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州军营,夜里黑魆,昭桓胤仍未脱去将衣,坐在烛火旁,看着案几上的图纸,目色幽深。
沈力侍立在旁,看着桓胤苍白的脸,忧心说:“自打王爷知道县主接手了梁州的两条命案,便日日不宁。昨夜王爷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便被噩梦惊醒,今夜还是早些歇息吧?”
沈力是桓胤身旁的副将,他身材魁梧,年纪二十有三,是追随桓胤多年的,和穆胥一般可信任的。
桓胤眸思惝恍道:“梁州看似平静,实则这些年来是风气潮涌。她一个姑娘家,接触命案本就凶险……”他说着,突然眼睛一亮,“刚穆胥叫人过来禀报,说是那个房相远很是不配合姶儿的调查?”
“没错,来的人是这样说的。不过韩知府素来倚重王爷,待县主也是客气,听闻还主动邀请县主去他府上查案。”
桓胤听后表情却严肃起来:“梁州的官员们说话从来都是暗藏玄机。想让他们抛砖引玉难,若是叫他们借刀杀人却是十分的容易。”
“王爷是指韩大人?”
桓胤眼冒厉色:“韩牧此人,看似事事与本王商议,无非是两个目的,一是给自己留个后手,二是梁州乃国之重地,有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势,他拿本王当个垫背的,不贪功也不背祸,若是这样,京都定然还有他的依仗。”
如此,沈力想起:“属下有一事不明?”
“你说。”
“陛下治国有方,这粮价,盐价没有太大的涨幅是乃陛下之功,并非王爷的功劳,为何韩大人会特意说起这个?难道是想在未来的宪王妃面前讨好,博一个好的印象?”
“这是梁州传来的?”桓胤皱起眉头。
“是穆胥叫人传话过来的,来的人说的很细,可能因王爷和曾先生在议事,故没有听到。”
穆胥派来的人讲今日梁州内发生的事情,尤其是与宁姶有关,皆事无巨细地向桓胤陈说了一遍。因穆胥觉得韩知府的话味不对,便叫人在王爷面前回话的时候,捎带一句。
桓胤听后倏地抬面,愠怒道:“难道梁州的粮价和盐价要涨?”
沈力听了,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这些都是民之根本,若有人从中作梗,轻则会惹得朝臣参奏,说是王爷的过错,重则……”
桓胤起身拳头捶向案几:“重则,结合梁州地界屡发的命案,部分尸身还被扔在了闹市的街上,本王如今不在梁州,若是起了民乱……”他说着,立时紧色吩咐道,“沈力,你立刻叫人拿着本王的令牌,告知石玉县的县令,叫他随时待命,一旦梁州城内发现资货缺乏,物价上涨的情形,便让他立刻拿出本王囤藏多年的盐粮来救市,不得有误!”
“是!”
“还有,让周将军将城周的部署,一部分调到梁州城附近,以城内信号为记,信号一旦发出,本王命他一要守住荣乐县主毫发无伤,二要配合穆胥,将逆党一网打尽!”
说完,桓胤双臂撑住案桌:“至于本王,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了,一定要尽快解决甘州的事情,火速回到梁州!”
……
宁姶大早上起来,黎青为她端来一盆温水,刚放下,瞧见宁姶眼睛有些红肿,便紧张道:“姑娘眼睛怎的这般红?”
宁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哭过,便扯开话题道:“穆胥呢,昨夜各处盯梢的人可有什么发现?”
黎青往外头看了看:“姑娘,现在还早,就算有什么消息,也是要晚一会儿的。不过郡主娘娘应该快到了。”
宁姶盘腿坐在床上想了想:“我就不去迎姑母了,姑母应该也不会来,她会直接去观里。”
“那倒是,对于郡主娘娘来说,没有姑娘您的消息,就是好消息,说明姑娘你没什么危险。至于这梁州城,奴婢是跟着见识到了,也不比那平凉府水浅。”
宁姶穿鞋走过来:“你瞧出来了?”
“嗯。就说那个韩大人,口口声声说对王爷肝胆相照,倒觉得他油腔滑调。王爷那么英明的人,应该不会不知。”
宁姶洗过脸,见床上预备的衣服是女装:“还是穿那件玄色的男装吧,初来乍到的,女装办案太招摇。”
“奴婢这就去拿。”
禾若和文秀相继进来,一个替宁姶铺床,另一个替她梳妆。
宁姶拿起平常桓胤用过的梳子放在鼻前闻了闻,竟有一股子清香,令她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同患难的情分是何等珍贵,姑娘是有福气的,遇到了王爷,王爷也是有福气的,遇到了姑娘。姑娘不必忧心,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会平安回来的。”文秀边为宁姶梳头边说。
她将宁姶的发髻都梳的散了开,然后高吊起个马尾,再盘个竖髻。
宁姶垂面,手抚着梳,掩色道:“谁说我想他了。”
文秀挂笑着说:“想没想看姑娘的眼睛就知道了。”
宁姶知道藏不住,也就不藏了,由着自己的脸红了起来。
“文秀姨,其实你年纪也不大,长得又这么美,还有气质,为何不再嫁呢?”宁姶忽带着稚气问。
原来文秀是嫁过人的,只是夫君死在了平凉府,自此她便一直守寡。
文秀淡笑道:“从前他活着的时候,我并未觉得他有许多的好,他这一去,倒叫我忘不掉了。想想以前在平凉府胆颤心惊,如履薄冰,只有关上门,两人躺在床上的那一刻,能稍稍松懈。”
“那现在呢?”
