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雨跟着卫诗走到教室中。大学的教室宽敞明亮,卫诗的课满课率一向是很高的。
谁会不喜欢一个冷淡的,美丽的,又有十足距离感的女教授呢。
上课铃声响,学生们调整好心情,正襟危坐,眼睛全然盯在卫诗的身上。卫教授平日里上课,也很少有笑脸,今天也是这幅模样。
人大概都会对难以接近的事物,有不一样的神往和**。这大概是人性的一环。
蒲雨站在卫诗身边不远处,随着她上课的节奏,一点一点记下笔记。助教都这样要命的认真,学生们更是将样子装得好,抬头低头的频率高的离谱。
“中国古代墓葬文化,以年限为记载,两千多年前陵墓是呈现为覆斗形,代表几乎都是男子墓葬。再往前推进时间,来到一千年时......”卫诗顿了顿。
一千年前,是上东朝时期。
那个短短百年,却很难去跳过的时期。
是白溶生活的时代。
下面的学生,仿佛求知欲爆棚,在位置上窃窃私语起来。有人大胆出声,问卫诗:“卫教授,一千年时怎么了?”
“一千年时,是上东朝。那个时代......史料记载,那个时代后期无可避免的战火连连,男子多实行简葬。女子......女性的墓葬,则呈现出一定的随意性。”
上东朝几国分制,分封卷土重来,割据格局无可避免,封建礼教对女子的束缚达到巅峰。成为历史制度倒退的典型代表。
寥寥几句,是对上东朝一个不太完整的概括。易江府送来的文物就是可以打开那个禁锢女性的时期的钥匙。
对比起现在相对平等且开化的时代,优劣的反馈给人的冲击是极大的。
对于卫诗这个历史学者也是一样。
卫教授平素总是平平淡淡的将自己知晓的知识,带入教材或者带入特定的历史事件,教授给学生。今天好似不大不一样。
蒲雨在一旁看得有些呆。她没见过老师这样,以一个女性的角度,去剖析了各朝各代已知的男女墓葬的不同点。矛盾点突出,直指封建礼教以及封建制度下,男女的地位悬殊。
“不止是地位的悬殊,还有思想的禁锢。私以为,对思想的禁锢是对女性一生的枷锁。她们的一生不论如何,都很少会有跳脱禁锢出去的行为,甚至不会有想要逃离枷锁的想法......如此,就是可悲可怨的。也如封建思想统治下,所谓士农工商的阶级划分。安土重迁的思想,会把人牢牢拴在土地上,由此,帝王皇权的统治趋于平稳。”
学生疑问,“卫教授,我一直不解,商贾就算有再多的钱,也是地位低下的人吗?”
卫诗肯定道:“是。”
“即使他们已经富可敌国?”
卫诗深吸一口气,慢慢说道:“是......即使他们富可敌国,也不可能与那个时代的统治和思想抗衡半分。”
.......
一节大课结束,时间已经快到中午,阳光正好。
卫诗走出教室,蒲雨跟着。
学生们一群一群的鱼贯而出,在她身后开心的说着再见。卫诗回头,浅浅的点头,而后带着蒲雨离开。
不知不觉的,卫诗何时眼眶湿润?
是讲到上东朝时,心里涌出的难以言喻的紧张和伤悲。她是研究这一块的学者,她比谁都知道那个时代拥有什么,那个时代的白溶最缺少什么。
她也知道,那个时候的白溶,白蘅如......她甚至是...没有任何机会去摆脱那些无形间加在她身上的束缚......
“老师,您是怎么了?”蒲雨跟在卫诗身后,不大放心的询问。
老师今天的课,明显带有个人的情绪在里面。虽然讲到的都是客观存在,但蒲雨实在担心老师这样的变化。放在以前,老师的这种情况和白天见鬼没有什么区别。
“嗯?”卫诗回神,看向蒲雨,“我没事。”
“您今天和平时不太一样了......”
卫诗抬眼望了一望天穹,眼里的湿意淡去不少,“是吗。那是好还是坏呢......”
蒲雨抱紧胸前的书本和笔记:“当然是好啊!老师您是不知道,您今天可帅了!下面那些男学生都听愣住了。您讲的很好,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让我们觉得深刻。”
深刻吗?卫诗蹙眉,敛下情绪,牙关微微咬紧。
白蘅如,她应该看看这个新的时代。看看与她生活的朝代,截然不同的华夏......
这股子执着,让卫诗想起白溶晨间告诉自己的生辰八字。
她不自觉的复述,背出,“白蘅如,壬申年、癸巳月、甲午日、己酉时生人......”
蒲雨疑惑,“老师,您说什么?什么时生人?”
卫诗叹息,鼻酸不止,“没什么。我得回去找李义老师,别忘记下次的课程讲演,稿子今明发给我,我看好你的表现。”
卫诗走远,蒲雨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连忙调整呼吸,一想到下周......她就已经开始紧张了。
“老师!等等我啊!”
