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清泽微怔。这是极不合礼数的事,他想不到柯弈会这样说,可对面的人毕竟是柯弈,他坚信肯定柯弈是有什么非见不可的理由,只是不好与外人说。
“好!”他一口应下。
“后日晌午,在城西庙中的禅房里,隔着屏风,届时务必要让侍女陪着她,我不会和她独处一室。”
“驭远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还不知晓你的为人?你放心吧,我后日一定将她带去。刚好快成亲了,也该去庙里拜一拜才是。”
柯弈微微颔首:“有劳伯惠了。”
两日后,乔家的马车驶往城中的寺庙。
“驭远要见你,一会儿上过香后,你去后院左手边的第一间禅房里。”
乔清沅抬眼,阴阳怪气一句:“这可不是他的作风。”
乔清泽瞬间变了脸:“你这话是何意?驭远要见你,定是有正事。前日之事他未跟你计较已是大幸,你最好不要再说那些不知羞耻的话,辱我乔家门楣。”
“大兄放心,清沅她都想明白了,不会再说那些话了。”乔清涯赶紧开口。
乔清泽脸色稍霁:“最好是如此。”
清沅有些不服气,瞪他一眼,趁他未发火前迅速垂头。
经二兄劝过,她心境的确是开阔许多。她到底是和柯弈在一起过八年,即使同处一室的日子不长,也不得不承认,柯弈是个极好的人,若是不将他当做丈夫,只将他当做上级,或许他们都会好受许多。
她随着兄长一块儿上了香,便被小和尚引着去了后院,收了伞,跨入禅房之中。
秋雨绵绵,细小的雨汇聚成滴从房檐落下,轻声落在廊前的排水沟中,滴滴哒哒,滴滴哒哒。
屏风对面坐着的影子起身,却未置一词。
乔清沅走去屏风后,也没有说话。
禅房中异常安静,安静得清沅有些想笑,若是从前她会如何?她一定会激动地隔着屏风跟他行礼,定会手足无措,紧张得手心里都会出汗。
可现在不是从前了,她从容坐下,自顾自倒了杯水,往嘴里倒了一口,等着他开口。
上辈子可没有这禅房邀约,她倒是好奇柯弈要做什么。
对面的人影也坐下,缓缓开口:“我想和你商议商议婚礼之事。”
清沅微怔:“什么?”
“我一向简单惯了,婚事原也想着简单办,可总觉得这也是你的婚礼,应当来问问你的意见。”
是,柯弈一向节俭,平日衣食住行能省就省,就连婚礼也十分简单,蔬食酒水一应从简,就连府中各种张彩挂灯都是从前用过的,唯一算得上奢侈的,应该就是城内外大大小小十几个发放善粥的粥棚了。
“我没有什么意见。”
又是沉默。
“那天的话,我都听见了,我想我年龄是大了些,平时又不常与女子相处,待你定有不足之处,若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尽管与说出来,我会尽力改正。”
“你……”为何总不回家?为何一丝都不在意他们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为何连最后一面都不来见她?清沅抬了抬发热的眼,未让眼泪掉下来,压低声音,“我要一个盛大的婚礼。”
柯弈微顿:“成亲那日我们一同去发放善粥,如何?”
“什么?”
“伯父伯母应当还未告诉你,我打算成亲的时候在城中设几个粥棚,到时我们一起去施粥,应当会很热闹。”
清沅弯眉微蹙。
柯弈又解释:“婚礼从简,是因我一向不喜铺张浪费,但酒席会保证口味佳食材鲜,不会亏待宾客。家中除喜房外,其余装扮,红绸缎、红灯笼、盆栽等我要求一律先用府中现有的,未没有再置办。这些物件吃不着用不着,若是每回都置办新的,难免浪费。若是你对这些有不满之处,可以将省下来的银钱添入你的陪嫁里,你看如何?”
“你……”清沅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就连先前的气恼都消了。此人便是有此等本事,条理清晰,嗓音温润,几句话就能让人折服。她也的确找不到什么可以反驳的话,赌气道,“卧房我要装成我喜欢的样子。”
柯弈微愣一瞬,道:“好。”
“我喜欢海棠色,我要将卧房里全弄成海棠色的。”
“好。”柯弈嗓音里带着些笑意。
清沅忽然觉着不对,这人十天里有九天都在处理公务处理正事,在家就没待过几日,怎么会在乎家里如何布置?”
她恼怒起身:“我不和你去什么粥棚!你爱去自己去!”
柯弈急忙也起身:“若是你不喜欢,我们也可以不去,是我思虑不周,成亲礼仪本就繁琐,应当让你早些休息的。”
清沅一把掀开垂帘,抬眸怒视:“你既然觉着铺张浪费,你还成什么亲?你干脆一个人过一辈子算了!这样最不浪费!”
他微愣,却没有生气的意思,弯了弯唇,认真道:“不是觉着成亲铺张浪费,只是觉得猴头熊掌铺张浪费,婚礼是要办的,该花的银子也得花,但奢靡浪费万万不可。”
“可我就是铺张奢靡的人!我就是每日都要大鱼大肉!”他不生气,清沅更生气了。
“肉食乃人体康健之必须,算不得奢靡浪费,只是要莫要吃多了,也要多用些蔬菜瓜果,以达均衡。”
清沅快气疯了,她要表达的不是这个!还有!这个人为何还这般镇定!
