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多言多语多相劝,害得我嘛是多思多想多心酸……”
巧濯戛然而止,下一句是什么来着,脑海里苦苦搜寻,怎么就是想不起来,连下一个是什么都记不得。
她心砰砰跳得像是油锅里乱蹦的虾子。
台下观众翘首以待,台上演员向她投来阴阴阳阳眼波。
老演员。演出这场《碧玉簪》,少说也有三五年,台词她能倒着背,却像脑子被切除一块一样,愣是想不起来。
忘词忘到九霄云外。
离谱至极。
她僵硬地杵在原地,乐池里的老师傅见情势不对,铿铿锵锵拉了会配乐再拉不下去,气氛凝固得尴尬到令人窒息。
台下观众顷刻间议论纷纷,唧唧喳喳生怕错过这出大戏。
巧濯没脸也没勇气正脸面向观众,旋即却有一个不是很对劲的想法窜过心头。
等等……
她清清喉咙,倏忽想起来自己五音不全,即使再简单的歌,她都会唱得像读出来似的平板。
更别提稍微需要嗓子清亮一点的唱戏了。
她虽然喜欢听人唱戏,但一开口,自己那副嗓子能让人笑掉大牙。
而且,她努力地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仔细上下打量看剧院构造。蓦地,差点儿跌坐在地,这儿地方不对劲!
剧院宽阔宏大,几十来排位置随着次序依次拔升,很像现代大剧院的设置。
但剧院的设计显得很古朴,地面上铺陈的碎花如花岗岩的地砖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建筑风格特点。
当今已经很少见到哪个公共设施里还会铺那么过时的东西。
还有台下观众的衣裳,女性年轻些的穿开衩到小腿的旗袍,老年穿那种靛蓝色布料裁成的老人衣裳。年轻男观众穿长袍,头发剃得极短,多为中分头。
不对吧。这种造型,不是电影电视剧里惯常演的民国时期吗。
她怔住,慢慢地疑惑自率,她这是……穿越了。
宛若一道惊雷劈下,吓得她六神无主,身子打起摆子来,摇摇晃晃。
后台冲出个中年男人,照巧濯的脸扬手一耳光,“能唱就唱,唱不下去就滚。”
巧濯急火攻心,虽然暂时没想起来自己什么身份,但是无比确信长那么大以来,连她亲爹都不会打她巴掌。
她怒从心头起,抬起手来也给打她的中年男人一巴掌。
反手又是一耳光。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我就加倍还回去。
台上演员和台下观众一瞬时全部呆若木鸡,台上的表情更惊恐点,薛巧濯她竟然敢殴打戏班班主?!
台下观众立刻反应过来又有好戏上演,伸长了脖子看。
好事的还在下头鼓掌,“打,快打起来!”
林班主万没想到薛巧濯敢还手,还当着台上台下几千号人的面,他勃然大怒,一把薅住巧濯的头发将她往后台拖。
他跟她纠缠着的人影刚消失在帷幕后,他便又拨开帷幕,冲着乐池师傅厉声叫道:“停下做什么,一个个都是吃白饭的吗。”
“继续唱啊。唱不了《碧玉簪》,临时加唱点别的折子戏不会吗。”他教训台上愣怔着的一群缺少了女主演手足无措的演员们。
乐池里师傅奏乐,弦乐的丝弦突然哑了嗓子般嘲哳。
.
薛巧濯揉揉后腰,三俩下快速从地上爬起来。
林班主虽然比她矮半个头,但到底是男人,力气大得可怕。拽着她头发,一路生拉硬拽,将她拽到后台来,粗暴地摔在地上。
她身轻如纸,撞在地上,仿佛一下会被碰碎。
突然间,她感觉到身体异常,这副如纸般轻盈的身子不是她的。
她身高一米七五,体格匀称,又因为常年游泳、跳绳,锻炼得非常健康茁壮,很有力量感的健康美人儿。
而她现在的身子骨骼纤细,身段玲珑,一望即知仿佛水灵婉约的江南女子。
她揪着头发,搜索枯肠,仔细地回想意识切换到在台上唱戏之前发生过什么。
昨晚,看了一部电影,很浪漫的外国电影,讲一颗星星降落人间化成美女,做人间的王后。
她看完觉得甜甜的,就睡过去。
然后,毫无预兆地穿越了?
薛巧濯欲哭无泪,都什么年代了,大部队都时兴穿书,怎么还给她安排穿越的剧情。老土到家,还能更土一点吗。
.
