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吃饭。”
杨澄利落地帮两位女子将训练用的弓箭归置到指定位置，动作流畅自然，语气轻松。
“吃饭？你也要和我们一起吃吗？”江若瑶明显有些错愕。
她实在难以将眼前这个主动邀约的人，与传说中那个孤僻冷傲的焕生门弟子联系起来。
“嗯。”
杨澄只是从喉间发出一声简短的轻哼，算是回答。
“那……你的队友呢？他们不和你一起吗？”
杨澄这般干脆的态度反而更加激起了江若瑶的好奇心。
“他们？”杨澄的语气淡漠，“他们选择与我组队，不过是权衡之下，认为我能带他们赢而已。彼此利用，各取所需。他们好与不好，是否同食共寝，与我何干。”
直言不讳。
“呃……那行吧。”江若瑶勉强答应下来。
“哎呀！那可不行！”一旁的丁语伊眼珠滴溜一转，看看杨澄，又看看江若瑶，立刻摆摆手，“你们先去，你们先去！我得去看看林业他们那边训练得怎么样了，可别偷懒才好！我先走啦！告辞！”
她语速飞快，找了个完美的借口，随即像只轻盈的雀儿般，一蹦一跳地朝着演武场另一侧跑去。
腰间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一连串清脆悦耳的“叮铃叮铃”声，渐行渐远。
“喂！语伊！那你记得帮我跟师兄说一声啊！”江若瑶大喊。
丁语伊没有回头，只是高高地挥了挥手臂，示意自己听到了。
江若瑶循着丁语伊跑远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石场区域依旧人头攒动，操练的人数几乎是射箭场这边的三倍有余。
许多弟子仍在咬牙坚持，完全忘记了膳堂开门的时间。
那股拼搏的狠劲，与射箭场这边的相对舒缓形成了鲜明对比。
“好像……射箭这边的竞争压力，会稍微小一点。”
与杨澄独处的江若瑶觉得周遭空气都有些凝滞，忍不住没话找话，假装随意地评论道。
“那是必然。”杨澄回应道，“力量是硬实力，也是最直观、最容易彰显强弱的方式。渴望证明自己的人，自然蜂拥而至。”
二人并肩而行，朝着膳堂走去。
江若瑶亦步亦趋地跟在杨澄身侧，心中依旧有些恍惚。
她没想到杨澄不仅愿意和她说话，甚至还会主动解释这些，这与外界关于他冷酷暴戾的传言着实大相径庭。
这份“正常”反而让她更加小心翼翼，一路上谨言慎行，生怕哪句话不小心触怒了身边“这位爷”，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前往膳堂的路上，不可避免地吸引了众多目光。
沿途的参选者们纷纷侧目，看向并排而行的杨澄和江若瑶。
有人窃窃私语，面露好奇；有人跃跃欲试，似乎想上前与杨澄搭话，但目光看到江若瑶，以及杨澄那副生人勿近的气场后，又都讪讪地打消了念头，只敢用眼神默默追随二人。
这情形倒也并不意外。
杨澄身为新兴斩妖榜上位列第八的年轻高手，本就是本届选拔中备受瞩目的风云人物。
更何况，其所代表的焕生门素来神秘，极少参与此类正道联合选拔，此次高调现身，本就引人猜疑。
这“新兴斩妖榜”乃是由南北两大斩妖巨头——无极门与风清门共同评定，榜单之上皆是未及而立之年便已声名赫赫的斩妖猛士，几乎都是已正式入选各大斩妖门的精英。
而杨澄，则是榜上唯一一位尚未有正式门派归属的异数。
焕生门名头虽响，实则亦正亦邪，被归为偏门。
传闻其门下暗卫众多，斩妖手段酷烈狠辣，门下弟子除斩妖外，偶尔也会接取一些见不得光的暗杀悬赏，可谓诡秘高深，令人闻风丧胆。
二人就在这各式各样的目光沐浴下，走到了膳堂角落一张空着的木桌前坐下。
杨澄对眼前摆放的简单餐食似乎毫无兴趣，并未动筷，只是一脸冷淡地看着坐在对面的江若瑶。
江若瑶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好埋下头，打算赶紧扒拉几口饭就找借口溜回房间。
就在这时，膳堂门口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江若瑶下意识地抬头，恰好撞进来人的目光——正是气喘吁吁赶来的子书煜。
子书煜迅速理了理因奔跑而稍显凌乱的衣摆和额前碎发，恢复了一贯的从容仪态，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向他们这一桌，极其自然地坐在了江若瑶身侧的位子上。
他的眼神扫过江若瑶时，带着一丝埋怨，但并未表现出过多情绪，依旧维持着平静。
“师兄……”
江若瑶弱弱地唤了一声，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心虚，像是个做错事被家长抓到的小孩。
子书煜眼角微斜，一眼便精准地捕捉到了江若瑶闪烁的眼神和那点心虚。
他微微蹙眉，那眼神分明在说“待会儿再跟你算账”。
随即，他便将视线重新投向对面的杨澄身上。
杨澄双手十指交叉，悠闲地搭在木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子书煜这番动作，率先开口，语气玩味：“木心阁大弟子，子书煜，对吧？”
“正是。”子书煜面无表情。
杨澄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目光在子书煜和江若瑶之间转了一圈：“怎么？我又不会拐跑了你家师妹，何须如此担忧，急匆匆地赶来？”
子书煜眼神冰冷：“我与师妹二人自幼一同长大，向来形影不离，共同进退，何来‘担忧’一说？不过是到了用膳时辰，自然该汇合一处。”
他巧妙地将自己的赶来归结为惯例，而非特意针对杨澄。
“我并无恶意。”
杨澄似乎懒得在这种口舌之争上多费唇舌，简单表明态度，不愿过多解释。
“你最好是。”
子书煜冷声回道，话语中的警告意味清晰可辨。
