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前夕的清荷街派出所张灯结彩,一派祥和。
大红灯笼在檐下轻轻摇曳,新写的春联散发着淡淡的墨香,食堂里警员们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热腾腾的饺子冒着白气。
“全体人员注意,安和医院发生持刀砍人事件,请迅速前往!”
警铃声打破了这份宁静,许珥扔掉凉透的泡面,三步并作两步冲向门外。
安和医院?
许珥出去时,薛昊已经拉响警笛带着一队人呼啸而去,红蓝色警灯在地上投下光影。
她随机拉开最近的车门,正在系安全带的同事惊愕抬头:“许警官,你不是下夜班吗...”
许珥来不及解释:“开车。”
当他们赶到时,薛昊等人已经将行凶者按倒在地。
那个男人双目赤红,脸上溅满鲜血,嘴里还在嘶吼着含糊不清的话。
地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蜿蜒至走廊尽头,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方才的惨烈。
许珥的视线掠过混乱的人群,一把抓住正在包扎伤口的护士:“受伤的是哪位医生?”
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着,有怕有悔。
护士捂着渗血的额头,疼得直抽气,但看到对方穿着警服还是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江...江医生...”
许珥心脏一坠,沿着那道刺目的血迹狂奔,祈求着他能平安。
“哎,师姐!”刘潇洋的刚喊出声,许珥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拐角。
他攥紧对讲机,却只能站在原地,没有薛队的命令,半步都不能离开。
走廊地面残留着杂乱的鞋印,有些还有半凝固的血渍。
两个护士正在处理手臂上的割伤,消毒棉球染成鲜红色。
许珥经过时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喉头发紧。脑海中突然浮现周伟均牺牲那天,身下漫开的血迹,和此刻瓷砖缝隙里的暗红如出一辙。
她不知道,江鹤川伤得多严重,手术室自动门不断开合,穿着深绿色洗手衣的医生进出频繁。
有个护士抱着四袋血浆跑过,许珥靠着墙慢慢滑坐在不锈钢长椅上,裤腿沾到了地面未干的血。
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颤,许蔓慧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昨天答应母亲的晚饭约定,估计要食言了。
许珥按下关机键,手术室门上刺眼的红灯,每一秒的流逝都显得格外沉重与缓慢。
她底下了头,袖子狠狠压住发烫的眼眶,温热的液体渗过藏蓝布料,在皮肤上烙下灼痛的痕迹:“江鹤川,你要敢死,我就把你铐在审讯室…”
许珥沉默了会,又摇摇头,哽咽道:“你一定没事,你要是平安出来我就答应你。”
“什么都答应…”
“许珥?”
低沉的声线让许珥浑身一震,晃了晃神,应该是幻听,她想。
察觉到有人蹲在她身边,传来熟悉的手消味,同时有冰凉的手指碰了碰她后颈。
许珥猛地放下手臂,抬眸映入眼帘是清晰的脸庞,一双黑眸冷冷清清,薄唇紧抿,江鹤川正半跪在她面前。
他的视线落在许珥湿润的眼角,声音放软有些喑哑:“你怎么在这?”
许珥看了他好久才确认不是幻觉,一瞬间的失而复得让她眼眶再次通红,抬起双手想抱他。
对方却后退了半步,她的双手悬在空中,眼神中闪过一丝无措。
“脏。”他轻声说。
许珥这才注意到他的白大褂上血渍,有些已经干涸发硬。
一滴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砸在冰冷的地砖上,江鹤川抬手,用指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别哭,不是我的血。”
许珥望向手术室的方向:“那里面...”
“是我父亲。”江鹤川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的手被砍伤了。”
许珥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
就在她想要握住他的手时,一位戴着三道杠护士帽的中年女人踉跄着跑来。
江鹤川急忙上前扶住她:“妈。”
林鸿宁抓住儿子的手臂:“你爸他...”
