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王端坐在马车里,满脑子都是他那个未来宪王妃对他说的话,目光渐由幽淡之色变成了黝暗。
他虽记性好,眼下倒是生怕会忘了些什么,因涉及尸体不免思绪被笼罩着一层阴沉。
“王爷,小女子当真是献丑了,都是些办案时用的技巧,看看是否有王爷受用的。”余宁姶起身顺了顺嗓子,自打两人确认了关系,桓胤少见她如此的正颜厉色。
她言说:“通常内宅杀人,手段无非就是那几种。不是说尸体就在闫府么,那王爷若不嫌弃,就定要看下尸体。”
“本王不嫌,姶儿你说便是。”
“好!”她顿了顿,“内宅杀人通常就是失足落水、被毒死、窒息而死、上吊而死、脑部重击而亡,还有就是利器致死。”
“都是怎么个说法?”他凝神聚气,听得十分慎重。
见他如此好学,宁姶露出嫣然一笑。
她说:“其实这些个大多数都有隐形死亡和显性死亡。比如失足落水,她到底是淹死的,还是死之后投入河中伪装成淹死的?之前房相远说,那个丫鬟是中毒而死……”
“这个知道,上次侯府那个奶娘死了,经你查证,便是先窒息杀了人再将毒药灌入那奶娘的嘴中,虽然有中毒的迹象,但因为是死后灌入的毒药,所以胃里没有。”
桓胤瞧宁姶颇为吃惊,微微一笑说,“那日怕你有危险,本王便一直躲在暗处。庆幸本王当时在场,不然还不知道我们姶儿这般威风。”
宁姶有些羞颜地抿了抿嘴。其实穆胥与他讲过,她吃惊的是,这王爷如此记忆力好,条理清晰,是非有分辨。
有断案的潜质在身上。
“别打岔。”她怪笑说。
“好好好,你说。”
宁姶正色:“如果那个丫鬟的胃用银针测也是没毒的,那说明她并不想死。这个时候,你就要调查她真正的死因。房相远说她是昨日死的,我看未必。整个布局依我来看,他们是要在我不在王府中的时候将我抓获,还要只身一人,这样一是畏惧王爷你,二是或许要和你尽可能地撇开关系。”
说到第二点的时候,昭桓胤的眼睛一垂,看起来若有所思。宁姶没把话说破,她用脚指头也能想到,王府里的小太监到底是受谁的指使。
“我是中午出的门,想来那丫鬟必是没死几个时辰。我刚进来的时候外面已见天黑,所以死者的死亡时间有可能只有三个时辰。”就是六个小时。
余宁姶试着在脑海里挑选些简易具有表象的理论来说。思忖片时,开口道:“首先就是尸僵。尸僵就是人死后,尸体上出现的红色斑块,它们会连接成片。你主要看尸体的肩、后背、腰、臀还有腿的后侧,嗯,最主要是背、腰和腿的后侧。”
桓胤视线转下,宁姶瞧见打着哈哈道:“诶呀没事,人都死了,看了就看了。”
他长呼一口气,艰难地点了下头。
宁姶没顾他的心气,继续一本正经道:“这个尸斑吧,它是一个时辰到三个时辰之间融合成片,三个时辰到六个时辰间就基本上全部形成了。我简单地说,就是如果死者死亡超过一天,她身上的尸斑,哪怕是翻动尸体,去压她,它是不会改变的。”
桓胤速应道:“反之如果死者是今日死的,尸体位置发生变化,按压那个尸斑就会褪色?”
“没错!”宁姶的口气有些激昂。
她又说:“还有一个方法就是看眼睛。人死后三个时辰左右,眼睛里会有一些白点,这些白点会变大,连接成片。但如果人死超过一天,她的眼睛会像云雾般地浑浊,只是可以勉强看清楚眼仁,那如果是超过两天就是连眼仁也看不清了。”
宁姶还想说胃里的食物,就怕昭桓胤会一时间接受不了,到时再吐了,影响他王爷的威仪,便止住了。
想到这些,她不禁叹了口气:“其实这些仵作也会,但是……”
桓胤起身,站到她的面前,双手轻握住她的双肩,柔声道:“本王明白,如果本王能在他们面前说出这些,让他们知道寻常的手段迷惑不了我,那么他们定然会心虚,人一旦心虚就会漏出破绽。”
他迟疑了片刻,又慢慢地说出:“其实你教我的这些是很有用处的,回忆起幼时,打有了记忆起,在我身边就没断过死亡的事情。我想,不光是今日。”
“王爷,闫府已经到了。”穆胥的声音打断了桓胤的思绪。
桓胤理了理气,从马车伸出了头,穆胥伸手扶他从马车上下来。
闫府的家丁纵是不认宪王的样子,看他的穿着和随从的阵仗,便也猜到了此人是谁。
“奴,奴才见过王爷,不知王爷到此,有失远迎。”其中一个家丁跪下,火急火燎地说,同时不忘使眼色给一旁的家丁叫他进去赶紧通报家主。
一旁的穆胥黑着一张脸,对犹豫要不要进院的家丁说:“告诉你们知州大人,宪王尊驾到此,叫他出门来迎。”
桓胤竖起手来,冷冰着一张脸:“不必了,本王直接进府寻他。”
