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啊》
安静的输液小厅一下聚了如此多活力爆棚的年轻人,涌上生机也格外吵闹,尽管压着声音,仍因话题掩不住的兴奋劲儿,忽而拔高音调扰到输液老人,护士来说了几次安静都无用。
为了世界和平,维护公共场所安静,余味调快了滴速想赶紧结束。
丁柳柳给他蓄了热水,自然地坐在本来周沫坐的位置上,纤纤素指将杯子递给他,“说这么多话,渴了吧。”
余味看了眼杯子颜色,薄荷绿,是周沫的保温杯,他单手拧上盖子,“等会吧。”
另一个女生注意到余味输液那只手边有一个同款黑色保温杯,“这才是你的杯子吧。”
罗钊笑,“哎哟,都男女朋友什么不行,喝一个杯子怎么了。”
余味怕他们想歪,“别乱猜,不是。”他拿起黑色杯子,递给丁柳柳,“我不喜欢和别人合用杯子,麻烦你帮倒在我的杯子里吧。”
丁柳柳听他这话,心中燃起今日的第一星火花,娇声道:“好,你等我。”
罗钊疑惑,不过看余味不想说也没多问,几人继续凑着头聊游戏。
灰蒙的景行区,顶着刺凉的阴风,周沫几步路走的一身大汗,又臊又急,要是熟悉的人她铁定让她闭嘴,可伸手不打笑脸人,林李笑靥如花,方正的脸上有两颗可同她媲美的大眼,凝神看向她。
她终于懂自己为何那样无理取闹,别人还总纵着她,实在是那双葡萄眼盯着别人,让人拒绝不得。
好不容易东拉西扯,半敷衍半搪塞,买完回程路上林李又问到余味爸妈的职业了,她憨憨一笑,见终点就在眼前,大步一迈走进卫生所,长舒了口气,解脱了解脱了。
她将饮料分给大家,转身看到丁柳柳依着余味坐着,正低头坦然地玩手机,余味还在和同学讨论装备技能。她一时不知自己的位置,尬站着,好在眼尖看见输液结束,这回她学淡定了,走到护士跟前小声说水没了。
护士拔针将补液撤除,丁柳柳要帮余味按,余味说了句谢谢不用,自己摁上棉签,压住出血点。
周沫看着丁柳柳坐在自己的毛毯座位上,怂得一言不发,换做羊仔之类的,她早抓住肩逼迫他站起来了。
女人天生的敏感,她一眼就认出丁柳柳是羊仔发来的照片上的姑娘,也是那天余味撑伞时站在旁边的姑娘,而今天她又这样姿态自然地坐在他旁边。
周沫数学不好,可感情神经发育正常,她知道这个姑娘喜欢余味。
林李看着丁柳柳占山为后,正主居然一声不吭,帮腔道:“柳柳,人家情侣坐一块儿,你让周末坐哪儿?”方才她问了周沫名字,还夸名字起得真好,以为是星期天的周末。
后面一男的没个眼力见,“人余味说了,不是那关系,别乱点鸳鸯谱,柳柳今儿不舒服来看余味的,坐会儿就坐会儿。”
周沫刚想说没事,听到那男孩的话骤然愣住,不是那个关系?她刚才走开他们有讨论过?
她疑惑地望向余味,后者垂头,她看不见他咬牙无奈的表情,往坏处一想,彻底误解了。
她吸吸气,憋回眼泪,懂事道:“要我打电话给我爸来接吗?”这么多人,她不能丢人。
她慌乱,无助,乌溜大眼湿润片刻又向后涌去,她小口促吸着气,心道千万别哭啊,不然太没面子了。
“不了,我们出去聚聚。你去吗?”
“不去。”去什么去,我什么都不是,你喜欢聪明漂亮的,我不是。
丁柳柳问:“身体吃得消吗?”
余味将手松开,见不出血了,“没事,这会好多了。”
林李不解,看周沫那副委屈样,别是一厢情愿?可方才他们相依而眠的画面又是不假,她满心疑惑。
丁柳柳起身,淡笑对周沫说了句,不好意思。
周沫假笑说没事。她的情绪已然不对,可余味正背对着她在叠毛毯,丁柳柳也在一道叠,边角对齐压平整,真是贤妻良母。
周沫就这么瞧着他们和谐的背影,心沉到了底。
*
东屋黑沉的堂屋未开灯,周沫清哩哐啷一阵翻腾,周群胡瑾正在房里看电视,听见响动出来一看,周沫正在盆里泡毯子,冰凉的水,刺得她手通红,眼泪横陈面庞,无声地活动下颚忍着哭声。
周群问:“毯子不是才带出去的吗,这是怎么了?”
胡瑾拿热水瓶给她加点热水,帮着一块揉,“怎么了呀?跟余味吵架了?”
“不要提他!”她一松口,哭腔便憋不住,大口抽泣起来,“这毯子不要了!”她一把抱起毯子,也不管泡沫水将衣服弄湿、毯子沾水后的分量,一鼓作气冲到外面垃圾桶,将两条卡通毯子扔了进去。
垃圾箱才被清理过,空空荡荡,“啪”的一声,毯子重重得落进底部。
*
余味同他们去茶室坐了会,吃零食唠嗑,又和男生一道去了网吧。不是百花巷,是罗钊家附近的一家,环境不错熟人开的。女生也跟了过去,可男生投入游戏也不说话,没一会便无聊地先后回家。
林李在路上问丁柳柳,“余味怎么说他跟那女孩的关系?”
