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如鹰斗上狐,狼搏住兔。两双眼睛炯炯放光,再无一丝遮拦地拼撞在一起。
东西早已全被白雪用完了,要么吃了,要么孝敬出去了,要还,她一分没有。
已到这个绝境,反倒什么都不怕了。
白雪隐隐然攥牢拳头,面庞勃发,不怒自威,一字一句,咬着牙碎裂道:“元公子这是当真要和我仙门白家作对,是一点情谊都不存了么。要还,很好......不过后面元公子出了什么事,可与我这个前未婚妻无关。”
那元愿也有几分被唬住,一时不敢说话。
他思量再三,又观其神色,简直老虎一般的,想起人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罢了罢了,不过是些破瓶烂罐,白大小姐喜欢就收着吧!”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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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听说元愿四处宣扬断了婚约之事,示意他仍是孤家一人,松楹门内好事者大抵都听到了消息。没有了内门弟子护身符,白雪在门内的境地立马变得不妙。
她走在路上,总感觉有人望自己,戳自己脊梁骨。松林寻宝,踉踉跄跄,不知那些是幻影还是真人。
气血越耗越严重,有的时候连路都走不动了,走几步要扶着墙喘几下。如此下去,在这仇敌林立的宗门里,自己反而更危险。
一边四百块灵石,一边三十件宝器,都是巨大压力。“进曹满真的饮山云院本是贪图她的庇护,没想到不仅没混上她跟前的得力弟子,还越混越差,被贬到了体修那去。像我这种蝼蚁,她根本不会放心上,若有一天我被寻仇,来找她求救,恐怕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我。”
白雪决意离开饮山云院,另寻他处。
不消她主动请示,她只是这一个月的三十件法器没交,且平常在劳作中屡屡出错,装疯卖傻,便遭得饮山云院人人嫌弃。有人上报了曹满真去,很快便来了旨意,将此女逐出饮山云院。
不用给曹满真上交法器后,白雪的日子宽松多了。近来挖宝不再那么耗气血,也很少出现幻觉了。只是,接下来的庇护又该往哪里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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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时节,樱桃红,芭蕉浓。松楹门群山翠岭下了一场又一场的雨。
这是一间山岭里破败的农屋,檐下滴水瓦当聚了满当当的雨水,往下淅淅沥沥地落,白雪立在檐下避雨,抬头望天,阴沉沉的,似又有乌云来了。她发现了这处还没挖过的地皮,预备等雨停了开始动手。
雨一停,却听到屋边小山径上传来几个男弟子的说笑。接着一列男子在这拥挤的小径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水坑,现出人影来。
白雪躲到门后看,原来是一队摘瓜的弟子。他们两两一组挑一扁担,共三组人,三条扁担底下挂了三只大竹筐,分别盛满了西瓜、脆桃、甜瓜。
西瓜皮翠莹莹,亮晶晶,桃子结实饱满水汪汪,一触即破,甜瓜也是清新可人,泛着浓烈的田野馨香。
雨后凉爽,山风清新,翠绿荫浓,又见此可爱物事,白雪不由得发怔。似乎有些饿了。
“不好了不好了!又开始下了!”男弟子们跳角。果然乌云来了,大雨喧腾,方才还静寂的山野一下子又烟景四起,噼里啪啦,砸珠碎玉。
“正好有间房子,咱们进去歇歇。”
众人将瓜果挑了,一并进入农屋。白雪赶紧闪到侧屋门后。
六个弟子围着瓜果闲谈起来,方知原来这几人的瓜果都是给几位长老的,后边还有个谢堪,他是亲自来摘的。
“要不要出去看看,谢长老怎么还没来?不会迷路了吧。”
说着话,农屋草帘一打,一幅银灰色的袍袖先撩了进来,“我到了。方才见树上的野樱桃清亮,摘了一些。”又半个身子转进来,继而背过身调理这草帘,往下拽了拽,让风雨进不来。
白雪心底荡然一醉,反复琢磨“方才见树上的野樱桃清亮,摘了一些”这句。此人音色矜贵清冷,寻常的句子被他嚼得如见诗篇,温柔中又立着尊严,虽是明快着说的,可亦能察觉到冷冽之底色。
世上竟有声音如此好听之人。
她不觉的呆了,怔怔地立着,却忘了躲藏,正和理完帘子转身进屋的谢堪打了个照面。
二人形迹不动,俱皆愣住。
他们这愣住,那六个吃瓜的弟子打眼一望,也愣住了。
“姑娘,你哪里来的?”一弟子问。
白雪意识到失态,赶紧作揖,“松楹门白雪,见过各位师兄,还有这位——”她不知此人叫什么。
弟子们啃着瓜,竟喷起笑来,“原来你就是白雪啊!”