“现在啊,就希望我们的四姑娘能早日盼得郎君归,日后出嫁了,能日子安稳,否则我们啊,都松快不了。”
屋子里的人都笑了。
宁姶佯装恼了起来:“文秀姨,你,你也学他们取笑我。”
主仆俩正说着,突地一张阴冷的脸出现在了宁姶的镜子中。
是文嬷嬷。
这个疯婆子是要吓死个人么!
“文嬷嬷来,是有什么事么?”宁姶对着镜子压着火气问说。
文嬷嬷僵硬的脸一摆,盯着宁姶道:“姑娘,昨夜老奴并不知姑娘是睡在了王爷的卧房,若是知道,老奴定是要拦着的。”
宁姶想说,他宪王爷也上过本小姐的床,这不就扯平了。
知道现在是古代,这话可说不得。
“文嬷嬷,我有些江湖的习气,并没有想那么多,想来王爷也不会在意。真若王爷在意,到时候就怪罪我好了,与你无关。”
“姑娘这话有误,老奴跟随王爷来到这梁州,王爷自小的饮食寝居都是老奴来照顾。王爷一向洁身自好,皇贵妃也是时常这样教导的,别说姑娘还没有嫁入咱们宪王府,就是嫁进来成了王妃,那也是王妃有王妃的住处,王爷有王爷的住处,未得王爷的允准,姑娘怎可这般失了规矩。”
黎青从外头回来听了这话,便说道:“嬷嬷此言差矣,嬷嬷可见到王爷这卧房里的画像,那是我们姑娘没错。我们姑娘既是王爷日思夜想的人,这般来了,住在了这里,王爷并不与同睡在一起,这有何妨,难道这便是我们姑娘不洁身自好了?
当日王爷在我们侯府避险,我们姑娘舍身救护王爷,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为了躲避搜查,更是冒着名声尽毁的风险,将王爷藏在了自己的卧房,真若那时嬷嬷在,还说什么失了规矩的话,恐怕那时真是难以脱险了!”
宁姶知道这文嬷嬷是桓胤的奶娘,因着这王府并没有女主人理事,她也算是半个主子般的人,且是受封建礼化了的,她便越发觉得自己是有些许不妥。
只是住都住了,她也不想住在旁处,毕竟若是没有桓胤的气味,自己可能都睡不下。
“黎青,嬷嬷是王爷的乳母,不可无礼。”
黎青垂下头,低声道:“是奴婢多嘴了。”
文嬷嬷见此,将脸傲慢地扬起。
宁姶索性道:“嬷嬷,你该知道我其实是在庄子里养大的,正因为养在了外头,所以不同于其他高门大院里的千金,恪守理法。不然,一个身处在闺阁里的女子,怎会验尸破案。”
说完她起身,走向那嬷嬷,露出微笑。
人人都知她余宁姶能断案,且因此获封县主之尊位,这是圣意,她文嬷嬷和其他人皆置喙不得什么。
文嬷嬷虽然觉得十分晦气,坚决认为女子不该行此事,却不敢说些什么。
宁姶正是清楚这点,才这般说起。
“至于我睡在哪里,若是你不同意的话,你便写信给你们王爷,他若不让,我就去到别处住,他若是同意,你就不要再因为此事而对我甩脸色了,我脸皮儿薄。”
“我……”文嬷嬷被宁姶噎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好了嬷嬷,我这儿还有事,有关什么规矩的事情,等王爷回来之后再说吧。”她眼睛瞧着穆胥走了来,心急是否有什么情报。
文嬷嬷知道此时书信与宪王简直是自讨没趣,便窝着一肚子的气离开了。
穆胥瞧着文嬷嬷离开的背影,指了指,宁姶对他道:“没什么,就是横竖看不惯我。”
穆胥笑了笑:“属下说的没错吧,这文嬷嬷是个不好相处的。”
余宁姶心里揣着事,急问:“昨夜盯梢的人可有来告知有什么消息?”
穆胥一敛色:“确实有刚刚过来禀告的……”
“可有什么消息?”宁姶切切想知道。
“姑娘说的没错,那个布政使不仅是个好色之徒,还是个沉不住气的。单单昨夜,便有好几个人去到他的府上,看起来行色匆匆。”
“那是些什么人?”
“说是不像是这梁州城的官员,看上去,看上去倒像是商贾。”
“商人?”
宁姶正陷入疑思,瞥见外头有侍卫走进来,说是有王爷的急件,她立时迎了过去。宁姶接过急件,看了一遍后脸色立时呈现出拨云见日的表情。
真是如及时雨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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