“王,王爷。”家丁在不知所措中挪动膝盖让开了路。
桓胤带着人大步进入府院中,他站在一进院停了停,片刻继续往里头走,下人们见了皆是诚惶诚恐的,待进了二院的时候,闫知州方匆匆地出来迎接,一脸的窘态和措手不及。
“微臣不知宪王殿下来此,有失远迎,请王爷恕罪。”闫知州双膝跪地,恭敬而又畏怯道。
他身旁的闫家姑娘素来倾慕宪王,这在自己家里瞧见了,又是喜又是惊。
桓胤并未正眼瞧他们父女俩,严声说:“闫守民,你如何会不知道本王会来此,本王还未过门的王妃如今可在提刑司的大牢里呢。”
眼见宪王脸上布满乌云,闫守民面上的血色一下子退了去,磕头道:“王爷,微臣,微臣惶恐,微臣这就……”
“王爷!”闫家姑娘瞧此,紧忙拦住父亲的话,双膝上前,欲要近身,被穆胥用刀拦下。
闫家姑娘手扒着穆胥带着刀套的刀,哭喊着说:“王爷请为臣女做主啊,臣女的丫鬟青萝死得冤枉啊!都怪我,这都怪我,若非亲去王府去探问王爷的贵体,惹得那县主生妒,我的丫鬟也不会替我而死,到底该死的是我啊!”
穆胥瞧她的样子,若非从不动手打女人,真想给她一刀。
桓胤脸色一沉,沉寂了些许后眉眼闪动一丝诡谲的变化。他声音平静道:“就因为你去过本王府上,便叫县主生了妒?”
闫家姑娘笃定地点了点头,眼含热泪。
桓胤嗤之以鼻,并未说什么,越过他们的身旁朝里头走去。
闫守民被他姑娘搀扶了起来,她心有不安地唤了声:“爹。”
闫守民看了她一眼,又是叹气又是摇头。“我就说不要。”
闫家姑娘咳嗽了两声,示意她爹不要说下去。
这时家丁从里院跑出来说:“大人,小姐,王爷说要见青萝的尸体。”
“尸体?”闫家姑娘立时僵住。
“是尸体,这,这宪王带来的人已经自己个去搜查了。”他这话刚说完,父女俩便见到四散开的王府府兵朝闫府的各个方向疾奔而去。
闫守民疾跑进院,冒着一头的汗过去,弱声问道:“不知王爷为何要寻那青萝的尸体?”
闫家姑娘紧贴着她爹,一口气憋到嗓子眼,她着实猜不透这位王爷的意图。
桓胤略微抬起下巴,严峻道:“有些事情本王要告诉你们,这件事情发生在梁州,不管是谁,哪怕是本王自己,若有人状告有了杀人的嫌疑,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这般听来闫家姑娘立时松了一口气,屈膝礼拜道:“王爷果然英明。”说完,她朝其投入一媚笑。
桓胤并未瞧上,继续言说:“不过未免有被诬告的嫌疑,如今那些个人证已被梁州的百姓监管起来,为的是怕有人收买人证亦或者杀人灭口。”
穆胥握刀,将狠厉的目光向那父女投去,盯着他们发慌的样子,补充说:“属下听闻自发看管这些证人的百姓已经有几十人,他们声称还要发动自己的亲友,每三个时辰不固定人数抽签式地排班,就怕有人浑水摸鱼。且每个班要至少十人。这样一来,即便是有些人能收买其中的一个、两个,未必能猜中全部的人,是不可能全部收买的。”
桓胤眼睛瞥向闫家姑娘,见她脸都有些白了,知道她必然清白不了,右脸颊不禁抽动了两下,额头跟着冒起了黑气。
桓胤咳得大声,声音也扬了起来:“证人是一方面,现在本王来,是要亲看仵作查验尸体。听闻你们并未将尸体送到提刑衙门,说什么怕县主会破坏尸体,因她是擅长验尸的。”他说着,露出似笑非笑的样子,“即如此,今日大家都在场,就让仵作在本王面前,也在闫府的众人面前公开验尸,或者可以直接抬到街上,当众查明死因和死亡时间。”
“王爷就一点不信那县主会杀人,竟为了她,连验尸这等子事都要亲自过来?”闫家姑娘忐忑地问出,心里仍是不甘。
桓胤走过去,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她。
他毫无情感地说:“你说荣乐县主会为了嫉妒你而下毒害人,你又有什么可让她嫉妒的呢?”他白了一眼,“县主是文渊侯府的嫡出姑娘,是在京都屡立大功,连陛下都亲赏的人……”
“可她不详?”闫家姑娘急吼吼地说出这话,吓得她爹在一旁胆都要碎了。
“筝儿,不得造次!”
桓胤哑笑了些许时候,倏地敛去笑容直言道:“没关系,今日本王也会跟着验尸,所谓夫妻一体,论不详那就一起不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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