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雨下得很大,整座城市在顷刻间被雨水吞没,街道上白茫茫一片,路灯的在雨幕中晕染开来。
周珥独自穿行在雨里。冰凉的雨水顺着她的发丝流淌,浸透了单薄的校服衬衫。
布料紧贴在皮肤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潮湿的寒意,帆布鞋早已灌满了水,每迈出一步都能听见“咕吱”的水声。
药店的玻璃门被推开时,带进一阵冷风和雨水。
周珥站在柜台前,她买了碘伏和创可贴,然后在门口的垃圾桶旁用纸巾擦拭手上的血迹。
“需要帮忙处理伤口吗?”收银台的女孩递来一包新的纸巾。
周珥摇了摇头:“不是我的血。”
女生看她暗淡的眼神,没再过问。
今天是父亲忌日。
周珥不过在吃饭时候说了句她想考警校,许蔓柔突然抬手掀了整个桌子。
碗盘碎裂的声响中她蹲地上痛哭,发疯似地捶打自己:“小珥,妈妈就你一个女儿了,你爸不在,你也要离我而去了吗?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耳边的哭嚎,周珥夹着青菜难以下咽,脚踝上被陶瓷碎片划出一道细长的伤口,血珠顺着皮肤滑落,滴在白色拖鞋上。
许蔓菁似乎早就猜到许蔓慧会在今天发病,但屋内的混乱程度还是在她意料之外。她暗自庆幸没让蒋寻跟来,示意周珥先离开,自己在家陪着姐姐。
周珥出门,回头望向亮着灯的窗户,母亲的哭声被雨声稀释成模糊的背景音。
如果自己也死在那一天就好了。
但妈妈会更崩溃吧。
晚自习结束时间,学生鱼贯而出,五彩斑斓的伞拥挤着。
“这次月考很难啊。”喻家的车在小路口等,喻舟没带伞,躲在江鹤川的伞下有些拥挤。
他看对方心不在焉:“好像有人晚上没来参加?”
喻舟现在还不太记得她的名字,但江鹤川知道对方说的是谁:“她请假了。”
穿过人群,喻舟看到屋檐下躲雨的少女,拍了拍旁边人的肩膀:“哎,那不是请假的某人吗?”
江鹤川眼眸显露欣喜。
喻舟上了私家车后,就见自己兄弟向那女生小跑而去,雨水溅到他的裤脚落下灰色污渍,不由得笑了:“江家这遗传洁癖还分对谁啊。”
“周同学。”江鹤川生怕她走了,连忙喊道:“晚上的月考怎么请假了?”
“家里有事。” 周珥看他撑着伞跑过来,轻微的喘息声,好像时间都被放慢了,目光所见只有他。
少女的校服湿了大半,发梢滴落的水珠在闪烁,江鹤川脱下校服想披在她身上,却被抬手躲开: “不用…”
他固执地举着衣服,眉头紧锁的样子让周珥终于妥协。
对方全身散发着忧郁的气息,江鹤川一眼就注意到卷起的裤脚露出一抹红:“你受伤了?”
他的指尖刚触到伤口边缘,周珥就像触电般缩了缩脚踝。
江鹤川自然地拿过她手中的袋子,打算帮她处理伤口。
周珥想象了一下这动作似乎有些暧昧,本想再次拒绝,只听他说:“要是不消毒好会感染,化脓,甚至截肢。”
“?”她挣扎两下放弃了,这人说话真欠。
周珥撑着伞,江鹤川半蹲着,从这个视角只能看到他的头顶,短发修剪的层次分明,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和蓬松,好像邻居家那只爱撒娇打滚的小金毛。
周珥这么想着手上动作莫名其妙在他脑袋上揉了揉,还真是和想像中的一样顺滑。
察觉到脑袋上动静,江鹤川贴着创可贴的手一顿,抬头看向周珥无措的表情。
也没问她为什么这么干,只是站起身,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细腻柔软:“咳,扯平了。”
周珥心头一跳,摸着刚才被捏的脸隐隐发烫,心里暗骂自己也是手贱去揉人脑袋干嘛。
江鹤川担心她刚处理好的伤口碰到雨水感染:“送你回去吧,背你走。”
虽然,但是这点伤,他再晚点来可能就好了。周珥无奈:“江同学,我腿还没断呢,能走。”
江鹤川拉住了她,话语缓慢:“但我觉得我两这体型撑不了一把伞。”
“……”
一时之间不知道他说的是纵向还是横向,周珥迟疑地俯身,下一秒就被稳稳托起。
江鹤川掂了掂重量,他的前桌比看起来轻,好像一只手掌就能环住她的大腿。
血腥味混着雨水的气息钻进鼻腔,江鹤川问:“今天是发生什么了吗?”
