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四小姐,陆二哥在里头。”陆家老九颓废地坐在门槛上,当容问秋站立在他身前时,他才顺着一双素白的绣兰绢布鞋往上看,忙起身说道。
容问秋身穿缟素,面上却描画着甚是精致的妆,眉如远黛,唇若点朱。她朝着陆九微微欠身,而后提起长裙跨过门槛,踏入室内。
一进入这破败的木屋,屋内几人纷纷离开了室中央的那简易搭成的木床,给容问秋空出个道来。那木床上的白布瞬间将她的目光死死抓住,她没能再顾上同其他人行礼打招呼,一步一步走近那木床。
“延誉,问秋来迟了。”还未掀开那白布,容问秋颤抖地低低说道,正对着她的机位也在这一刻捕捉到了于堇聆瞬间滑落的眼泪,还有她眼角微微的笑意。
室内几人识趣的悄然退出,只余容问秋和陆延誉。
容问秋伸出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想要收回,但下一刻又坚决地将白布掀开了。陆延誉青白色的脸就这么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容问秋下意识后退了一小步,然后竟是蹲下身握住了他的手,喃喃道:“万幸是冬日,还能见你一面。”她又抬手细细描着他的眉眼,笑了笑,“未曾和你说过,幼时我初次见你,便喜欢你这眉眼,也老早想这么做了,用指尖去描摹着它。我想过无数次,若是你我成亲后我这般对你,你是会由着我闹还是故作严厉地训斥我,可我从未想过会是今日这般光景……”
于堇聆哭得很安静,泪珠不断,可是仍能清楚地说着台词,只是声音已然越来越低,越来越抖。
“陆延誉,全天下都知道我们有婚约,你这一走,我该如何自处?”她垂下头,双手捂着心口,近乎无声地抽泣。
当镜头集中在于堇聆身上时,秦以言的左手微微动了动,手腕上一串楠木珠串便彻底断裂,木珠“啪嗒”“啪嗒”地掉了一地。容问秋猛地抬头,这时竟是一口气没喘上来,本就不断的眼泪此刻更是落得飞快:“陆延誉,你起来说啊!你起来和我说要我滚啊!”她双手抓着陆延誉的手腕,本是蹲着的,这下丝毫不顾其他跪在布着不少泥尘的地面上,她大力摇晃着他的手,越来越声嘶力竭。
立在门外的人飞快挤了进来,想要拉开情绪崩溃的容问秋,就在众人要伸手把她拉起时,她晕了过去。
“好!Cut!”导演激动了,音量大得吓人,这一场拍了足有四次了,每一次于堇聆提前崩溃大哭被ng后,总是面无表情坐在一旁由着化妆师补妆,天知道他压力有多大。好在,她这一次终于是台词全说下来了。
其他演员也都松了口气,几个还想拉于堇聆一把:“大球,手来。”
然而,于堇聆倒在地面没有任何反应。
秦以言第一个蹲下把她正过身,大拇指死死掐住她的人中。
旁边的演员一下子就乱了,本在很开心回看一个机位录像的导演和其他工作员也被这里的动静给惊到了,导演赶忙拨开人群问:“怎么了?”
“大球晕倒了。”一个演员回答道。
在听到回答的同时,秦导也看见人群中半跪着身子的秦以言身前的于堇聆了:“小言,小于她怎么样啊?”
秦以言没看他,只是手上的劲又加了几分,同时对周围的人群说道:“烦请大家都散开。”
众人闻言立马后退。
没过多久,于堇聆恢复了呼吸,发青的脸色和唇色在这一刻明显好了些。
秦以言松了口气,动作轻柔地把她脑袋挪到自己跪着的那条大腿上,两手微微用力按压她两侧的太阳穴。
很快,于堇聆睁开了双眼,入眼的那一张脸,那关切的神情,令她霎时间又哭了,猛地坐起身抱住秦以言紧紧不放。
秦以言双手张开不知道该怎么摆放,不过一两秒时间,他也抱住了于堇聆,于堇聆本就娇小的身子被他完全圈住,他下巴抵着于堇聆的脑袋:“我回来了。”
于堇聆也不说话,就抱着他不动。
吃瓜群众纷纷表示被塞了一嘴糖,尽管只是因为于堇聆入戏太深没出来导致的糖,但也还是挺好吃的。
于堇聆窝在怀中看不见,可秦以言却是将周围这群人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的,瞥了他们,尤其是某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叔叔一眼后,他轻轻拍了拍于堇聆的后脑勺,然后把她公主抱了起来,径直从人群让开的道中走了出去。
“我特么这男友力……简直给跪。”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嘟囔说道。
还没到休息室,于堇聆就清醒了过来,拍打着让秦以言把她放下,秦以言自然是顺从地……接着把她抱进了休息室,于堇聆全程捂脸没敢看秦以言。
“喝点水,如果还难受的话就躺着休息一会儿,我和他们说说别来这个休息室。”秦以言倒了杯热水,放在正想方设法把自己窝进沙发里的某人面前的桌上。
于堇聆别扭地瞅了他一眼,又飞快移开视线:“好的,谢谢你了。”
秦以言看了她几秒,笑道:“不客气,微信给我补个红包好了。”
“哈?为什么要红包?”于堇聆瞪大了眼睛。
“演死人有红包拿的,我这一走,秦导肯定会赖账,所以,”秦以言抽了张桌上的便签纸,干净利索地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微信号,压在杯子下,“不用多,红包上限就好。”
于堇聆坐了起来:“你抢钱呐?我哭了N次估计也才几百吧,你……”说到哭,于堇聆的声音又低了下去,懊恼地撇了撇头。
秦以言听她这么一说,反倒想起了什么,动作挺轻地拖了张椅子坐在她对面:“我能不能请教个问题?”
