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宁姶站在院子中央,迷雾中冻得瑟瑟发抖。她抱紧自己,瞧了瞧自己的身子,方知道,原来自己穿得如此之少。
宁姶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卧房,等着丫鬟为她送来披肩,却迟迟等不到,便委屈地哭了。
她抽搭起来,嘴里念叨:“披肩在哪里?仆婢在哪里?好冷,为什么没有人服侍?”
说完,她哭泣地蹲下,将脸埋了起来,长长的黑发搭在她的胳膊上。
哭了有一会子,她突然想到,原来,自己已经不再是余宁姶,而是肖杉杉,是肖杉杉的话,是不会有仆人,不会有人在寒冷的时候,递给自己衣服的。
那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小姨死后,是要饿了自己找食吃的,冷了自己找衣穿的,没有衣服就冻着。不会冻死,人怎么可能轻易会被冻死。
她却哭泣声更大了,因为她突然发现,她做回了肖杉杉,不但不会回到自己想回去的过去,还会一无所有,毕竟连小姨都已经死了。
她可以不要仆人,可以不要寒风中的披肩,可以不要侯府千金的身份,却是想要一直呵护自己的姑母,想要温文儒雅,十分宠爱自己的爹爹,想要爱护自己的兄长,想要随时会陪伴在自己身边的禾若、黎青,她还想要,还想要梁州的一个盼头,一个即使相隔千里,还能感受到对方挂念的盼头。
想到这些,她倏地站起来,跑遍这院子的每一个房间,却是越发地让她变得歇斯底里。
“姑母!爹爹!禾若……你们都在哪里?”她身量单薄而又柔弱地转圈环视,发丝顺垂不定,眼神空洞,双手十分无措。
“姶儿……”
宁姶从身后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她停下脚步,她知道这是谁的声音。
她满怀期待地转过身,裙摆随着她转成一个看似十分不真实的圈。
“桓胤。”
黑夜里,昭桓胤一身如脂玉的白衣,一绺浓密玄亮的发丝温柔地垂搭在他的肩上,他眼睛是那般的清澈明亮,真是英俊的无与伦比。
宁姶心里狂喜,眼睛里却不住地掉眼泪。
“姶儿,你可想念本王?”
宁姶点头,委屈的泪一颗一颗地掉落,泣不成声:“想,想……”
他声柔似水道:“那本王的画像你可有收到?”
宁姶又点了点头,十分的缓慢,泪眼模糊地说:“有,有收到。”
“本王怕你会喜悦令人悦目的白面小生,故而忘了我,便叫穆胥送来许多本王的画像。”
“我不会的。”
“你不会什么?”
“我不会喜欢什么……”宁姶哽咽说着,“我没有喜欢什么戏子。”
昭桓胤笑着走过来,路走了一半,他停下,脸色渐渐有了几分严肃:“我不在的日子,可有习字?”
宁姶噘了噘嘴,抽了下鼻涕,娇柔地看向他。
“记得本王说过的么,文渊侯府的四姑娘,虽是庄子长大的,却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本王不是嫌弃你的字,本王是觉得,你能配上这世界最好的一切。从前没有条件去习字,故而字写得丑,可你若用心,你做什么都会是最好的,因为你就是最好的四姑娘。”
宁姶听得鼻子酸楚无比,裂开嘴巴,眼睛哭成一条线:“可我若不是这文渊侯府的四姑娘呢?我真的不是啊,我是杉杉,是杉杉啊!”
他依旧笑着:“不管你叫什么,你的思想是你的,你的性情是你的。纵然是容貌有变,该是你的都不会变。若是介意,你可什么都不做,就只做本王的王妃可好?”
宁姶喜极而泣,两只手使劲擦揉掉脸上的泪痕,苦笑说:“好!”
“姑娘醒醒啊,快醒醒啊……”
隐约中,宁姶听到女子泣哭,头却沉的像是有巨石在里,无法动弹,眼皮也沉的无法睁开。
“姑娘,姑娘……”
宁姶听出是谁在唤她,渐渐意识到刚刚都是梦,拼命地想要转动脑袋,又拼命地想要睁眼看看面前的一切,终,她似耗费了浑身的精气,才将头转到了有哭声的那一侧,眼睛随之而睁开。
“姑娘,姑娘醒了,姑娘她终于醒了!”禾若激动地跳了起来,开心的像个孩子。
黎青还是泪流不断,激动地看着宁姶:“姑娘,你可算醒了,急死奴婢了。”
余昙奔走过来,见到宁姶终于醒了,她含泪握住她的手,心疼道:“怎就又晕倒了,你是想叫姑母担心死么?”
宁姶看着活生生的姑母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用着余剩不多的力气,涌到余昙的膝旁,手搭在余昙的腿上,顶着一头凌乱而潮湿的头发,泪眼汪汪地看过去:“姑母……”
余昙情不能自抑,将脸背转过去,偷偷擦掉脸上的泪,心都要碎了。
突地,宁姶想到梦中所见的桓胤,一时间起了些精神。
她吃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对着禾若和黎青道:“宪王的画像呢?”