“就说别瞎猜。”丁柳柳没说明白,留了个心眼,想着最好周沫能让林李望而却步。说实话,同在一个班,两个女孩争一个男孩的竞争关系着实尴尬,同一屋檐无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好一个能知难而退,也好化敌为友。
余味难得玩个游戏这样心神不宁,惦记着周沫情绪,他知道这丫头肯定要爆发,可他那会无法说明白,或者他一直想将这事按下不说,反正他会控制自己不进一步进展,周沫也是个糊涂虫,估摸没人怂恿可以熬到他们都长大。不曾想,那道催化剂竟是自己带来的。
其他同学还留恋战局,他没了心思早早结束,拦了辆车回了愚梦巷。
他进院子便察觉不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哪天东屋会在19点的黑夜同夜色融为一体。
一阵带着湿气的风吹来,飘了几滴雨星子,他抹了抹脸,进了西屋。
“余味回来了。”余红见他回来赶紧将保温的饭菜端出,拉他问,“怎么回来这么晚?”
“嗯。”余味看了眼余一书,无话可说,转头问奶奶,“东屋怎么没人啊?”
“热水器坏了,沫沫爱干净,回自己家去了,一年也回不了几趟,跟度假似的,大包小包的。”余红给他盛饭,“这会精神看起来比中午好些了,看来药起效了?”
余味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回家了?别是闹别扭到搞离家出走,这个丫头......
余一书坐在桌前,默默喝汤,见他又是不叫人不说话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想到他生病和两人关系的僵局又沉下气去。
他中午接到余红的电话说余味生病,他赶紧要来,余红叮嘱了一句,别带余竟来。可能自觉这话不好,轻咳一声,补了一句,余味生病传给小孩不好。
全家人唯他是尊,他却毫不领情。
他抛了饭局就想看看他身体如何,没想到他还是那副冷漠的模样,还不如不来。他起身接过余红盛汤的勺,给余味盛了碗中草药熬的鸡汤,“喝了吧。”
余味闻到油星味一阵恶心,不适感再次涌上,咬了咬牙,单手抓起汤碗一饮而尽,抓起外套,“我有事出去一下。”
堂厅的门被合上,屋内三个等了他两小时不断延长餐程的人面面相觑。
*
室外,雨滴像箭头一样刺向余味的脸,他站在廊檐下扶着墙将补汤呕吐了出来,墙灰磨砺着他柔软的掌心。他就着袖子抹了把嘴,方才在屋里差点吐了,险些又让奶奶担心,这阵子忙照顾爷爷她已经忙坏了。
他缓了缓,恶心不适渐消,掏出手机给周沫打电话。
毫无意外,被切了。
他无声在淋漓的雨声中叹息,周沫可真是会磨人。
雨势渐大,他没打伞径直闯入雨帘,任冰凉的雨滴打在逐渐发烫的脸上快步走出东巷,拦了车去到景行小区。
出租车上,路边霓虹被雾气氤氲,化成彩色雾灯,一瞬间眼更花,乏得昏昏欲睡,赶紧敲敲头,今天惹到大小姐,必须去熄火,不然明天火苗能窜出景行区,火势两个消防队都不够灭。
景行小区这套房子他只来过一次,是乔迁宴,那会周沫和他还半懂不懂,围着这套房子乱转圈,末了下定义说这里不好玩,没有燕子窝也没有蚂蚁穴。
他在冷雨里摸了摸额头,药劲过了,无力感又浮上双脚,他站在雨丝切割的路灯下发短信:我在你家楼下。
周沫正在吹头发,眼睛紧盯着手机,它一震她立刻拿起,飞速走向窗口,楼下余味正冲她招手。她委屈涌上,一把将窗帘拉上,王八蛋。
余味站在灯下,雨水沾湿衣服,将棉衣打的湿重,施加在艰难站立的躯体上,摇摇欲坠。他深喘了两下,见二楼窗口周沫发丝半湿看过来,鼓起劲向她招手,可下一秒窗帘被拉上,人隐在窗帘后,影子放大她的身躯浮在窗帘上微微晃动。
余味苦笑,拿出手机苦肉计,“沫沫,我发烧了,好难过。”
下一秒周沫短信过来,“去死。”一看就是守着手机,非要装出凶悍。
余味收起手机,强撑静立在雨中,他胸中笃定,周沫会来。
半晌,楼道昏黄的灯光亮起。说这么狠的话,还不是在五分钟后打着伞瞪着眼走了过来。他拉开拉链,将湿衣服脱下扔在地上,脚步虚浮走过去用干净的衣物拥住她,“沫沫生气了呢。”
他双臂环她,被雨水冰凉的颈脖触上她脸颊,她刚想锤他骂他,既然不是那种关系老抱她干嘛,男女授受不亲的,却在开口瞬间察觉那道冰凉后的滚烫,“猴哥你真的发烧了!”
雨似一道密密的网,将他们匝在那把黄伞下。
余味轻“嗯”了一声,嗅着她的发丝,这回终于辨了出来,“是柠檬味啊,我说呢。”
怎么酸溜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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