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清沅惊住,睁开泪眼,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怔在原地无法动弹,连眼泪都凝在了眼角,一动不动。
是柯弈,他站在垂花门外,脸上是一贯的严正神情。他一向节俭,不好服饰,浑身上下一点儿装饰也没有,就连衣裳料子都是最常见不过的棉布,可他往那儿一站,就是让人挪不开眼。
他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了?听到了多少?会不会讨厌她了?不不不不……她不该想这些,就该讨厌她才好,最好是一气之下将婚约毁了。
清沅咽了口唾液,往前挪了一步,可嘴却张不开。
“驭远?”乔清泽也惊了好一下,“你为何会在此?”
柯弈温声道:“祖母和母亲为我来提亲,我闲得无事,想着也来看看,只是不合礼数,让伯惠见笑了。”
“哪里的话?我们两家的关系还有什么不合礼数的吗?刚好许久未见,我也想找你谈谈,快请快请……”乔清泽笑着迎过去,转头瞥见清沅,脸又沉下,低声吩咐,“清涯,将她带回她自己的院子。”
“我不……”清沅刚开口,就被乔清涯捂了嘴。
“你这会儿要是再胡言乱语,就不是方才挨几句骂那样简单了。”
她眼睁睁看着人走远,气得踩身后的人一脚,转身往内院跑。
乔清涯快步跟上:“你可别怪我不站在你这边,实在是你这会做得有些太过分了,大兄语气不太好,可句句都在理的。”
“是!我知道他说的在理!可我就是因为他说的在理才生气!难道天底下真没有法子?”
“你要是现在和别人偷情,婚约肯定就没了,但你也完蛋了。”
清沅气得在他肩上重重捶了一下:“我让你给我想办法,你说的什么啊!”
“不是你问的嘛?”他一点儿没动弹,又低头问,“不过我也是挺好奇的,你不是挺喜欢柯家郎君的吗?你方才那是闹得哪一出啊?”
“我说了,我从前是喜欢他,可现在明白了,不喜欢了。难道我先前喜欢的,现在也必须要喜欢吗?”
乔清涯摸摸下巴:“可你这转变得也太快了,你自个儿不觉着吗?方才那一出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但你别说,若你得了失心疯,说不定柯家还真会解除婚约。”
清沅一愣:“真的?”
“真的。不过你那个大郎君肯定不会同意,他可是个正人君子,我看即便是你死了,他也会捧着你的牌位跟你成亲,更别说区区失心疯了。”
“你说了半天说得什么废话?耽搁我时间!”乔清沅骂他一句,提着裙子转身要走,“我自己去!”
他紧忙将她抓住:“你真失心疯了不成?”
清沅回眸,眼神坚毅:“是,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阻拦这桩婚事。”
乔清涯稍稍正色:“既然你是认真的,那我也认真跟你分析分析。若你真成功去闹了,无非两个结果,一柯家退婚,那么从此往后,不仅是你,整个柯家都会被架在火上烤,即便是柯弈和柯家不追究,可天底下追随柯弈的人那样多,除非你有合理的理由,否则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你,到时根本不会有你想象的解脱。二柯家不退婚,你仍旧要嫁过去,可柯家上下岂能对你没有意见,你的日子更不会好过。”
清沅眉头微蹙。她没来得及想这些,她只是想将婚约解了。
乔清涯拍拍她的肩:“好了,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为何不想和他成亲了?”
她抿了抿唇,垂着头低声道:“我做了个梦,梦见成亲后他对我很是冷淡,总也不归家,将我一个人晾在家里。”
“他那样的人定是要建功立业的,哪儿有什么闲心放在你身上?你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你都觉着我的担忧有道理了,你还要让我嫁给他吗?”
“是,他对你是不会太热情,可大兄说得不是没有道理,柯弈是个好人,即便不喜欢你也不会亏待你,更不会做出欺辱你的事来,你这辈子必定锦衣玉食平安顺遂。母亲临终牵着柯家伯母的手,逼着也要让柯家承认这门亲事不就是为此?”乔清涯郑重道,“清沅,是你想要的太多了。”
“我想要的太多了?”乔清沅喃喃一声,拖着步子往回走。
乔清涯轻步跟上:“我以前就想跟你聊聊的,可见你那样喜欢他,我又不知如何开口。现在好了,我可以放心大胆地跟你说了。他是心怀远大志向的人,这辈子必定不会为情爱耽搁,母亲给你定下这门亲事,是因他是个好人,能力又强家世又好,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而不是指望他有多爱你多宠着你。”
“是。”若是从前她未必能明白,可挨过打后她领悟了,柯弈的的确确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柯弈眼里,不会有情爱不会有妻子。
乔清涯叹息一声:“你觉得难受,是你太喜欢他了,清沅,你想着将他当上峰,他在,你就当好他的夫人,他不在,你就做你自己的事。他是清俭些,可柯家总不会亏待了你,母亲留给你的嫁妆也不少,能保你这辈子衣食无忧,你何苦要跟自己过不去,非要期盼他有爱你呢?”
