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岁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方才刚被喻望轩的两个侍从按住过肩膀,再遇到相似的对待,他急切地想要挣脱束缚。
但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张墨瑶把他定住了。
她平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在你们认识之前,我认为你应该先跟我认识一下,顺便解释清楚,你在做什么?这位师弟?”
无法抑制的心脏狂跳。
杨岁纳闷起来,他这个时候应该只有十二岁,入门的第一年冬天,练气初期的修为,最多接近中期,总之不可能抗拒得了张师姐的压制。
可是幻想会这么细致吗?
一定要连周遭同门与师兄师姐的言行反应都一并想象出来?而且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张师姐通过那只手施加的威压。
这时有个男孩大叫起来:“师姐我认识他!他是胡师兄那边的杨岁!”
张墨瑶点了点头,示意旁边的小姑娘:“去请胡师兄来。”
杨岁只能盯着卓隐干瞪眼,卓隐被他看的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很快胡师兄跟着那个女孩赶了过来,他一进门就怒吼道:“杨岁!怎么又是你?!你今天有完没完,给我滚去禁室抄门规,抄一百遍!抄不完不准出来!”
骂完他连声对张墨瑶道歉,张师姐配合地客套两句,放开了手。
杨岁狠狠地喘了口气。
这种被压制得无能为力的感觉太可怕了,尤其他刚刚才经历死亡。
可没等他把气喘匀,胡师兄就一把拎起他的后领子,强行将他往门外赶。
“等等、等等!卓隐!”杨岁还有话要对卓隐说,既然已在弥留之际,哪怕只是幻想中也该不留遗憾。
卓隐听到他的叫喊,一言不发,只是看向他的眼神更加警惕和莫名。
“胡师兄你别拽我你等一下!我有话要跟他说!你……”杨岁又一次说不出话来。
“闭嘴吧你!还嫌不够丢人的,滚去抄书!”
胡师兄直接效仿张师姐定住他,当着众弟子的面拖走了。
……
杨岁在禁室被关了两天一夜。
这不算什么,连三年的湖中狱都蹲过了,小小万剑宗禁室简直不值一提。
毕竟禁室不会给他戴上枷锁封闭修为,这个年纪的外门弟子多半也还没辟谷,会有看守的师兄来送食水,味道还行,反正怎么也不会比湖中狱一个月一颗的劣质辟谷丹更差了。
可杨岁意识到,这不是他的回忆,更不是他的幻想。
回忆对不上号,也没有人会在坐了三年牢之后,还要在临终幻想自己又犯错被关了起来,更何况这若是幻想,细节过于丰富,持续的时间也过于漫长了。
他真的身处十一年前,确切地说是十年半。
呆滞了好一阵子,杨岁才接受现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总之,在被喻望轩杀死后,他死而复生,回到了十二岁那年的冬天。
想通这点,他不禁哀嚎一声。
“所以我这回和卓隐初次见面,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冲上去抱着他不撒手,而他还根本不认识我呢!”
他尴尬地用手搓了搓脸颊,感到它们十分烫手。
郁闷了一会儿,看着眼前书案上抄了一大半的门规,杨岁终于静下心来,开始思考以后。
既然已经回到小时候,这意味着一切都有了转机。
前世喻家是在他二十岁那年,仙门大会快要开始的时候将他找回去的。
将他养大的爹娘比他大了四十多岁,他自然从小就知道自己是捡来的孩子。
之所以愿意回去。
一是他很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原本的家是什么样的,自己当年又为何被遗弃。
二则是因为自母亲卓夫人病逝,卓隐便失踪了,喻家家大业大,在仙门和凡人的朝廷中都有势力,他想借喻家之力寻找卓隐的去向,怕这个从小就善良又病弱的挚友有什么不测。
无奈生母早已难产而死,他被偷梁换柱,丢弃在河中,喻望轩顶替他成了喻家的少爷,又以养父母的性命逼迫他顶罪。
而那个生身父亲,却一昧地偏袒喻望轩。
重活一世,他一定得让喻家付出代价,一定要保护好爹娘和卓隐,绝不能重蹈前世的覆辙。
他最迫切需要的便是力量,还要再找个足够有势力的靠山——拜一个地位超然的师父,或者在某个大宗门大家族发挥重要作用——否则是无法和喻家掰手腕的。
杨岁能感觉到喻望轩一开始应该没打算杀死自己,否则他没必要三年后才动手。
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喻望轩说“今日你必须死”。
重点如果是“今日”,那么也许第二天会发生什么事,喻望轩不得不让他死在“今日”,这也是一条线索,倘若这回此人真的没有撒谎,卓隐真的还活着,没准和他的失踪有关。
……
万剑宗的门规有整整两本书那么厚,分上下两部。
胡师兄嘴硬心软,不过是气头上说的狠,倒也不至于真让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抄两百本书。
在杨岁顶着一副委屈巴巴的神情,向他解释自己是不慎睡着,做了噩梦才有如此离奇言行,去找卓隐是因为梦见了家乡,而他与自己同乡后,胡师兄便把惩罚减为了五遍。
饶是如此,十本门规也抄得他手都快断了。
杨岁离开禁室,已是两日后的傍晚。
他一边往寝舍走,一边仔细回忆着前世能用上的记忆。
正琢磨着既然提前与卓隐相识,尽管场面尴尬,但事已至此,不如干脆想办法早点和他成为朋友。
却没想到他二人似乎真的很有缘。
刚转过一片山石,就听见旁边小树林里传来一阵放肆的讥笑声。
杨岁快步走进树林。
远远瞧见隐隐绰绰的林间,卓隐被三个差不多大的男弟子围着,他背靠一棵合抱的大杨树,手中紧握着外门派发的木剑,面带羞愤地瞪着他们。
杨岁正要上前帮他,然而这时那领头的却对卓隐嘲讽道:“怎么?我说错了?你不就是杨岁的小媳妇儿吗?大庭广众就搂搂抱抱好不要脸!”