感觉到颈侧传来均匀的呼吸,落在他耳边有些痒,对方的沉默让江鹤川不再提及: “不说也没事,我随便问问。”
他眼角微微上扬,嘴角勾勒出一抹温柔的弧度:“我口袋里有耳机,一起听歌吧。”
周珥看着他的侧脸有些入迷,不由自主答应了他:“好。”
无线耳机打开,歌曲自动连接上,是一首纯音乐,周珥很早时候听过,后来不知怎么就淹没在歌单深处。
叫《Daylight》
路灯忽然熄灭,整条小巷陷入黑暗。雨声渐弱,耳机里的音符却越发清晰。
江鹤川的脚步声踏着节奏,稳稳地穿行在夜色中。
“闭上眼。”他的声音混着电流声传来:“这首歌最奇妙的是,每个人看到的画面都不一样。”
在歌曲的最后一段独白:
“Knowing that I was going to get better(我深知我会变得更好)
And looking forward to a time that I would feel good again(在期盼一段能重新让我振作的时光)
Helped me to keep moving forward(帮助我渡过难关)”
江鹤川标准美式口语和耳机里的声音重叠,清澈如泉,干净利落,不带一丝杂质,在黑暗的巷子里筑起一道透明的墙,将雨声,寒意和血腥味都隔绝在外。
仿佛一种缓缓坠入漆黑深渊的时候,突然有一束光照下来,一只手拉住了你拼命往上拖,他说:“晚安,周珥。”
*
“许小姐,您订的花包好了。”花店老板一声呼唤让她回了神。
大年初五的医院走廊比往常安静,许珥拎着果篮,想起上次仓促的见面,没来得及和他母亲打招呼,对方就晕了。
江家这个年过得肯定很压抑。
转过拐角时,她猛地刹住脚步。
不远处,一个护士正拉着江鹤川的袖口说话,许珥下意识攥紧了花束包装纸,塑料膜发出轻微的脆响。
压抑个鬼,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前几个天还在追她现在换了个人亲昵。
江鹤川余光看到许珥,已经退开半步,袖口从护士手中滑落:“你怎么来?”
许珥没有甩脸走人,只是凑上去好奇地看着他俩:“我来得不巧?”
“没有。”江鹤川接过花和水果,站在她身边,立马撇清关系。
孙佳玥看自己落空的手,大概猜到许珥误会了,她没有解释坦然笑笑:“许警官好,那江医生我先下班了。”
许珥点点头,江鹤川挥手故意说:“那个出现术后感染的病人你就多照顾,辛苦了。”
听完他的话,许珥才知道他们刚聊得似乎是工作上的事: “杨所让我来看看。”
她背着双手假装一副很勉强的样子,江鹤川勾起唇也不拆穿。
两人去了病房看江镇辰,他昨天才从icu出来,清醒的时间很短,基本带着呼吸机。
而他的左臂被纱布缠得看不见原有形状,医疗设备在病房里不停地运作,发出有节奏的滴答声,让人喘不过气。
林虹宁去打饭,他们只能放下花和水果出去。
“我爸他刚醒的时候很消沉,除了我妈谁也不见。”
“而我妈握着他完好的那只手,眼泪把病历单都浸透了。”
走廊上,江鹤川靠在墙边,眼睛盯着地面,他心里有过无数的设想: “如果哪一天我不小心跟我爸一样伤了手,你会陪我吗?”
“不会。”许珥停住脚步,淡淡看着他:“我不回答假设性的问题。”
江鹤川嘴角微微上扬,但眼神黯淡下来。他早就料到这个回答,却还是忍不住期待一个不同的答案。
许珥见到了他眼中流露出的情绪,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把推开旁边安全通道的铁门,将江鹤川拽进昏暗的楼梯间。
许珥用力握住他的手,十指紧紧相扣: “要是真有那一天,我会亲手把伤你的人抓进监狱。”
“我……”江鹤川愣住了,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
“江鹤川。”许珥步步向他靠近直至把人逼到墙角,视线在他的脸上细细打量: “上次说的那件事还算数吗?”
或许叶静舒说的没错,两人都互相喜欢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人生苦短为什么不能放肆,江鹤川又帅又有钱,还有胸肌腹肌为什么要便宜别人。
好吧,许珥承认是被他的脸迷惑到了,不过重点是她很享受沉溺在其中的爱意,并愿意付出一切。
江鹤川不知道她说的哪一件反正就是点头: “算。”
许珥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压下: “那我答应了。”
江鹤川怔了一秒,随即紧紧抱住她,把脸埋在她颈间深深吸气:“许珥...许珥...”
胸腔里剧烈的心跳透过相贴的身体传来,每一下都清晰地唤着她的名字。
“笨蛋,高兴应该这样。”许珥捧着他的脸,拽着他的白大褂领子吻了上去。
起初只是唇瓣相贴,舌尖轻轻交缠,探索着对方的味道,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美妙。很快江鹤川反客为主,一手垫在她的脑袋,一手在腰间斯磨很久。
许珥被他吻得腿软,想推开喘口气,却被他抓着手腕继续索取。
银丝连线,睫毛轻颤,江鹤川舔了舔湿润的嘴唇,眼神暗沉:“我,终于抓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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