薛巧濯爬起来,往十几口红木箱子里放地上的那一口上坐下去。
林班主凶神恶煞着神情从帷幕后折返,逼近她,一边伸出手,看架势是要给她一巴掌。
薛巧濯弯下脖颈,跳下来,小步加速,俯身一顶,脑袋正顶中林班主的肺部,将人撞倒,摔个四仰八叉。
他爬起来的过程狼狈,薛巧濯一瞬不瞬看完。
林班主气得面色发红,“反了天了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不成。”
薛巧濯想起自己女大学生,除了扣学分、不加综测之外,不带怕任何事儿。
她叉腰,指着林班主鼻子骂,“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也敢打我。”
还好穿来的不是封建时代,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民国时期勉强还能接受,毕竟这个年代已经渐渐朝现代社会转型,哪怕浮于表面却还是讲人权的。
林班主猪肝色的面庞做表情,“你不要忘了你身契在我这儿,生老病死概由我主理,就算我把你打死也无责。”
薛巧濯骂脏话,骂得很脏。
林班主气恼之余,却不禁疑问,是不是薛巧濯中邪了,这跟她平时那副唯唯诺诺沉默寡言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好像被鬼上身般截然不同。
戏班子里不上台只帮着管事儿的老头出来劝,“班主,您先高抬贵手吧。您不觉得这丫头很古怪吗。跟被鬼附身了样怪。”
“换做以前她怎么敢跟您这样大呼小叫,她见了您跟老鼠见猫似的。”
林班主默然不语,确实如此,薛巧濯实在变得古怪,但她跟自己在台上打起来害自己丢了颜面,无论如何绝不轻饶。
他招呼进来两个晚上没排到戏儿的女孩子,让她们按住薛巧濯,他非得打得她半死不活。
.
薛巧濯见那两个女孩儿向自己靠近,为她们助纣为虐感到痛心疾首。
心中更有直击肺腑的危机感。
脚底板似乎软化几分,无甚力气。
可她更清楚若是此时露怯,绝不会有好下场。事到临头,要是再往后退一步,只有深渊。不如困兽一斗,她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跳。
“我上早八,我跟你们拼了。”
以前那副身子,拳头硬得可是替她博得“铁拳娘子”的外号。现在这副身子,薛巧濯刚一探出拳头就心中腾起一丛绝望之感。
这般孱弱的身躯,弱不禁风,究竟能打得过谁啊。
她见势不妙想跑,另两个女孩子便已将她抓住,按在戏箱子上。
她仰面便瞧见不高的天花板上吊下一盏电灯,玻璃罩子白炽灯,灯亮得晃眼,仿佛夏天的第二个太阳。
“小贱货,看你还敢嚣张。”
林班主叫骂,凑上来打她一耳光,扇她力道之大,使得她自觉脸似乎被扇歪了,变成一张歪脸。
呜呜呜。薛巧濯眼里滑下两行泪,要是这场噩梦的话,照理说现在也该惊醒了。
为什么被人扇了耳光,眼睛前头跳小星星,耳朵里面嗡嗡刮铁锈般震响,却还是陷在这场噩梦里。
“你不是很能吗,敢打老子。”他边骂边打,边打边骂。
几个巴掌下来,犹不解气。
脱了鞋子,瞬间臭烘烘的气味在狭窄昏暗后台里蔓延开来。
薛巧濯闻见恶臭,干呕了好几声。
林班主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嘿嘿笑了,“老子今天就要用这双鞋打烂你的嘴。”
他举起臭鞋,薛巧濯视角刚好能瞧见鞋面下沉积的黑点子和恶心烂泥,瞧一眼都觉得催吐般要命。
一想到要落在自己脸上,一瞬间觉得好想死。
啊啊啊——
浑身上下的血液瞬间冻结,犹如冰窟里面浸泡出来的陈年老尸。薛巧濯却转瞬一想不对,哪怕自己死,也不能让脸上被这么恶心晦气的东西打。
她死也死不瞑目。
.
薛巧濯没忍住,呜哇一声大哭。
林班主见她终于哭出来,洋洋自得地大笑,故意把臭鞋捏紧在手心,将落不落,造成更大的心理恐吓。
“小贱货,刚刚不是还挺能的吗?”
“还以为你真的能上天了,嚣张得没脸没皮,敢跟老子顶起嘴来了。”
“你说你是不是小贱货。”林班主捏着臭鞋,鞋面朝向薛巧濯。
她有一万句脏话要说。
吸了吸鼻子,脑海里思绪杂乱,她觉得尊严远甚金钱,往她身上砸好几亿,她也不会往自己不喜欢的人、不喜欢做的事身上投一分心思。
这样想想因为被人威胁就牺牲尊严打脸自称是贱货也太不值当了。
但他手里拿着的是,一双臭鞋!
天呐,难道她今天真要倒霉到跟别人的臭鞋紧密相拥吗。
好想死。
.
薛巧濯嚎啕大哭,她好想醒过来,这场噩梦到这里该结束了。去他妈的剧院,她就要骂脏话,就要恶狠狠地诅咒这场惊悚噩梦。
噩梦过于逼真。她幼小心灵真有受到十万点暴击。
“你说不说你自己是贱货。”
林班主的臭鞋逼近,那股味儿冲入鼻官,似乎顶翻天灵盖。
薛巧濯绝望嚎啕,口中连骂脏话,用普通话骂的。
林班主恶毒一笑,狠狠往薛巧濯脸上按下去。
不过,鞋底接触到巧濯嫩脸前一刻,已自有人将他连人带鞋掀倒在地。
他一天之内第二次摔在地上摔个四仰八叉,“要死啊你,陈晏界,你也活腻了?”
陈晏界穿一身铅灰色袍子,手中怀抱一把做工精致,沉淀古韵的琵琶。他眉眼间透出如凝冰霜的寒气,随意瞥来的一眼,似乎叫春色也退却几分。
按住薛巧濯的两个女孩儿和旁观的劝架老头很有眼力见,马上溜了。
薛巧濯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陌生乐师。
他怎么会是陈晏界?
她前男友陈晏界根本就不长这样,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就连肤色没一处像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