将她裹在自己的身旁,连伤都不觉得疼了。只是这样,他觉得两人隔得甚远,便蛄蛹着胳膊伸到她的脖子下,顺势将人紧搂在自己怀中,方心满意足。
宁姶亦是心满意足。
“还是你府里良医的药有效,没过几个时辰,你这看起来精神不少。也是你年轻,体格子好,不过你不能不当回事,要少操心,多休息。”余宁姶从嗓子里挤出这些话来,生怕弄醒了昭桓钦。
“你怎么没睡?”桓胤垂面看着她的面庞,声音轻柔地问。
这张脸当真是日夜时常想念的一张脸,如今离得这样近,竟有些不真实了。
他喉咙上下饥渴似地滚了滚,病白的脸痴痴地望着她。
宁姶依偎在他的胸膛,摸他手冰凉,使劲搓了搓,悄悄说:“我都是睡在你床上的,你不在的时候。”她想到,看着他的脸笑说,“原来你怕自己睡啊,诶呦呦,堂堂宪王爷,要把床挪得如此靠近门。”
桓胤一怔,羞得看向旁处,又有些微恼地看向她:“是谁说的,本王定要重重罚他!”
宁姶眼睛一转,灿笑说:“只我知道,我知道你怕什么,咱们俩谁跟谁。我就是笑话你,也是觉得你可爱,莫要怪罪,莫要怪罪。”
桓胤绷着不笑,抿嘴视线游走到一旁,倏地又回面直盯着她看。
“看我做什么?”
他慢慢侧身靠向她,鼻尖对着鼻尖,滚热的气息扑到宁姶的脸上:“你说本王可爱?”
宁姶脸发烫,受着他扑过来的呼吸,看着他俊得没有道理可讲的脸,沉迷起来,害羞着说:“你不在的时候,我晚上住在这里,只有闻了你的气味儿才能安睡。我都不让人换洗被子。后来……后来时间久了,味道就淡了,我就使劲使劲地闻,越来越闻不到了……”
说着湿了眼眶。“我怕你有危险,我怕你回不来,我觉得味道没有了,就是不详了,我便越发睡不着。”
他想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她却轻推开他,他捂着被她弄疼的伤口听她说:“桓胤,确是有舍生取义的,可不该是你。这话我不是为着自己的私心说的,可你总要想,这梁州,你的父皇和母妃,还有……”宁姶回头看了看睡在一旁的懿王,“还有挂念你的兄弟不是。”
余宁姶跪了起来,桓胤随之抬起头,胳膊撑着床。
宁姶锁着秀眉注视向他,紧紧握起他发凉的手:“你答应我,别犯险,会急死人的!”
桓胤忽然笑而不语,只看着她,看不够地看,嘴角便没有垂下来过。
宁姶见他不答应,瘫坐下,腿是往右边摆的,不小心就踢在到了桓钦的后脑勺,睡蒙了的桓钦抬起睡得发沉的脑袋,迷糊着说:“额?”
他揉了揉眼睛见桓胤坐着,起身自责地说:“怪为兄了,怎么睡着了?胤儿你快躺下,口渴么,为兄倒水给你喝。”
桓胤抻了抻被子,生怕猫在他屁股后面的姑娘露了出来。
“那个皇兄,我不渴,我看你也受累了,不如……不如回去歇息吧?”
桓钦愧责道:“是为兄不好,说是照顾你,居然睡着了。这回你放心,为兄我一定不会再睡着,定要好好地守着你。”
宁姶急中生智,在桓胤的后腰写下“二”字,桓胤被惹动的下面燥热起来。
姶儿你别,你这是?
他根本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后来忽想到了宁姶的二姐宁娴,便顶着粉红的一张俊容,抬了抬屁股说:“本王是想,是想今日这种场面,余二姑娘她必然是被吓到了……”
“叫什么余二姑娘,都要随我留下了,这便是定了终身,叫二姨姐才对。”
余宁姶听这昭桓钦傻憨的样子,差点笑出声来,细想想,好像昭桓胤也这样傻憨过,就在长公主的嫁妆楼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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