“你说得有道理,我也知晓不该喜欢他。”可她偏偏这样不争气,怨了一辈子,临了还在盼他回来,就是现在重来一遍,还是忍不住要多看他两眼。
“唉,我明白,柯大郎君的确是人中龙凤世无其二,我要是女人,我也喜欢他……诶,不对,也不一定非要是女人,你看我们大兄,平时多严厉的一个人,到了他跟前那就跟个小狗似的。”
清沅噗嗤笑出声。
“笑什么?我说得不对?”乔清涯勾住她的肩膀,“走,二兄带你去吃烤肉,别老想着什么情呀爱呀的,又不能当饭吃。我要是个女人我早就迫不及待嫁给柯大郎君了,你想,他每天就哼哧哼哧在外面干,也不爱花钱,那他挣的钱怎么办?那只有我勉为其难地花了呗。”
她被逗得笑得停不下来,睡醒那会儿的阴霾一扫而空,将烤好的羊肉大口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二兄,你知晓我多久没过过这样的日子了吗?我还以为再也不能和你们这样坐在一起大口吃肉了。”
“这才几顿没吃,瞧把你馋的,眼睛都红了,赶紧,赶紧擦擦。”乔清涯递了帕子过去。
清沅胡乱擦了把眼泪:“等我成亲了就不能这样吃肉了。”
“不会吧?柯家连这点儿肉都吃不起了。”
“不是,我嫁去柯家了,要做个贤良淑德的妻子,不能再这样肆意了。”
“谁说的?我看依照柯大郎君的性子,你只要别红杏出墙,别有违孝道,他不会多说你什么的。你就是自个儿太紧张了,你都知晓他是个君子了,那你还怕什么,正常与他相处就好。不过你婆母那边还是得装着些,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柯弈那样好的性子。”
“你说得有道理,我这就将以前的东西全烧了。”乔清沅擦了把嘴,去将卧房里的匣子抱出来,可站到火边时,却犹豫了,“你帮我烧吧。”
乔清涯接过那个匣子,往手边的几上一放:“你要是心里没有他,不烧也无碍,你若是心里有他,烧了又能如何?坐下吃肉吧,一会儿我要吃完了。”
“哦。”清沅抿了抿唇坐下。
乔清涯擦了手,又将匣子举起打开,好奇往里看了一眼,忽然脸色一变,快速在里面翻了翻。
“怎么了?”乔清沅狐疑看他一眼,这会儿知晓害羞了,伸手要将匣子夺回来,“你乱翻我东西干嘛?”
“这可是张芝的真迹啊,存世的可不多,他从哪儿弄来的?竟然送给你了,还有这些画,拓的碑文,这都好东西啊。”他拿着匣子一脸兴奋,“我觉得他心里是有你的。”
清沅夺回匣子,紧紧关上,低声一句:“若是从前我就信了。”
“但还是那句话,他这个人能有十之一二放在情爱就不错了,你要想不难受,只能也只给他十之一二,否则心里肯定会不平衡的。不过,依我看来,他那性子看不出来也不会在乎你对他有多少感情,只要你老老实实做好他的夫人,就可以了。”
“二兄说得对。”
柯弈要的就是一个合适的妻子,这个人是谁并不要紧,是否爱他并无关系,他要的是相互配合的队友,而不是两情相悦的妻子。
可惜她现在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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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早逝,小妹跟着我和二弟一块儿长大,又不敢说又不敢骂的,养得她性子是有些娇纵。或许是她昨晚没睡好,今早起来闹脾气,驭远莫往心里去。”
“伯惠言重了。”
乔清泽松了口气,又道:“自你从外归来,我还未跟你这样坐下聊过。上回来信,听闻先前讨论的新法在外实行的成效不错,不知何时上言?”
“此事不急,新法还有些疏漏之处,得再斟酌斟酌。”
“疏漏之处?先前从未听驭远说过。”
“我也是这两日偶然想起,正想着找机会与你还有几位好友商谈,只是这两日事多繁忙,得过一阵子了,趁此期间,我也好好想想。”
“是、是。当前先将婚事定下,早些成亲才好。”
“我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
柯弈握紧手中的茶杯,垂了垂眼,轻声道:“我想和令妹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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