......
想再见到李义,卫诗登门拜访。李义是返聘回来的教授,今天没有在单位,卫诗心急,打车到了李义的家附近。
开门的是李义的妻子匡好洁。卫诗问候了一声,“师母,是我,小诗。”
匡好洁看到她是十分惊喜,“小诗?你今天怎么有空来家里看看啊,快,快进来坐坐。”
“谢谢师母。”
李义和匡好洁两夫妻感情一直很好,大学开始的情分,少年夫妻,两相作伴,一直到现在。
卫诗很早之前就对这样的情感心生羡慕,对匡好洁这样温柔的师母,更是少有的能说上几句贴心话。
匡好洁端来茶水,杯盏中几多茉莉静静躺着,慢慢的沉在水底。
“小诗,来,尝尝师母自己做的花茶,你老师说味道很是不错的。”
卫诗接过,掌心被热意包裹。
茶是新的,入口花香清新。
卫诗很少耐不住性子,一盏茶的功夫都没过去,她直入主题问起了李义,“师母,老师在家吗?我找他有些事想问。”
匡好洁勾着嘴角,打量着她,又轻轻摇头,“他去了临大做研究,不在家里。”
微不可闻的叹息,卫诗脸上的失望没能藏得住。
匡好洁看着她笑了几声,调侃着问她,“怎么了?小诗好不容易来师母这里,就是来办事的啊。知道你老师不在,也不愿意陪我老太太多待一会儿了?”
“不是......”卫诗眼有恳求。
“那看来小诗是遇到难事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小时候贴心,愿不愿意跟师母说一说啊。”匡好洁慢慢的引导。这孩子喜欢什么都自己憋着,就怕什么时候给憋坏了。
“师母,我跟师父说了。他答应了......会帮我的。”
只要给了白溶的生辰八字,老师就会帮着白溶,让她能够走出屋子,走到这个新世界中......
匡好洁惊奇不已。小诗把事情跟丈夫说了?这可太稀奇了。
卫诗这个性子闷的跟木头似的,能力又不差,好歹都是个副教授,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是什么事情能让她这样跑上门来求?
“你和师母说说,或许师母可以帮你也不一定呢。”
......
卫诗这些日子的遭遇从她自己口中出来,匡好洁没有丝毫的怀疑。不止是因为她和丈夫李义从事相同的工作,还因为这当事人是卫诗。
丈夫李义提起卫诗时,多是愁容满面,多言过慧易折。她听得多了,也容易对此有担忧,这回是真遇到命定的了吧......
不一定是劫数,也不一定是俗缘。
“所以,白溶姑娘是真的给了你生辰八字?”匡好洁重新问了一次。
“是。她告诉我了。”
匡好洁露出笑意来。这鬼魂在小诗那里已经没有什么兴风作浪的可能性,生辰八字到手,自有收了她的办法。
“人和鬼魂共处一室,不好。”有折损寿数的风险,长久下去,必然受其害。
卫诗坦然,“我都知道。”
“那你还非得和她一起?何图啊?”
卫诗默默不语,又是一个这样问自己的人。
何图?
为何非要有所图。白蘅如的前世不知多少艰辛,现在自己想要带她看看新的世道,就非要有所图吗?
匡好洁等着她回答,并没有逼迫她。
“我很难说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好像遇到她,我卫诗才......才算完整了......”
匡好洁震惊的看着她,甚至在消化她说的字句。
这孩子是从小就不大一样,和同龄人比起来,对什么都好像没有兴致。唯独对过去的那些事,譬如历史,譬如深埋地下的文物,有着很大的兴趣。
前世因,今生果。卫诗也在这个轮回里面。
“小诗,师母没有你老师那么古板,师母信你。”匡好洁心疼的握住她的手,忍不住声音颤抖,“你别怕,师母帮你,别怕啊......”
卫诗失态的捂住脑袋,积蓄的情绪此刻翻涌。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和她有什么牵扯,但是师母......我好像...我好像爱过她......”卫诗流了泪,说出了这些日子堵在心口的话。
岁月浓稠,她们之间怎么就隔了千年的时光呢......
白蘅如。蘅字,取自中药杜蘅,草木花香,杜若蘅芜,生于山野间,自在自得。
那千年前的自己,就期盼着白溶能似山野花草一样,可治愈伤痛,自愈自我,可得到她心之神往的自在。
卫诗难言,在第一次听到蘅如的小字时,便知道它的含义。她将这些话锁在唇边,不忍打破白溶对越青等待千年的幻梦。
但卫诗早已明白了,她好似在某个时空里,真真切切的爱过白蘅如。
可能也曾疯魔的,想要带她逃出那片混沌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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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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