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市异地》
余味在垃圾桶里看见了报道。
他将爷爷的香灰拿去倒,看见了一摞整齐的报纸,红字是余一书的名字,图片是他的侧影,一手捂着脸在S市第一医院,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
他粗粗扫了几眼内容,鼻腔冷哼一声,将香灰倾倒,字面模糊。
杨博书打来电话,问他志愿怎么填。余味看着面前摊着的纸张,艰难地开口道:“不知道,就......”
“不想呆S市就别呆了,说实话,连我都不想呆着何况是你。来北京吧。”杨博书和余味能在愚梦巷众多孩子里成为死党,不全是聪明爱玩的臭味相投,也有缺了一角家庭的惺惺相惜。
“北京?”余味垂眸,自己的分数去北京.....
“来吧。”
余味在奶奶走后的第三天交上了志愿表,他填了北京,和周沫商量过、和余一书商量过,在遭到了简短而无奈的拒绝后,他坚定地交了上去。北京一所非211、985的医科院校,填了漫长而义无反顾的4 3的医学之旅。
北京,从来没想过的地方。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只是忽然很想逃离愚梦巷,尤其是在奶奶的遗像摆了进来之后,这座屋子就像他需要赎罪的牢笼,他心虚,他愧疚。
浅浅小小的一点罪恶感,滋生蔓延,缠捆着他。
那几天他躺在床上,半梦半醒间好像能听见奶奶在客厅说话,冲出去却是一片黑暗和死寂。
他决定出去住,这个决定跑出脑海便一路狂奔,不一会他就上了电脑开始搜房子。次日便出发去了中介,周沫一边复习专业课,一边坚持陪他逛中介看房子。
只是一想到他出去了就会离得远变舍不得。她抱着他恳求道,“猴哥,我每天晚上陪你睡好不好,这样会不会就不怕了?”
“沫沫这不是怕不怕,反正早晚要离开的,不如先离开试试。”
余味是行动派,两日功夫便定了住处。他在商行区租了个小公寓,刷卡时他迟疑了一下,掏出钱包看了看,最终还是拔出了卡。
公寓麻雀小五脏全,应有尽有拎包入住,按月付费水电商用,他很满足,周沫陪他一起搬东西整理房间。她按下心中的话,为他的新生活鼓掌,只是无比纠结这里离愚梦巷有半小时车程,来往真的很不方便,想到便一整天都苦着脸,“你十八年都住在我对窗,突然隔了区,我一下子有点适应不了。”
余味揉她,“适应适应,我还要去北京呢。”
是啊,还有更遥远的北京呢。
*
S市一高的高三考生结束了高中生涯,余味班在逸夫楼钱拍了毕业照,丁柳柳也从艺术班那块走来,问可以合影吗?余味迟疑后拒绝了。
“我一直以为,我们挺像的,你可能不知道,我第一次见你不是在学校,是你买烟的时候。”她手拨弄着大波浪,从发根向后疏松,长发蓬松开来衬得她脸更小了。
她今日的红唇格外亮眼,随着嘴巴的一张一合闪着碎钻样的亮光,如果面前不是余味,大概都会心动。
余味双手插兜侧头看向自己班级分散合影的同学,掩下心中压抑,漫不经心道:“是吗,那还挺早的。”
那段他差点遗忘的叛逆日子又浮上脑海,似乎是初二初三,他厌恶余一书抽烟,带着点愤恨找了家犄角旮旯的小店,露出纯良的笑容说给家人买烟。
他青涩模样叼起烟,不熟练地打了个火却被呛了个半死,心道这有什么好抽的,然后就把烟丢了,没想到就这短短十几分钟的事居然被丁柳柳碰上过。
“我们是有缘的。”她知道他的内心有一个角落颓废阴郁,甚至陈腐糜烂,但她渴望进入那个不曾为谁洞开的世界。
“小说看多了吧。”余味不耐烦地走开,留丁柳柳站在原地。
片刻后,尖细的高跟鞋踏在水泥地上转了个向离去。
余味收回余光,看向逸夫楼,随后沉默着离群向,向外走去,没有参加聚会,没有参与告别。
高中结束。
爷爷奶奶,我毕业了,我要去上大学了。
*
暑假开始没几天,余味开始失眠,他想自己是不是太闲了,他试图熬一夜不睡,却发现白日还是睡不好,没事做的日子像是一种折磨。
罗钊去到星巴克兼职,在班级群发消息让他们去玩,可以免费喝饮料,余味躺在床上燃起了打工的想法,他找到罗钊要到了打工中介的电话,却因为加入的晚,学生已经把不错的岗位抢了,只有一些在室外的工作。
发传单、扮人偶、做问卷、摆摊试吃等等,虽然杂乱机械且劳累,可他做的有滋有味。
周沫由于期末考试需要冲刺、临时抱佛脚,赶回了学校。她发消息让他来看看她,他却说没空。
她揪着手指觉得余味在怪她,胡倾城说:“如果你猴哥是个有点脑子的男人就不会为这种事怪你,你觉得他有脑子吗?”
