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别墅,一楼宴会厅。
光线明亮,衣香鬓影热闹非凡。
侍者端着托盘在衣着光鲜的人群里穿行,空气里浮动着甜腻的香水和食物混合后的气味,让人发闷。
孟诗岚端着盘子,挤出人群,小心翼翼靠近贺安青。
“阿青,”孟诗岚的声音不大,努力穿过背景里杂乱的谈笑声,“尝尝这个?你上次说想吃榛子风味的。”
贺安青斜斜倚在长桌边,一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另一只手里捏着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线条干净利落,却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劲儿。
他闻声侧过脸,视线掠过孟诗岚,落在那枚小小的蛋糕上。
用巧克力酱挤出的“25”字样有点歪斜,奶油顶上的榛子碎也撒得不够均匀。
“哦,谢谢。”他伸手,只用拇指和食指很轻地捻起那小小的纸托,送到嘴边,象征性地咬了一小口。
奶油在他唇边沾了极细微的一点白。
孟诗岚的心就那么不上不下的吊着,视线直白地落在他的嘴唇上。
贺安青缓慢地咀嚼了几下,喉结滚动。
他放下蛋糕,目光随意地扫向别处,带着点散漫,“还行,”他说,“不太甜。”
那几个字落在空气里,轻飘飘的。
这评价,不带任何情绪。
她不免有些失落。
她花了整个下午,小心翼翼掌控着打发蛋白的程度,反复计算糖霜的分量,生怕甜腻一点点,最后得到的,就是这样几个平淡的方块字。
“还行”背后传来一个女声,音色清泠好听,尾音却刻意地勾着,带着点慵懒的腔调,“岚岚还是这么贴心啊。”
孟诗岚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沈黎。
高跟鞋的声音渐渐靠近,一股清冽的香水味先一步传过来。
沈黎站在贺安青身侧,自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新做的指甲上镶着细钻,轻轻搭在贺安青西装袖子上。
沈黎的目光在孟诗岚脸上停顿了一瞬,唇角带着无可挑剔的笑,那眼神却轻飘飘掠过她,落在贺安青唇边的奶油上。
“这么大的人了,吃东西还毛毛躁躁,幸好我妹妹不在。”她抽出自己精致的、带着刺绣的香槟色手帕,亲昵地替贺安青擦拭了一下。
贺安青没躲,只是略低了下头配合,还小声说了句:“谢谢姐。”
那点孟诗岚小心做上去的奶油,被轻易抹掉了。
沈黎擦完,才像是刚发现那盘纸杯蛋糕一样,伸出手指虚虚点了点:“做得真可爱。”
她的目光转向孟诗岚,笑意更深了点,“阿青都夸你了呢。”
贺围几个凑近的人也跟着哄笑。
“就是,岚岚手艺没得说!”
“从小跟在阿青身后转,保姆的活儿都快被你包圆儿啦!”一个声音高了些,带着某种调侃。
人群里传出几声应和,善意恶意混杂不清。
孟诗岚的脸颊瞬间像被无形的火燎了一下,那热度迅速蔓延到耳根。
指尖冰凉,掌心却是潮热的,汗津津地贴着冰冷的盘沿。
她站在原地,成了这灯火辉煌、衣香鬓影的宴会场上一个突兀的、不合时宜的句点。
无人察觉。
“大嫂。”一道低沉温和的男声插了进来,不高,却奇异地让贺围杂乱的声响静了一瞬。
来人穿一身剪裁极其妥帖的深色羊绒西装,没打领带,只在纯白衬衫领口下松开了第一颗扣子,比起满场用力过猛的精致,反而透着股游刃有余的闲适。
孟诗岚认得他。
那是贺安青的小叔叔,比贺安青的父亲约小20岁,今年大概是……30多?
孟诗岚见他的次数并不多,他从小国外长大,之前也一直在国外分公司,去年才刚刚接手国内的生意。
孟诗岚以前在贺家一些重要的聚会上见过他几次,没说过话。
他从餐台上随手端起一杯倒好但显然无人动过的香槟,姿态极为自然地站在了孟诗岚身边,宽阔的肩膀不经意地半隔开了她与那些看好戏的目光。
“您这身旗袍看着眼熟,”贺景尧端着那杯香槟,对着不远处穿着深蓝旗袍的贺安青母亲笑了笑,语气熟稔,像在聊家常,“是苏杭林老师傅的手艺吧?老太太眼光几十年如一日的独到。”
他微微倾身,向贺太太致意。
贺太太脸上原本的敷衍笑容瞬间真了几分:“可不是嘛,景尧你这记性真好。”
她目光落在贺景尧端着香槟的手上,“哎,你怎么喝那杯?这杯刚放着,都没人碰过的,让岚岚随便端来的,喝桌上新开的呀!”
