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进宫

晨光熹微,日头透过缝隙洒在雪地上,犹如点点碎银。

今日雪霁,外头铺着一层白,正是最冷的时候。时不时能听得几声清脆的响儿,想来是哪枝树丫被压断了。

“云芷,可是到了起身的时辰没有?”沈玉窈拢了拢被子,靠着床榻半坐起来,朝外头唤着云芷。

云芷是府里的婢子,自小便伺候沈玉窈,做事也勤快利落。只见一身着桃粉色夹袄,梳双丫髻的姑娘走进来,杏眼桃腮,笑意盈盈。她拿了帕子擦手,复瞧着自家小姐道:“小姐,您还可再歇息一会儿,还有半个时辰呢。”

“罢了,还是服侍我起来的好。今日可是大日子,若是迟了,便是罪过。”沈玉窈微微垂了眸,轻声道。

云芷听了这话,面色也略有些严肃:“小姐说得是,奴婢这就服侍您起身。”

是了,今日正是与母亲姚氏一同入宫拜见嫡姐沈玉姝,皇帝的沈德妃。

沈玉窈被云芷服侍着净面、净手,而后坐于铜镜前,由着云芷为她梳妆。

镜中女子正直娟娟二八,面上傅粉施朱,点寿额阳;紫芝眉宇,清眸流盼。唯与平日里玉面淡拂不尽相同的是,秀眉微挑,凤眼半眯,倒是别有一番妩媚。

此番她与母亲入宫,表面上是为了看望将要生产的嫡姐,实则是家里头瞧着官场上沈家人渐渐失了权,嫡姐又隐隐有失宠之兆,便急着又择了她这个模样好的,宋姨娘所出的庶次女,想要送进宫固宠罢了。

“口脂不要上的过重了。”沈玉窈出声提醒。此次入宫虽有着图谋,却也不能太过明显,叫旁人一眼便瞧出来。

“是,小姐。”云芷是个极会看眼色的,又伶俐,怎会不懂小姐的意思,便只是轻轻一点。

“小姐,夫人叫您过去一趟。”外头忽地有人叩门,听着声音正是姚氏房中的冯姑姑,只禀完这句话便走了。

姚氏出身名门,温婉贤淑,也颇有手段,这些年府里头只留下了沈玉窈一个庶出女。她待沈玉窈一向是隔着一层纱一般,说不上好不好,只觉得生分。

“小姐,您择一个罢,奴婢看着哪个都好,倒是挑不出来了。”云芷望着面前几枚耳饰,微微蹙眉,便问了深玉窈一句。

沈玉窈心绪纷乱,便胡乱指了一个姚氏从前给她的点翠垂珠蓝玉耳坠,犹记得当时还是先帝在时沈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赏下来的,她与嫡姐一人一对。

云芷似是庆幸终于不必自己做决定,终于松了口气,给小姐带上那对耳坠,搀着沈玉窈去了姚氏房中。

如今她们住在邸店,自然不比在杭州沈府中自在,却也温馨。

她凭着记忆寻到姚氏的房间,深吸一口气,轻轻叩响了门。

“进来。”一道温和而不失威严的女声响起,正是母亲姚氏。她瞧着比那冯姑姑更为古板,脸上已有了细密的皱纹,披一件青莲绒的灰鼠斗篷,拿一个手炉。

“女儿玉窈向母亲请安。”沈玉窈进门,朝着座上那人行礼问安,很是恭敬。

“免礼。此次入宫,是要你去做妃嫔,从旁协助你姐姐,你可知道?”姚氏只是淡淡饮茶,并不多与她客气亲昵。

“女儿知道,女儿定当不负父母、姐姐所托。”沈玉窈再次深深朝着姚氏行了一礼。

轩窗外,隐约有北风呼啸而过。一丝顽皮的从窗缝钻进来,惹得沈玉窈不由瑟缩。

姚氏向来最重礼仪,沈玉窈生怕惹得母亲不喜,便连忙道:“母亲恕罪,女儿方才失仪了。”

良久,却不闻姚氏回话。只是冯姑姑忽而上前,将那个还温着的手炉子捧到她面前。

“母亲......”沈玉窈很是讶异。

她从前一直以为,姚氏待她,心里是不喜,甚至是恨着的。毕竟她的女儿,沈玉姝,儿时曾几次三番的折腾自己,她那样疼宠沈玉姝,总会和自己的女儿一条心。

“这些年来,府中虽没少了你吃穿,却也不曾娇宠于你。如今头一回待你进京,却是要送你入宫,终究是亏欠了你。”姚氏撇去茶水中的浮沫,却未入口,又搁下了茶盏。

此话半分真心,半分假意。

沈玉窈自幼失了姨娘,养在姚氏房中。虽不愁吃穿,却终究与玉姝不同。此番入宫,自然也是没问过她的意见,毕竟不过一个没了娘的庶出女,又有谁还会护着她呢?

