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怒发冲冠

宋载刀阔步走进来,目光先在就近安坐的修蜻与林蕴霏身上转了圈,眸中迸出势在必得的精光。

他接着看向一旁的跛子,铜铃般突起的眼将人盯得不禁将身子抖得如风中残烛。

末了宋载刀压抑着暗火,仰头看上首一点未被惊动的段筹:“大当家的,你的这两位手下未免也太不懂事。我睡得正香呢,他们俩在外头没完没了地催,闹得我头疼。”

“我这暴脾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不小心下了重手,”宋载刀似笑非笑地说,“大当家不会怪我吧?”

段筹没立即回答,他拿起一旁的锦帕,慢条斯理地拭去手上的血。

每一根手指,每一道指缝,都无有放过。

斑斑血污侵入素白的锦帕,将其毁得难见原貌。反观段筹的手,则恢复白净。

制成这帕子的布料金贵,脏成这样显然是无法再用,段筹却不丢弃,将它平铺在桌沿。

做完这些,他终于抬起头与宋载刀相视。

仿佛没看见地上那触目惊心的场景,也没看见宋载刀眼里明晃晃的挑衅,段筹平和地说:“他们惹得你不快,死有余辜。”

“既然来了,快些坐下吧,”段筹唇边漾着和煦的笑,将适才亲自切好的那盘肉放置在宋载刀的桌上,“大家也好动筷。”

眼见得自己造起的声势被对方用三言两语就化去,宋载刀的怒气只增不减。

他并不理会段筹的话,踢开脚边的人头。

人头骨碌滚出一条血路,最后停至跛子老胥跟前。

跛子身边的两位美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抱头尖叫,逃窜至房屋边角。

未凉的血洒落在跛子的额角,缓缓顺流而下以至于嘴唇。

跛子想要尖叫,却不敢张嘴,想伸手去擦,却又怕摸到一手殷红。

他的脸上一时五颜六色,相当好看。

宋载刀为跛子的反应所吸引,踏着开出的血路不紧不慢地走向他,眼里是嗜血的快意。

跛子撑着双臂往后退缩,在撞到柱子时露出吃痛的神情。

此刻他却顾不得背上的疼痛,怯怯地央求:“二当家的,你且息怒,我们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铁锈味的血水因此被他卷入口中,老胥半伸着舌头,喉咙快速收缩,呕出一大口秽物。

恶臭熏鼻的气味登时让屋内变得更像地狱。

宋载刀居高临下地睨着狼狈咳嗽的男人,嫌恶地将本来要迈出去的脚收回。

他一脚踩在尚且干净的地上,大马金刀地抬起另一只脚,擦着跛子的脸落在桌上。

“二当家……”老胥嗓音沙哑,再度出声想要唤回对方的理智。

宋载刀恍若未闻,垂眸似是在寻找什么。

剔肉的小刀映入眼帘,他拿起利器在手中比划了几下,觉得差强人意。

跛子见状忙抬臂挡于胸前,无情刀光裹挟着疾风向他面门袭来时,他阖眼高声喊叫:“大当家,救我!”

“载刀,手下留情。”段筹应声劝阻。

好一会儿屋内鸦雀无声,跛子蹬了蹬腿发现自己还能动。

他缓缓睁开眼,看见那把小刀不偏不倚地扎在了距他脖子一寸的房柱上。

劫后余生的那种轻松夹杂着惊吓,臊味与湿意遽然从他身下蔓延开,意识到那是什么的跛子慌乱地扯过衣袍遮挡,试图保留自己最后的那点尊严。

宋载刀离他最近,气极反笑。

“原以为你是只咬人不叫的狗,没想到……连狗都不如,”宋载刀转头看向段筹,指桑骂槐地说,“跟你这样的怂货计较,真是拉低了老子的身价。”

“大当家,你怎么能让这种货色坐在这里?”

跛子老胥自以为得到段筹的庇护,将适才的伤疤抛在脑后,挺了挺胸,出言为自己辩驳:“甭管我是什么货色,反正轮不到你这种光有蛮力不长脑子的人来评判。”

此言可谓是戳在了宋载刀的脊梁骨上,他平生最恨旁人说他有勇无谋。

“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吗?”跛子被这句威胁的话吓得直犯怵,硬撑着瞪了回去。

“行了,都是寨里的兄弟,”段筹不咸不淡地瞥了眼跛子,圆融道,“一起吃顿饭又有何妨。”

“再者说,我记得之前你颇为器重他,还以为你理应会乐于见到他。”

事情被拽回正题,宋载刀眉眼有如带刀,怒火得以尽然发作:“大当家原来还将我当作兄弟呢?我还以为您贵人多忘事,早就忘记了五年前我们三人一起立下的誓约。”

段筹不动声色地引导他:“此言是为何意?你觉得我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吗?”

宋载刀冷哼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大当家不会真以为这些年寨子里的兄弟都对你心悦诚服、毫无怨言吧?”

观察着段筹眼底掀起的微澜,跛子适时张口指控:“大当家,小的没有骗您吧,宋载刀他早就对你心怀不满,有意将您取而代之!”