白雪默然,自己事迹毕竟太多,不知他们口中的原来是原的哪个来。
那银灰衣的男子也目视着她,说了句“白雪”。
白雪竟泛起微不可察的烫,此人竟在念自己名字,此人......念的如此好听。
一男弟子解围道:“这是谢堪,谢长老。”
白雪心中暗吸气,他就是谢堪,名不虚传。赶紧作揖,“见过谢长老。”
谢堪笑了起来,如此随和,扫袖看了眼地上三只大竹筐,向西瓜那边的弟子说,“给她一只西瓜。”
白雪受宠若惊,又暗暗品味了几回“给她一只西瓜”这句,心中实是醉得狠了。
礼数也不全了,只忙忙地乱拜,向那捧瓜来的弟子也一顿乱拜,“谢师兄,谢师父,谢长老。”
众人又喷笑起来,一叠地乱叫,“到底是谢长老,还是谢谢长老啊!”
捧瓜弟子也笑,“可不敢当白师妹的师父。”
屋内充满欢快的气息,白雪简直促狭得想捧瓜遁走,那谢堪似无意地笑了句,“可有师父么?”
白雪连连摆头,“没有,没有。”
“有意向寻个亲传师父么?”
白雪当然大大点头,“想,想!”
谢堪道:“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白雪得此一句,如释重负,赶紧捧着瓜夺帘奔了。众人还在后面望她奔的样子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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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回到自己的破落小屋,怀揣着那翠绿晶莹的西瓜,心事憧憧,好半晌心跳都静不下来。
好不容易决定把瓜剖了吃,真放到案板上,又不断回荡起“给她一只西瓜”的笑音。
白雪的心来回鼓荡,把着菜刀,想想自己其实也没那么饿,还是不剖了。西瓜带到了床上去,往被子里一藏,预备晚上伴着瓜香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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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会收我为徒吧。”
“他不会收我为徒吧。”
“不会吧,他是结丹中期,除了掌门就是他最大。不会吧。”
“他会不会收我为徒?”
“不想收徒的话,为什么要问我有没有师父?”
“可是他是结丹中期。”
夜间,万家灯火都熄了,白雪坐在床上,怀里揣着瓜,将那瓜都快捂热了,来来回回反复自言自语,心错乱的无以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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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一天又一天,共计七八个日夜过去了。白雪抱着西瓜颠倒过日子,终于给她盼来了想要的消息。
谢堪长老宣布收徒。届时所有还未得真传师父的松楹门弟子都可到清菌阁广场上进行选拔,最终人选由谢长老自己决定。
白雪狠狠地把那西瓜吃了。第二天,洗干净脸,换了最干净的月蓝色长衣,终于给她发现黑发带似乎不太对劲,千挑万选找出来一条银蓝色发带,尚算相衬,将自己拾掇整齐,最后又将面目研究一番,细细理了眉,模样竟然焕然一新了。虽如此,亦不过中人之姿,还比寻常人黑。
走在去往清菌阁的路上,有人朝她笑,“看,那不是灰老鼠嘛。”
“还真别说,她现在怎么不灰了?”
“灰灰黑黑的,有什么区别,要么灰,要么黑,显然她是选了黑。”
白雪对于外人对外貌的议论,头一次如此在意起来,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袖,“是蓝色的,也不黑啊。”
“......那就是在说我的脸黑。”
白雪之前从不在意此事,今日竟不由得神伤,暗暗想道,如果今日选上谢堪的徒弟,一定要想办法变白。
可是为何选上谢堪的徒弟就要变白?这一点她却懵懂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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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熙攘攘,人潮热闹,松楹门大半的弟子都倾巢出动了,一俱来到清菌阁前的广场。
这清菌阁本是松楹门群山里一座清净的闲置小楼,临窗处便见云海翻腾,万叶千声,四周俱植翠竹、老松,以及此岭特有的仙菌灵芝。还未靠近便觉仙风拂面,瑞气千条。空气里还有独特的野菌子香。
初春时谢堪来了,要了此楼,此后便一直是他独住。他既开选弟子,以后弟子应当也是随他住此楼。
数百人来到清菌阁广场,由几个高阶师兄整治好队列,二十行,二十纵,人人都倍感激动,这么多人不知最后会选谁。真要是能让谢堪选上,和平地飞升有什么两样?而且人家一选就是真传弟子,真传弟子!长老的所有资源都会倾数灌溉,把此人当做自己的继承人培养!众人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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