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胤立站在月洞门的另一头,只见他发青的脸朝斜上方挥扬起,双眸涩润地飘望在某一处。
“请王爷安。”黎青和禾若上前心虚地礼道,二人皆是低头,各一张苦脸不知该如何回答。
桓胤并未应声,他悄悄将手中一红漆镂空雕花的圆形胭脂盒子放入袖中,不言不语地站在那里,火气不断地冒出,脸色也渐渐地起了红。
黎青瞥见此心像被攥紧了一样,紧张的额头直冒汗。她情急下心里组织了翻语言,方道:“宪王殿下,我们姑娘,我们姑娘听闻府里来了个戏班子,说是里头有几个花旦,对,是花旦,说这几个花旦扮成的男子模样十分的俊美,故便去瞧了瞧。”
禾若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起先她只想着让自家姑娘去散散心,这倒忘了隔壁院子还住着个宪王殿下。
她接着黎青的话,跟着圆说:“对对,是几个花旦,模样特别好,扮什么像什么,被三姑娘邀请到园子里,我们姑娘就也去了。”
桓胤冷冷地挥袖,迈过月洞门。他因着心里的不适,浑身都散发着介意的恼怒之气。
“休要蒙骗!”他侧站到两人面前,鼻翼洪胀道。
黎青和禾若互相看了看,咧嘴的咧嘴,皱眉的皱眉,更加地为难了。
禾若朝黎青使眼色,黎青狠狠地剜了她一眼,禾若悄悄抱拳做出哀求,黎青只好硬着头皮说:“回王爷,我们姑娘也只是跟着凑个热闹,看个新鲜。”
“对对,就是看个热闹。”禾若急说。
“当真是你们姑娘的忠仆啊,可知日后你们姑娘成了本王的王妃,本王亦是你们的主子,亦是你们的君上,身份自是要盖过你们姑娘的。”他说着,一厉眼抛撒到她们跟前儿,“还不如实招来!”
黎青品出面前的宪王并非是憎嫌自家姑娘的行为,他是大有吃醋之嫌,如此她思忖后上前道:“王爷可管管我们家姑娘吧,我们姑娘回府的时日短,见什么都是新鲜的。俗话说……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们姑娘就是一张白纸,画上什么就是什么,她也无非是好奇,可若是不加以制止,讲明道理,恐怕……恐怕日后真会,真会误入歧途。不过我们姑娘到底还是心善的,往日也都是通达明理的,待回来王爷好言告知,日后必不会再犯了。”
对不起了三姑娘,把你比作黑墨了,奴婢都是为了我们姑娘啊。
……
几个班子都聚在离大门门房最近的那个西南角的院子里。若非住进了他们,这院子平日里倒是十分的冷清,下人们也只是略略的打扫。
他们住进来前,安平郡主亲自出钱给这个院子细致修缮了一番,还添了些绿叶植被,几个屋子的香炉子里也都添了香料,各床、各榻、大通铺上也都放了新做的棉被。
这是个二进院,现下这里一进院便能见到老的、少的武生在把耍兵器,他们身姿矫健灵巧,随便一个摆态都十分的有英豪之气。自打他们来了,三姑娘余宁妍日日都要爬墙偷看,只是不敢近前。
里头的院子还没等进去便听到他们调高了嗓子的声音,练声腔。细细地品来真真觉得虽都是从嗓子发声,唯独这些人的声调倒像是打磨过的,能如青烟弯曲直上,着实是有功夫在里面的。
余宁姶进到了里面,便被一切所吸引。她不喜丑角,喜欢青衣和扇子小生,他们一个是面相柔美,身段婀娜;而那几个身着白色绣文竹的扇子小生,则是看过去眉如墨画,面如桃瓣,即有女子般的妩媚,又不缺男子的俊朗,难掩身上的炳灵之气。
她和余宁妍的女子身一进去便被识破,当中一个老汉模样的戏班主急忙拱手行礼,得知是郡主膝下的四姑娘即刻表示:姑娘勿要担心,咱们都是平凉府来的,是郡主知根知底的,姑娘们若看着得乐来便是,咱们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另有出来的两个班主,其中有一位还是个女子,年纪倒是不小了,但可以看得出年轻的时候定是个要身姿有身姿,要俊容有俊容的美人。
余宁妍这下子可撒了欢了,先是出去和几个武生比划了几下,那些个武生都怕伤到了她便陆续躲进屋去了,她自知无趣就回到二院将各样吹打乐器把弄了个遍。
若非有几个班主的态度,她也不敢如此造次,毕竟古代戏子是下九流,且还有许多男子在,真若传出去,恐怕她娘亲给她打死的心思都会有。
余宁姶穿了件翠色绣有仙鹤的青衣戏袍,手腕一拱起,长长的白袖子一吊起来,她便立时有了想挥舞的感觉,只是这么多人在,羞于行此。
一旁一个年纪稍大些,半散着头发,并未上妆的青衣过来,抚着宁姶肩头说:“这衣服还是从前郡主娘娘恩赏的呢,那时郡主娘娘还是肃王妃,对我们这些个十分的好。我是身子长了,穿不得了,姑娘穿倒是合适。”
宁姶低头打量自己,倒真是像量身定做出来的。
难道我家姑母是你们这些人的老板?不然一山不容二虎,你们速来都有几分傲气,几个班子如何能混在一起不生事?