她破罐子破摔了!
“我不想嫁给你,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想嫁给你。”
柯弈脸上的笑意散去一些:“我知晓,那天的话我听见了。我娶你,不仅是因为那一句口头的婚约。我心仪你,从未说过,是因你我年岁相差的确有些大,从前你年龄尚小,我不好说这些。”
“你心仪我?你这样的人永远不会对女子有多用心,你的心在政务上在前程上!而我,我只想要一个事事顺着我关爱我的丈夫,我只想过简简单单的日子!”清沅骂完又怕暴露自己重生的事,只能将二兄卖了,“这是二兄跟我说的。”
“是,我的确很在意公务,可我心里并不是……”
“我不要听这些!除非你将官辞了!”清沅高声打断,她并不指望柯弈真能放弃官职,她就是想看看他又会说出什么天大的道理来。
柯弈如她所料皱了眉:“官现下不能辞,并不是因我贪慕权势,只是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当下农事发展不足,粮食生产不够,田产被权贵侵占,百姓流离失所饥寒交迫,我必须要做些什么。待此事忙完,我会辞官专心顾家。”
此话若是旁人所说,必是找借口扯大旗,可这话是柯弈说的,柯弈不会说这样的谎话。
可她别开脸,还是反驳:“那就等你忙完了,再来与我成亲。”
“你愿意等我吗?”
她未答。
“我从前的确是过于醉心政务,成家了要有成家的样子,总要顾忌家里人的感受,以后我会尽好一个做丈夫的责任。”
“如何尽?”她心中冷哼一声,倒要看他如何应答。
“每日按时归家,每日至少有半个时辰与你闲话的时光,若要外出,必先征得你同意,若有必要,须带你一同外出。”
清沅看着他,又答不上了:“你……”
“我知晓这只是一个丈夫该做的,是我没有让你能够放心,我先前的确不懂感情之事,定还有疏漏之处,你若是有什么不满,便与我直言。”
“不必了。”清沅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还和他说这些做什么呢?他上辈子做到了吗?没有,那这辈子也不会做到,“我方才说的不过是气话,你是做大事的人,怎么能被这些牵绊住呢?我不会再闹了,我会尽力做好一个贤惠的妻子,往后我们相敬如宾也挺好的。”
柯弈觉着有哪里不对,皱了皱眉,道:“清沅,我对你的了解的确太少了,我想多了解你一些。相敬如宾很好,可我更希望你能将我当做丈夫看待,我将你当成妻子看待,我希望我们能无话不谈。清沅,以后我做了什么,我在想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也希望你能告诉我。”
说罢,他缓缓坐下:“清沅,坐下说吧。”
乔清沅瞥他一眼,别开脸,梗着脖子立着。
他未再劝,抬眸看向她,眼神柔和,接着道:“我这两日在家整了整屋子,也顺带看了看他们布置院子。此次回京,我本是要与陛下上奏新法的,因有疏漏之处,又想着也不着急接任,便想歇几日。关于新法,牵扯甚多,若是你有兴致,成亲后我可以慢慢说与你听。总归,一直到成亲,我都闲着。你喜欢什么?我见你和你二兄十分亲近,本是想去问问你二兄,可又是关于你的事,又想不如直接问你。这几日歇着,我去乔府寻你可好?”
听着听着,最后一句突然不对劲了,清沅浑身一凛,嘀咕斥骂一句:“这可不合礼数。”
“嗯,的确不合礼数,所以我会借去寻你大兄去寻你。”柯弈倒是坦荡,“我想,我们就要成亲了,却还相互不太了解,既已定亲,不如多见见,多了解了解,免得成亲后局促,你觉着如何?”
“不如何!”八年还不够她了解他吗?还需要再了解?清沅火气又冒上来,转身便走,“若没什么要紧事我先走了,还未成亲就在此私会实在不好吧?”
柯弈起身追了两步:“抱歉,是我唐突了。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不知你想将卧房布置成什么模样?能否写一份明细,我也好照着去办。”
清沅最后瞪他一眼,扭头就走。
“我们姑娘昨晚未休息好,说话未过脑子,郎君莫往心里去。”萃意匆忙解释一句,抱着伞匆匆追了出去。
雨小了许多,几乎不用撑伞,乔清沅快步走在潮湿的地面上,踩得水花四溅,让人几乎有些追不上。
“姑娘!姑娘!”见左右无人,萃意低喊几声,小跑追上,“姑娘您慢些。”
话音刚落,乔清涯迎面走来。
“不会吵起来了吧?”乔清涯端详她一眼,叹息道,“你不是说你都明白了吗?怎么还动这样大的气?”
她垂眼,泪从脸颊滑落。
乔清涯要继续宽慰,一抬眼,瞧见不远处追来的人,只好后退两步,朝人拱了拱手。
清沅知晓是柯弈追来,抬手胡乱抹了把眼泪,却未回头看。
柯弈看见她抹眼泪的手,走近几步,轻声道:“若是你真的不愿与我成亲,我可以回去与长辈商议,退了这桩婚事。只是若是柯家提出退婚,恐怕会对乔家名声有碍,不如便说八字不合,不宜成婚,这样如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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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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