“还在手术。”
“这双手对你爸多重要啊。”林鸿宁捂着自己的胸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不是要了他的命。”
许珥站在一旁,看着相拥的母子,沉默不语。她本想悄悄离开,但看到江鹤川眼中的痛楚,终究还是留了下来。
这一等,就是漫长的七个小时。
手术灯终于熄灭。主刀医生走出来,目光在林鸿宁和江鹤川之间游移:“小江,你过来一下。”
林鸿宁眼含着泪:“主任,你就在这说吧,我能承受的住。”
主刀医生叹了口气:“江主任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他的枕骨骨折,左前臂骨折,手掌神经肌肉血管都被砍断,已经没有知觉了,可能…”
话语停顿却像一块巨石,重重砸在每个人心上。所有人都明白,一双手,特别是一个心外科医生的手,意味着什么。
当江镇辰被推进ICU后,林鸿宁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如今父母两个都躺在在病床上,江鹤川的亲戚来了安慰几句又走,他们也没办法,即使是医学世家也抵不住天灾**。
夜色沉沉,江鹤川脱下染血的白大褂,独自站在走廊窗前。他的背影笔直而孤独,仿佛要撑起整片黑夜的重量。
许珥轻轻拉过他的手,将他带到长椅前。
她站着,而他坐着。
面对这个始终隐忍的男人,她终于伸手将他揽入怀中,让他的额头抵在自己怀中:“江鹤川,想哭,就哭出来吧。”
孙佳玥提着保温饭盒转过拐角,看到这一幕时脚步一顿。
月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们半身模糊了轮廓。
江鹤川的双臂环住许珥的腰,将她拉得更近,他的肩膀微微颤抖,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那个持刀伤人的患者,是江镇辰三个月前主刀的心脏搭桥手术病人。
手术很成功,但术后对方不满意,病人无法继续从事重体力劳动,江镇辰曾耐心劝说他转行。
结果谁都想不到半个月后对方提着菜刀上诊室。
当菜刀砍来时,江镇辰本能地抬起手臂挡住,狭小的诊室里无处可逃,等保安赶到时,已经太迟了。
这场医闹共造成五个轻伤两个重伤,最严重的就属江镇辰,直接断送了后半生职业生涯。
“若是没有治好,他怎么会有力气提着菜刀,若是没治好他还有命在?”
江鹤川看向窗外,对面正是门诊楼,江镇辰出事的地方,如今漆黑一片:“手就是医生的命,醒来发现自己成这样该怎么办。”
这是许珥今天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从前她只当这是医学界的夸张说法,此刻却真切地体会到,那双“金手指”对外科医生意味着什么,那不仅是赖以生存的职业工具,更是承载着无数患者生命的希望。
许珥看着江鹤川垂在膝上的手,他的手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腹却有着长期使用手术器械留下的薄茧。
她抓住了江鹤川的手腕感受到心脏的跳动:“一切都会…”
许珥想了想说: “一切交给法律,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江鹤川翻转手腕,将她的手整个包裹在掌心,点了点头,眼中是无边的夜色。
*
半夜,许珥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租住的小公寓,推开门时,叶静舒正擦着湿发从浴室出来。
她今天听所里人说了,也不知该怎么安慰: “回来了,你应该有一天以上没合眼了吧,不困吗?”
“还好。”许珥强撑出一个笑容,眼睛里布满血丝。
“赶紧去睡觉。” 叶静舒二话不说推着她往卧室走,许珥摇摇欲坠的样子,又补充道:“暴力伤医,故意伤害罪铁证如山,人已经交到刑警大队了。”
“好。”许珥机械地点点头,下意识去摸手机。叶静舒一把按住她的手: “别看手机了,他父亲倒了,要是你也倒了,他照顾哪个?人医生又没三头六臂,你也心疼心疼他,嗯?”
许珥声音低了下去: “我和他就…普通朋友。”
“得了吧,小耳朵,骗的了别人可骗不了我这火眼金睛。”叶静舒从她桌上拿出一个相框,指着照片里站在许珥身后的高个男生:“我说第一次见那江医生这么眼熟,原来我在你的毕业照看到过,你们同班同学啊。”
叶静舒见许珥沉默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至于两人为什么这么久还没在一起,估计是太喜欢了吧。
越是珍视的东西,越不敢轻易触碰,太喜欢了所以不敢暴露缺点,太喜欢了所以怕彼此不是心目中想象的样子。
叶静舒临走前留下一句话:“姐妹啊,有句话说的好,年少不得之物终将困其一生。喜欢就赶紧上,人生苦短,别想那么多。”
门被合上,许珥摩挲着相框,照片里的少女笑容灿烂,而站在她身后的少年,目光始终如一地追随着她,坦荡而炽热。
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他的呢?太久远了,久不记得。
可能是日久生情也可能是那么一瞬间的心动。
十七岁的那个雨夜,江鹤川给周珥带上耳机,用一首歌撑起她坍塌的世界,背着她走完了那段漆黑难熬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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