如此想来,宁姶手一甩,两个脸蛋笑成一柔嫩的粉团,连玉白的齿色都露了出来。旁边一年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一个调皮将她头上竖起的发包给解了开,立时,宁姶满头的长发垂落了下来,搭至肩头直至背脊,再到细薄的腰间,立时叫人看得都怔了神。
中间一扇子小生见如此一明艳动人,白璧无瑕,双目璀璨的佳人在此,忍不住唱腔响起。宁姶虽听不出他唱得是什么,却听得热血澎湃,心潮涌动,便忍不住舞动着袖子学着他们的样子,做出各样的姿态。
当中的许多见此,也都起了兴致皆挥舞了起来,余宁妍见了也跟着一边甩袖子,一边走着小碎步,却是撞了不少的人,踩了不少人的脚。
一时间,院子里多了许多的笑声。
宁姶舞得沉浸,转得有些晕眩,却也不肯停下。她着实喜欢这样肆意的感觉,上一次这样还是她做肖杉杉的时候。
那个时候,那个年代,可以大步走,可以在街上奔跑,可以在街上和男人牵手拥吻,哪像现在,什么都拘束着,恨不得活得像是个牵线木偶。
她的思绪一时间随着衣衫的澹荡,挥洒在这空间里,有那么几刻,她似是醉了,又很快醒了,她不愿意清醒,闭上眼睛就当是没有穿越过来,只管自由的舞动,却在疯狂旋转的时候,左脚绊在了右脚上,身晃腰弯了,腿立不住了……
就在她险些要倒地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臂将她的腰身拦住,她吓得猛然回头看过去,却见一半梳着头发,上面绑着天蓝色带子的俊扮小生正看着自己,待晃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依靠在了他的怀中。
灿阳下,那小生淡容的脸上放着异样的光彩,他眼如黑珠在眶,黑亮璀璨,鼻挺带翘,唇红而又腮似蜜,双眼周遭的红晕更显几分霁媚之态,恐任谁看了心里都会生起荡漾。
就在她双目留恋于那张脸的时候,那俊扮小生突地开口在她耳旁说:“余宁姶,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过来这里,你来告诉本王,这里的谁让你留恋的不想回去了?”
宁姶一听这说话声,立时吓得浑身一激灵,身子直挺地从他怀里逃离了出来,然后伸手过去,握住了她三姐姐余宁妍的手,直想拔腿就跑。
余宁妍拽着她,惊奇地问道:“四妹妹你干什么,我还没有待够呢。”她说着走到扮了妆的桓胤面前,上下打量,而后眉眼生春道:“这人真是俊啊,你是哪个戏班子的?”
她越发看得喜欢,直接伸手朝桓胤的袖子摸过去:“天知道,我可从未见过这么俊的小生。”
桓胤扭捏地将袖子抻了回来,一双眼睛怒怨地瞪向余宁姶,慌得宁姶直挠头。
旁边也有人围过来,一脸的猎奇,纷纷夸赞起来,也有几个酸言酸语的。
有夸美若天仙的,有夸腰细的,有夸扮相绝的,宁姶听了一脸的介怀相,不愿他们围观。
宁妍越看越喜欢,更是直言道:“这戏子我包了,你以后就是我的了。”
宁姶一听这话气得眉头紧锁,胸口像是横根木头,她走过去横说:“你别大言不惭了,你想包谁啊,是不是想我告诉大伯母!”
宁妍被宁姶说得扫兴,不乐呵地回头道:“提我母亲干什么,包个戏子怎么了?”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
“余老四你别来劲啊,我怎么也是你三姐姐,你怎么和我说话呢?”
“你看你从头到下,哪里有个姐姐样!”
宁妍也掐腰不示弱道:“你不就是也看上这小生了么,但先开口的是我,他就是我的了!”说着她便要上前抢人。
宁姶一使气,大步上前,侧身牵起桓胤的手腕,脸冲着宁妍:“你敢,他是我的,你要是敢动手抢,我今天就揍你!”
桓胤本被余宁姶气得觉得自己寿命都因此打折了,一听宁姶这样说,竟觉得自己的身体一下子春意盎然了起来,内心痒痒的,骚动不断。
他一边情不自禁地盯着宁姶看,一边伸手抽开隔在两人肌肤间的衣料,让对方的手直接握在自己的手腕上。犹嫌不足,他便索性反将她的手握住,对方只顾争吵没有拒绝他,他为此脸上多了许多窃喜。
眼看着宁姶与宁妍各个眼睛瞪得如牛眼,都火冒三丈的,便有人过来劝,其中一个男班主直接站到两人中间,生怕真的动起手来。
宁姶也不愿废话,拽起桓胤的手就往外走,桓胤由着她拉扯,乖乖地跟着走,一边走一边盯着宁姶的侧颜,有些发烫的眼神充满了对这个小姑娘的迷恋。
余宁妍要跟过去,奈何她被人拉住劝说:“姑娘算了吧,这院子里头还成,出去了你们这侯门显贵,传出去不好听。”
说话的是那个女班主,说完她眼睛一转便召唤着大伙说:“那个咱们也去给郡主请个安,都是托郡主的福咱们才能在贵人面前显几年的功夫,走,咱们都去。”
众人都听了她的话,一窝蜂地跟了出去,女班主还叫几个人跑过去,将宁姶和桓胤围住,大概是想鱼目混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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