两人被问的一愣,黎青指了指身旁的墙:“那不,那不都在么。”
宁姶急忙从床上起来。
余昙扶着她,怕她虚弱的再倒下,可昭桓胤却似她心中的支柱,她非但没有倒下,用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倏地小跑过去,找寻桓胤的画像。
见果然自己的卧房,各处都挂着桓胤的画像这才安心。
她寻到最容易摸到的,屏风上挂着的一幅画像,缓缓抬起手,摸向画像上,俊秀、无可挑剔的脸庞,脸上竟露出傻痴傻痴的笑容。
余昙起身,走去看到这一幕,立时对身旁的粹伊说:“可是病糊涂了,怎么变了个人?”
“要么再去寻下太医?”
余昙点了点头:“去,去拿我的帖子寻太医,这孩子像是病傻了,要快。”
“奴婢这就去。”
“如今我已经好了,不必再寻医了。”宁姶转面对正要离开的粹伊说。
粹伊止了脚步,不知所措地看向余昙。
余昙握住宁姶的胳膊,切切地询问:“可是真好了?可我瞧你……”
余昙尤不放心。
宁姶带着疲惫的笑容,对着余昙道:“姑母,姶儿真的好了,太医所就不必去了。”
“可姑母瞧你……”
宁姶扩散脸上的笑意,突地,她一本正经地看去黎青:“黎青,我衣服呢?”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寝衣,想到昨日在寅国公府穿的那套衣服,袖子里还有昭桓胤飞鸽传书过来的纸卷,便心里焦急起来,想要马上看到上面写什么。
黎青有些发慌地说:“衣服?”她以为宁姶是着急要穿,可自打宁姶从宫里头回来,哪里还有空洗衣,都是一直在旁守着。
宁姶急道:“就是衣服。”宁姶索性自己可屋子找,到处翻来翻去。
“这孩子是在找什么?”余昙纳闷。她示意禾若过去扶着,别再晕倒了。
禾若跟过去,弯腰跟着宁姶去到了床头,又跟着过去床尾。
“姑娘,你是不是找您衣服袖子里的纸卷啊?”
宁姶眼睛一亮,站直了身子,转过身握住禾若的双肩:“哪呢,在哪里?”
禾若迟钝地掏了掏腰间,左掏掏,又扣扣,最后终把那小拇指大的纸卷拿了出来,笑嘻嘻地递给宁姶:“给,姑娘,找到了。”
宁姶欣喜若狂地接过,小心翼翼地打开纸卷上缠系着的细绳。
余昙问道:“这丫头手里拿的是什么?”
禾若回:“回郡主,这是高守堂大人替宪王转交给姑娘的。”
宁姶仔细地展开纸卷,上面映入眼帘的是几行俊秀的小字……
余昙奇趣地凑过去,微微皱了皱眉头,轻声念出道:“尔尔辞晚,朝朝辞晚,心心复心心,不道云海深。”
“姑母,这是什么意思?”余宁姶有些似懂非懂,她觉得她是懂得的,却像是赤脚踩在一堆棉花中,心中棉絮缠绕,有些糊涂,呆顿住了。
余昙乐意解释,她笑说:“心心复心心,出自孟郊的《结爱》,此诗在于一个“结”字,结百年之好,永结同心。这宪王爷选用了三首诗,所要表达的无非就是只要两人的感情从早到晚,日日如海誓山盟般,就不惧什么道路遥远。”
这般一说,一屋子的人都掩嘴偷笑。余宁姶觉得心里十分甜蜜,盯盯看了许久,喜悦的合不拢嘴。
片刻过后,想到之前在宫里发生的事情,心多有挂虑,便小心翼翼地将诗句卷了起来,然后问道,“对了姑母,我不是进宫了么,怎么回来了?”
提起这个,余昙立时将忘了的怒气扬了出来,道:“余宁姶,你还有脸提,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她指着她说,“今儿,我看你身子虚,就不罚你了,不然我定要让你去跪祠堂。”她越说越气,“你爹爹……你爹爹……在幽州熬了那么多年,都没,都没长出白头发,就和你操心,长出好几根来!”
她顺了顺气,再一次指着余宁姶的鼻子说:“我告诉你啊,那个什么破案子不要给我再查了。好好的侯府千金不当,去查什么人命案!你以为你有那么运气好么,他们一个个的,谁是省油的灯!你告诉我,谁是省油的灯?”
宁姶听出这话的意思,立马急了。
“姑母是不让我去查了?”她上下唇哆嗦两下,“姑母,姑母是要我抗旨么?”
余昙知道事关重大,也不敢口不择言。
气馁了,思忖后说:“我一会儿就进宫,求皇上收回圣意!”
余宁姶急得跳了脚:“姑母这是干什么,我马上就要接近成功了!”
余昙的火再次燃了起来。“成功?什么是成功?你看到的成功,那附近都是刀山火海,不到最后一刻,你知道谁在暗中发笑!你别以为你什么都不说,我就信了你的话。怎么就晕倒了?出门还好好的,怎么就晕倒了?”
宁姶梗着脖子,使气道:“姑母若是进宫求皇上不让我插手这案子,我就不吃不喝,我饿死!”
余昙恍惚看了看两旁的下人,不敢置信地看看这儿,看看那儿,最后又是集中火气朝向余宁姶:“死孩子,你威胁我是不是?好,你好样的,你就不吃不喝,我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没见识过,我还治不了你!”
说完,她就朝门走去,边走,边吼道:“她不吃就不吃,就饿死,饿死了省心,饿死了清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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