没脑子的周沫被套了进去,“他当然有脑子,你看他高考就学了这么点时间都能考这么高的分数。”
“那就行了,他没怪你,可能怪自己比较多,却无法发泄。”她最近正在减肥,只吃菜不吃肉。结果这体重还没周沫心事重重却食欲良好的人掉的快。
她看了眼周沫尖尖的下巴,“你说你,我都感觉到考试危机了,你还满脑子都是猴哥,赶紧看书吧。”
周沫盯着手机,叹了口气,“我觉得我今年可能和奖学金无缘了。”她整个考试月都在忙绿和焦虑,心思不在学习上。
考完那天,余味来接她,她已经两周没能见到他。
考试结束时,大家都愁眉苦脸,专业课的题目出的吊诡,稍稍对答案都觉得自己死定了,只有周沫一脸喜色冲出了教学楼。
余嫣拉着张敏问:“周沫考的很好吗?”
张敏找到堆在讲台上的自己的专业书,双手紧抱,覆在胸前,清清嗓子:“沫沫这次把外科书都背下来了,我估计考点都在她的射程范围内。”她说的义正言辞,余嫣听后脸都黑了。
应兰兰不着痕迹地拍了拍张敏的屁股,两人偷笑成一团。
*
烈日当头。
周沫兴冲冲地奔到校门口,像个偶像剧女主角迫不及待见到帅哥男主角一样,小步子颠得欢腾,可却在快到门口时定在了铁门前。
余味一身黑衣黑裤也就算了,居然黑的像块炭。
人一旦黑了,那点小王子的矜贵气质都消失殆尽,特别像个包工头,男主角一下变成了路人甲,周沫有点不敢认,也不想认。
余味偏还冲她咧嘴笑,一口整齐的大白牙更是晃眼。
周沫小碎步不情不愿地挪到他面前,连先前那些抱起旋转的梦幻动作都清了空,“你......去搬砖头了?”他说他去打工,但实在想不出除了搬砖这样的苦力还能有什么活计能在半个月内晒得这么黑,还黑的这么均匀......
“哈哈哈哈。”余味笑得捧腹,这阵子的劳累让他得到了一种特别纯粹的快乐,见到这么嫌弃他的周沫双手揉捏她的脸,“哎哟,还说想我,一见到我就这么嫌弃......”
“......”周沫以前是不太承认自己是外貌协会,她坚定地认为余味什么样子她都喜欢,可这会见到他,内心有点复杂,嗫嚅道:“就是有点意外。”
余味一把揽过她,“今天下午不去打工,我们去看电影如何?”
“你现在在打什么工啊,为什么晒成这样?”她往路沿走,将他的短袖往上拉,果然上面一节遮盖的部分雪白,她用力地拍了下他,嗔怪道:“你就不能防晒吗?”
“哎哟,沫沫真嫌弃我了?”他打量她的眼神,判断真假。
“嗯!”她握紧他的手,一双眼睛纯净无暇,瞧不出心思。
两人逗趣地说着话,手牵着摇来晃去地走到路边,周沫等他伸手拦车,却见他迟疑了片刻,开口问:“怎么了?”
“没。”说完,他步子向外跨了一步,张望车辆。
......
看完电影两人又去吃了顿串,有说有笑气氛和谐,把之前周沫所有的担心都一扫而空,他没有像去年爷爷走那样一蹶不振,也没有去网吧,精神看起来很好,除了黑了点,余味还是余味。
周沫笑得合不拢嘴,被他损、被他逗心里都在悄悄起舞,佯怒都撑不过三秒。
两项项目结束时,余味正在拿钱包,周沫一把抢过来,打开内夹一看,“你今天就带着这么点钱?”
余味楞了一下,还没回答,就见她摸到相片,皱紧了眉头,“啊......怎么是我们三个人的合影啊。”
她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居然还要和杨博书争余味的专属使用权。
照片赫然是他们去年夏天去迪士尼的合照,整整齐齐动物园三人。
她又扫了一眼,发现内里还有一张爷爷奶奶和幼年余味在愚梦巷路牌下拍的一张照。
她摸了摸,没再说话,将两张照片都夹了进去。
余味拿过钱包,塞进裤袋,揉揉她的脸,“你们都是我童年特别美好的回忆,下回我把我和你的放在最上面好不好?”
“唔,都行。”她拉起他的手。
*
华灯已上,S市繁华喧闹。
周沫要去余味出租屋玩。他看了眼时间,“沫沫,已经八点多了,最快回来也要十点。”
所以为什么要住这么远嘛。周沫心中腹诽,可她知道原因,就连她经过西屋都感受到回忆窒息一样扑面砸来,何况是他。
可她觉得,在景行区和商行区恋爱就像是异地恋,见个面约个会都格外艰难。
“我就去看看嘛,”她捏着他的指尖搓了搓,眼睛骨碌一转,踮起脚凑到他耳边说,“我爸妈今天不在愚梦巷。”言外之意就是......
“所以呢?”他斜睨她。
他们站在街道上,霓虹灯在他们面上变幻浮动,忽红忽黄,忽蓝忽绿,充满了颜色的暗示。
“咳咳,有花堪折直须折。”
“周沫!”
“干嘛?”她气鼓鼓地看着他,现在你黑成这样我都没嫌弃你哎。
余味冷笑,“你有本事把这首诗全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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