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江若瑶只觉得左右为难，如坐针毡，只得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埋头用力扒饭，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
她无意间抬起头，却发现对面的杨澄正用一种似笑非笑、难以捉摸的眼神看着她，那眼神仿佛看穿了她的窘迫，又似乎觉得眼前这一切颇为有趣。
……
是夜，月华如水，静静流淌在极风园中心的湖泊上，泛起细碎的银光。
湖心亭畔，子书煜与杨澄相对而立，身影被拉得长长。
子书煜以一种全然警惕的姿态站在杨澄面前。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像是在极力克制着内心翻涌的情绪。
“你究竟为何接近我师妹？”
子书煜率先开口。
杨澄则以一种满不在乎的态度微微笑了笑，他甚至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她的房间恰巧就在我隔壁，每日进出总能遇见，何来特意‘接近’一说啊？”
他回答，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紧张。
“我警告你，离她远点。不要伤害她。”
子书煜向前逼近半步。
杨澄瞥了他一眼，“放心，我对伤害一个小姑娘没兴趣。非但不会伤害，我或许还会‘帮助’她。毕竟，以她目前表现出来的那点实力，能否通过上赛段考核，还是个未知数。”
他的话语直白甚至刻薄。
“我的师妹，自然由我来负责，不劳外人费心。”子书煜语气强硬地回应，随即话锋一转，“你们焕生门向来行事诡谲，心狠手辣。此番不惜打破惯例前来参加选拔，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听到这番质问，杨澄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他开始绕着子书煜缓缓踱步，眼神在夜色中多了几分玩味，“负责？呵，你能负责她一辈子吗？时时刻刻将她护在你的羽翼之下？”
他轻笑一声，“我只能保证，在此地，我不会动她分毫。至于其他的……”
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背对着子书煜，“无可奉告。”
说完，他不再停留，迈开步子，身影很快便融入了前方的黑暗之中，独留下子书煜一人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眼中忧虑更深。
……
与此同时，江若瑶的雅间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丁语伊兴致勃勃地参观着江若瑶的房间，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发出一声声真诚的惊叹：
“天哪！若瑶姐姐，这就是只有你们这些厉害的人才能住上的雅间吗？也太宽敞太漂亮了！我住的那多人弟子房和这里比起来，简直就像是乡下的茅草屋！”
江若瑶落座在房间中央的圆桌旁，用手撑着脸颊，面带微笑地看着丁语伊在自己的房内转来转去，轻笑道：
“房间是好，就是一个人住着，难免有些寂寞，夜里想找个说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
“诶嘿！”丁语伊闻言，立刻眼睛一亮，灵活地窜到江若瑶身边，亲昵地扯住她的手臂摇晃，撒娇道，“那你现在就有啦！若瑶姐姐，你看我这么可爱，能不能……能不能搬过来和你一起住嘛？我保证不吵你！还会给你讲好多好多有趣的故事！”
“当然可以！”
江若瑶几乎是不假思索，瞬间就答应了下来。
一个人住在这偌大的房间里，夜里确实有些冷清，加之想到隔壁就住着那个捉摸不透的杨澄，她心底深处总隐隐有些不安，生怕哪天夜里……
现在能有同伴作伴，正是她求之不得的。
“哇！太好了！若瑶姐姐你最好啦！”丁语伊欣喜若狂，高兴得原地跳了起来，身上佩戴的银铃随之发出一连串清脆悦耳的叮咚声，“那就这么说定咯！我明天一早就去收拾东西搬过来！”
“好。”
江若瑶笑着应道，语气里充满了宠溺。
她看着丁语伊，心中莫名地萌生出一股强烈的保护欲。
但念头一转，想到现在的自己，除却父亲江之也和袁项叔父等上位者的庇护所带来的便利外，实则并无多少真材实料。
一直以来，她都活在师兄子书煜精心构筑的保护罩下。
如果说父辈的威望是她的护身铠甲，那么子书煜便是她手中最锋利可靠、为她披荆斩棘的兵器。
忽然间，她仿佛窥见了这么多年来，在师兄眼中自己的模样：
任性、天真、不顾后果，带着被保护得太好而产生的幼稚。
如今真正走出木心阁的庇护，参与到这残酷的选拔中来，仅仅是初次组队便让她体会到了世间的现实与无情。
她不能再像过去那般肆无忌惮、依赖成性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暗自发誓，定要成功闯过斩妖门人竞选，而后在真正的斩妖任务中凭借自己的力量大展风采，赢得属于她江若瑶的尊重！
同时，江若瑶也很清楚自己的优势所在。
她虽因故双灵根尚未苏醒，无法施展更强大的复合术法，但却对木系术式有着超乎常人的亲和力与掌控力，在这单一属性上堪称天资过人。
她应当好好利用这一点，将自己的独特能力完美地融合进日常练习和实战操练中，决不能只依靠他人之力前行。
此刻的她，心思通透，豁然开朗。
前路依旧挑战重重，但她已有了明确的方向和必须坚持下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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