贺景尧仿佛这时才注意到自己手里的杯子,恍然似的低头看了一眼。
透明的液体里翻腾着细密的气泡。
他不经意地看了孟诗岚一眼。
孟诗岚感觉那目光只是一瞬掠过自己的脸颊,然后,他唇边漾开一点极淡的笑纹,举杯就唇。
“不碍事,”他声音平稳清润,一口饮尽杯中的香槟,喉结无声滚动了一下,放下空杯时,杯底轻轻碰在光滑的大理石桌面上,发出“磕”的一声轻响。
“刚吃了甜腻东西,正好,解解腻。”他意有所指,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孟诗岚手上那个装着剩下纸杯蛋糕的盘子,语气轻松。
孟诗岚下意识地看向盘子边沿,刚刚贺安青只抿了一小口的那只“25”蛋糕,顶端已经有些塌陷。
她呼吸窒了窒,握着盘子的手倏地收得更紧。
人群散去,孟诗岚走出宴会厅,去走廊上透气。
“挺巧。”贺景尧走到她身边,低沉温和。
孟诗岚怔怔抬头,视线撞进对方眼里。
走廊顶灯的光线不如宴会厅明亮,勾勒着他清晰的下颌线条,也模糊了他眼底深处的神色,只剩下那副无框镜片后似乎总是含着的笑意,温和,却探不到底。
“我……”孟诗岚有时候挺恨她这张嘴,怎么就不能像别人一样能说会道?
在贺家待了这么些年,眼瞅着身边的人各个八面玲珑,独独她一点长进都没有。
看来这寄养的就是跟亲生的不一样。
贺景尧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短短一瞬,没等她说出完整的话,便微微侧身让开一步,让端着新一批点心从后面匆匆赶来的侍者通过。
他对孟诗岚略一点头,语调依旧平稳:“失陪。”
他甚至没等孟诗岚做出任何回应,就径自转过身,闲庭信步般朝着相对安静的书房方向走去。
深色的背影很快融入光线更幽暗的廊柱阴影里,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只留下一点清冷的、难以捕捉的木质调淡香,若有若无地萦绕在孟诗岚身旁的空气里。
宴会厅的热浪和人声还在身后,孟诗岚端着那盘纸杯蛋糕,深深吸了一口走廊里相对凉爽些的空气。
她站在那,看着那个背影消失的方向。
“哟,这不是咱们贺大少爷的专属小跑腿吗?还在勤勤恳恳做小蛋糕呢?手艺练好了,回头开个店,就叫‘贺安青专属甜点铺’,保准招牌响亮!” 女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这边儿孟诗岚才刚回到宴会厅,应贺太太的吩咐,正准备端着空水壶去后厨添热水。
闻言,她步子猛地顿住。
这声音是贺安青二叔家的贺倩。
贺倩踩着镶了碎钻的价值不菲的细高跟慢悠悠走过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孟诗岚身上那条洗得略有些发白的连衣裙,那是她唯一拿得出手、能勉强配得上这种场合的衣服,是商场打折季抢下的尾货。
“啧,我说岚丫头,不是都搬出我们贺家自个儿工作了么?怎么还跟以前一样?阿青哥的生日宴,你该不会又想蹭着住回来吧?”
一股火气“腾”地直冲孟诗岚头顶。
四周投来的目光,或好奇,或鄙夷,或纯粹看热闹,密密匝匝,织成一张无形的密网。
“不是……”她无力地辩驳了句。
“不是什么呀?”另一个贺家的年轻女孩凑近一步,语气是刻意的天真,实则带着恶意,“该不会还想像以前那样,赖在哥哥房里等他放学吧?喂,孟诗岚,都多大人了,还玩这种痴心妄想呢?”她故意拖长了尾音,“也不怕人家沈妙知道了笑话。”
哄笑声低低地响起。
孟诗岚的脸血色褪尽。
脑子里一片空白,无数句话在舌根打转,想反驳,想喝止,想豁出去地喊回去。
可喉咙就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真没用啊。
“哎呀,你们可别瞎说八道!我们岚岚啊,早就不住这儿了!”贺倩的嗓子又尖又细,听得人烦躁不已,“我们老贺家的门风要紧着呢!是不是啊岚岚?你如今租那小破屋子,是城西的老筒子楼吧?哎,上次我开车路过不小心看到过一次,真够旧的……”
周遭看戏的目光越发**裸地聚拢,夹杂着毫不掩饰的窃笑。
孟诗岚觉得自己像被扒光了丢在聚光灯下展览。
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后背沁出一层冰冷的汗,浸湿了薄薄的针织裙料子。
就在这时,一杯热气腾腾的东西毫无征兆地递到了她的眼前。
“拿着。”男人的声音响起,不高,低沉稳重。
孟诗岚被这突兀的插曲猛地惊醒,仓惶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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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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