情势恰如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段筹与宋载刀隔空相望,一个气势外放,一个内敛锋芒。

乍一看,会觉得两人中是宋载刀占了上风。但细看之下,就能发现段筹的游刃有余,他隐隐地掌握着谈话的节奏,并且左右着宋载刀的情绪。

局外的林蕴霏暗暗观赏着这场出意料之外的好戏,心里巴不得事情闹大。

内讧向来意味着两败俱伤,匪寨内变得愈乱,林蕴霏他们便愈好行事。

在这场微妙且漫长的对峙里,另一人先沉不住气。

燕往遽然起身,朝着火上浇油的跛子冷声喝道:“给我将你的嘴闭上,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他旋即来劝说宋载刀:“宋兄,你先冷静些,这其中必然有误会。”

“大当家,宋兄如今这是被气昏了神智,你千万别将他说的话放在心上。”燕往生怕他们俩吵起来,娃娃脸上写满担忧。

“我被气昏了神智?真是可笑,”奈何宋载刀不肯承他的情,“我再没有比现在更清醒的时候。”

见他全然听不进劝,燕往急得出了一脑门的汗:“宋兄!”

“欸,燕往,你不用拦着他,”段筹将身子向前倾,面上挂着宽容的笑,“我并非听不了真话的那种人。”

“载刀,你若有什么埋在心底的怨言,不妨直说。”

宋载刀瞧着段筹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只觉格外膈应,他咬牙切齿地说:“我这就来与大当家算算最近的一笔账。”

他抬手指向林蕴霏与修蜻:“这两人是我昨日下山时带回来的,老胥亦是我提拔起来的手下。还请大当家告诉我,他们为何会在一夜之间到了你的地盘?”

“大当家想要他们,只消派人来知会我一声,兄弟我如何会不答应。你却偏偏要踩着我的脸,对我使那些阴谋算计,你哪里有将我当掏心掏肺的兄弟来看待?”

段筹侧耳听他将话一吐为快,平静地回了句:“原来你就是为了此事同我置气。”

他这稀松平淡的语气让宋载刀有种自己在无理取闹的感觉。

有一瞬,宋载刀的脑子被气得一片空白,喉间失语。

“所以大当家是不打算认这笔账了,”宋载刀微眯起眼,里头蕴着危险的意味,“今日大当家能趁夜抢走我的人,他日您是不是就会在暗中夺去我们的性命,好将整座却步山占为己有”

他将话挑明至这个地步,段筹却仍不见愠色:“这是你的想法,莫要强加于我。”

林蕴霏瞧着段筹的言行,暂时有些捉摸不透他对宋载刀的态度。

宋载刀同样如此,他的那截火气渐次在揣测段筹仿佛被云雾环绕似的心思中折损。

他面上佯装着十成的愤慨,老实巴交地问:“此话怎讲?”

段筹将一字一句吐露得极为清晰:“我大概听明白你的意思了,所以你认为我与跛子老胥串通在一起偷走了这两位小娘子,对吧。”

“难道不是吗?”宋载刀深感莫名,丝毫未有意识到他在被段筹牵着鼻子走。

“老甲,你来同二当家讲讲事情的始末,不得有添改,亦不得有删减。”段筹招手让老甲替他言说。

老甲走上前,先对着宋载刀躬身行礼:“二当家,您怕是误会我们大当家了。”

“昨日下午申时,老胥找上门来,说他受够了您的……磋磨,希望大当家能够收留他。起初大当家并未答应,但老胥又说他愿意向大当家献上一份投诚礼。”

“大当家欲探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便假意应下。谁想他在夜里悄然带来了这两位小娘子……大当家清楚她们是您辛苦领回来的人,故而借设宴为由头想将两位美人完璧归赵,顺道向您讲明情况。”

被这席话弄糊涂的不只是宋载刀,还有一旁面色凝固的跛子。

宋载刀思及昨夜自己晕过去之前的记忆,再去看跛子青灰的脸,哪里还能不明白此间是非曲直。

宋载刀懊恼地反应过来,他百般提防,竟还是掉进了段筹试探他的圈套里。

假使段筹仅仅是想要帮他揭露跛子的真实面孔,何需大费周章地举办筵席,又迟迟不肯将事情缘由道出,激得他怒发冲冠,吐露出平日绝不会放出的真言。

他不禁结结实实地一拍大腿,嘴唇嗫嚅不知该怎么收场。

燕往看着无言以对的宋载刀,眸中跃动着嫌弃。

移眼对上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段筹,他心中猛然一跳。

为掩饰失态,燕往顶着对方意味不明的目光起身,圆出个所有人都能下坡的台阶:“我就说嘛,这其中肯定有误会。”

“宋兄,还不快跟大当家道个歉。”

经他提醒,宋载刀将心一横,不情不愿地面向段筹。

男人局促地挠着头,好似适才的发怒不过是一个玩笑:“大当家,你也清楚我的脾性。方才我在气头上,嘴里没个把门,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同我这等粗人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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