“不能。”
“……”秦以言被噎得无话可说。
不过于堇聆也不是什么傻不愣登惹人烦的性子,别扭完了又见秦以言吃瘪,突然就又乐了起来,虽说没有笑出来,但就连秦以言也能看出她情绪好了不少:“你说说,不过请教这词就别用上了。”
秦以言好笑地看着她,很快就把视线移开,神色有些困惑:“是这样的,我接下来要跟组去拍陆延誉出征的戏,最后会有一场他牺牲前的心理活动。秦导说能哭就尽量哭出来,可是我私底下也尝试过,发现很难做到,所以想问问你刚才是怎么让自己一次又一次进入状态的?”
于堇聆对于自己这个薄命cp的戏份也是有关注的,他这么一说她就知道那场戏的背景和心理要求了。水氏为平衡各大世家在江湖的势力,而四大世家也为了在朝中不落于人,所以每个世家在朝廷里都安插了人,陆家就是陆延誉。陆延誉是陆家中极为特殊的存在,武学世家出生的他武艺自然不会差,但他自幼却又喜爱舞文弄墨,在陆家收获了一大票迷妹。可是,性情温润的他偏偏不家里蹲,反倒和水天翊代齐风有来往,而且交情匪浅,甚至在十五岁时就掌控水碧国大部分兵权。
俞国向水碧国宣战后,水天翊亲自领军出征,陆延誉自然也得同赴战场,这一去,却是再也没有回来,这一年,他也不过二十三岁。在后文,作者有写到陆延誉其实是被代齐风设计害死的,并且他在死前已然知晓,所以那短短的临死心理活动很是复杂,既有为同行兵将的死痛心,又有对容问秋等人的不舍,还有对代齐风的不解与痛恨,没有言语,光用眼神和面部表情表现出来简直难得一比。于堇聆想了想,问道:“你现在是哪种情绪比较难把控?”
“说起来每种都不难,而且我也有和兰姨聊过,分析了陆延誉当时会有的心理,只是,这几种情绪要综合起来表现我却找不到方法。”秦以言看起来是真的头疼。
“男性角色的心理我不太能揣摩,不过剧组里演技派那么多,你去问问他们肯定比问我有用多了。”于堇聆给了自己的建议,然后抬手给自己扇了扇风。
秦以言见她动作,这时也才觉得休息室内确实有些闷热,便起身去开窗开风扇。窗户不是开对着人的那一扇,风扇固定的位置也和人反着来,直直吹向于堇聆对面的墙壁。做完这些,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回到原位,说:“也咨询了几位前辈,他们说的不复杂,理解起来也不算困难,但实际操作起来时问题依旧一大堆,所以就想到问你了。”
“问我?”于堇聆诧异地指着自己,“我能帮你什么忙?我也是新手上路啊。”
“前几天,你的哭戏还是靠着外在情绪的代入完成的,可到今天就已经能完全入戏了,或许你这种刚上路的新手能提供的法子,会更适合同样是新手的我。”
于堇聆不太好意思:“我的法子说起来怪尴尬的,就是两个字:脑补。”
“脑补?”秦以言似乎抓住了什么。
她点头:“之前入不了戏就是因为作者没写啊,容问秋经历过什么描写得太少太少了,可是又得从那么短的文字里凭空塑造出一个人来,我只好自己脑补了。像是和容家人的纠葛,和容杞的牵绊,还有和陆延誉的N多感情戏,不脑补就没有感情,没感情情绪就上不来,所以,一切靠脑补。”
听完于堇聆的答案,秦以言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而于堇聆有些说嗨了:“所以说,剧里一个个配角的演技要求简直逆天了,一开始试镜谁知道会是这么难的一个角色?明明一个女N号,偏偏得自己脑补一百出大戏,在自己的戏里自己就是女一号。所以的所以,你不是秦以言,你是你故事里的陆延誉,一个有着二十多年人生的陆延誉。”
良久,秦以言眸光深深,隐带笑意:“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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