杨岁顿住脚步,躲到了巨石后。
他觉得短时间内,卓隐肯定是不想再见到他这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了。
那头几人还在和卓隐争执,但卓隐一张嘴哪里说得过三个泼皮,更何况杨岁确实让他当众出丑了。
东扯西扯又绕回到课业上。
瘦一些的那个试图好言相劝:“反正你三天两头卧病,闲着也是闲着,帮我们应付一下张师姐而已,又不费劲,哥几个不会亏待你的,月底考核咱们都会帮你一把。”
而卓隐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代写违背门规。”
“哪那么多叽叽歪歪的废话,让你写个文章跟要你命似的,找打是吧?”又高又壮的那个气急败坏地大骂。
另一个矮胖些的也在一旁帮腔道:“揍一顿就老实了,这小子弱得像个鸡仔……”
果不其然,他们是要逼着卓隐替他们写张师姐布置的课业,这确实是他经常会遇到的事。
眼看着就要动起手来,杨岁决定暗中出手帮一把。
他从地上捡了几块石头,抬手便要扔到那三人脑袋上,又忽然意识到这几个都只是十二三岁的小孩。
怎么说自己前世也活到二十多岁了,打小朋友不好吧……
这厢略一犹豫,那边卓隐便被其中一人狠狠一脚踢在膝盖上,踉跄着摔了一跤。
见状杨岁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管他呢,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变小的手,心道他们是孩子,我现在不也是?更别说他们正在欺负另一个孩子呢。
他掷出石块分别打在三人的右手腕上,木剑瞬间齐齐脱手。
可惜自己是水灵根,不然直接一把火在其身前窜起,还不吓得当场哭叫着逃走?
好在杨岁知道如何御剑,木剑无主,谁都能用,他便控制着三把木剑,令它们飞上天去。
“什么人?!”
三人眼见木剑飞走,忙查看四周,试图找出搅局之人。
那瘦的瞥见杨岁藏身的巨石,对另外两人道:“是不是在那个石头后面?”
三人都认为有理,没再管卓隐,都朝着巨石走来。
然而等他们绕到后方,却只见到一地泥土碎石,空无一人。
几人面面相觑之际,杨岁就好整以暇地倚着巨石看着他们,只不过他们看不见自己。
隐去身形的术法要到内门时期才会教,这会儿的外门小弟子多半听都没听说过。
找不到人,他们只好回去继续找卓隐的麻烦。
杨岁跟着把视线移回去。
卓隐还在那树下站着,木然地盯着巨石,不知在想什么,没有趁机离开。
三人刚跨出一步,那飞走的三柄木剑便从天而降,贴着他们的鼻子直直向下,钉入地中。
几人顿时受到惊吓,慌忙逃走,再顾不上去寻卓隐的麻烦。
杨岁见他们跑远,这才放下心来。
本想一路护送卓隐回去,谁知他往树下一站,便不走了,一直在盯着巨石,像是要等到自己现身一般。
很快杨岁就撑不住了。
他如今只是差一点到练气中期,再待下去会现出身形,被卓隐发现,只好先行离开。
杨岁走后好一会儿,卓隐才放弃了等待。
不知为什么,他想起了前几日课上冲进来的、那个叫杨岁的怪人。
但他很快否认了这个猜测。
杨岁也不过是差不多的年纪,如果是他在帮自己,怎么可能不被发现呢?卓隐颦眉想了想,也许只是个被派来暗中保护自己的人。
……
三日后,十一月底。
每逢月底外门都会有考核,才过巳时,传送阵中便已经聚集了许多人,正等待着出发。
领队的是张墨瑶。
在点了一遍人数,确认一百一十四个外门弟子都在后,她向负责管理传送阵的内门师长点头示意。
四位师长各自立于东南西北四方,齐齐运转灵力,启动阵法。
密密麻麻的符文在四周亮起,流转之间光芒愈发明亮。
很快,眼前闪过刺目白光,众人皆感到一阵眩晕,胃中翻涌。
杨岁和师兄师姐都已经习惯这个,他无暇关注其他,一到目的地,就开始寻找卓隐的身影。
印象中这个考核很简单,毕竟只是入门没多久的外门弟子。
但不出意外的话,肯定是要出意外的了。
他记忆中这次考核确实出了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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