沈玉窈眼中霎时盈满了泪,不胜凄楚:“父亲母亲的不得已,女儿都知道。女儿没有心上人,也不愿草草一生,倒不如入宫做了陛下的妃嫔来得尊贵。女儿从未怨过父母、姐姐,只要咱们沈家好,女儿便心安了。”

姚氏望着她那与自己女儿三份相似的面孔,不禁也生出几分动容,便道:“你也是个命苦的,宋姨娘生你弟时难产没了,孩子也没保住。罢了,那些糟心事儿咱们不提。小时候是姝儿不懂事儿,叫你受委屈了。不过往后她与你同为妃嫔,更要互相帮衬着,也是为了你好。”

沈玉窈又同姚氏相对坐了一会儿,聊了些儿时趣事。

少顷,冯姑姑向窗外望了望,复开口道:“夫人,小姐。奴婢瞧着外头马车已是到了,还请夫人小姐上马车罢。”

“小姐,方才说了那么一会子话,您也饮一些茶水润润罢。这是老爷为您入宫特地备的西湖龙井,不是陈年的。”上了车驾,云芷给沈玉窈递了一杯茶水。

沈玉窈虽不觉着口干,却也接下抿了一口。

“我也没喝过那顶尖儿的,尝不出好茶来。”沈玉窈略有自嘲之色,勉强笑笑。

她搁下茶盏,撩起帘子往窗外望。这邸店距皇宫不远,不过半天路程。

到皇宫正是申时,她由云芷搀着缓缓下了车驾,只见宫阙巍峨,庄严赫赫,倒是叫人平白生了几分惧。红墙琉璃瓦,便是自己的后半生。她又回望那已是走远的马车,才知自己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走罢。”

其实此次入宫依着皇帝对沈德妃的宠爱本轮不到家人进宫看望,可太后沈氏乃是沈德妃的姑姑,自是有着殊荣。因此不过在皇帝面前几句话的事儿,便能叫沈玉窈与姚氏进了宫。

依着礼数尊卑,姚氏与沈玉窈便在一小太监的带领下先去给太后问安。

姚氏从前是进过宫的,因此更为从容,相较沈玉窈便略有些发怯,只微微垂首跟在姚氏后面。

路上碰见几个宫女太监,皆是向她们行了礼,却私语不断,讨论着沈德妃圣眷优容,能与母亲姐妹团聚。

“这儿便是太后娘娘所在的兴庆宫了。”那小太监行了一礼,便立在外头候着。

姚氏不慌不忙,朝着那门口颇有资历的姑姑行了一礼,道:“劳烦这位姑姑通报一声,臣妇姚氏携女儿沈氏拜见太后娘娘。”

那姑姑很是严肃,比从前在府中的冯姑姑还要古板一倍不止,眉毛似是拧成了一条线。她匆匆回了一礼,便走进殿内。

二人都未打伞,当然也没有轿辇,因此身上落了不少雪,这会子风一吹,更森冷的很。

少顷,那姑姑便出来朝着二人又行了一礼,道:“太后娘娘有请。”

却见兴庆宫内并不奢靡,反而可称得上素雅二字:墙挂水墨画卷,几陈陶瓷玉器,炉飘袅袅檀香。太后正靠着椅子读一卷佛经,那靠垫上的兰花图案甚是雅致,以素色绸缎制成,栩栩如生。

太后今年已年逾五十,却保养得当,不似布衣人家劳作妇女,仍是颇有年轻时的姿貌。沈家如今前朝没有男人,只后宫有女人,因此族中对于太后,自是万般讨好。

“太后娘娘万安。”沈玉窈与姚氏哪里敢在此地放肆,皆是顺从叩首。

太后自然是知道沈家有意送沈玉窈进宫服侍皇帝,因此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也没叫起,问道:“是叫玉窈,年十六?”

“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女确名为沈玉窈,今年四月方满十六。”沈玉窈规规矩矩答道,也不敢抬头。

“读过什么书?”太后又翻过一页佛经,似是漫不经心瞟她一眼,蹙眉道,“怎的也不抬起头来答话。”

沈玉窈连忙颔首,为表敬意,却并不直视太后,仍是垂着眼眸。

太后却是略有些惊讶,这后宫中端庄素雅的多了,这样芳菲妩媚、瑰姿艳逸的还是头一个。

“臣女读过《女则》、《女诫》、《女论语》,还有些旁的书。”沈玉窈又朝着太后深福下去,道。

“你倒是不藏着。不似那赵淑妃引荐的宁御女,在哀家跟前说是只读过《女则》、《女诫》,转头便在皇帝跟前吟诗作对,众妃都说是宫中出了个女状元呢。”太后又恢复了淡淡的神情,搁下那本佛经道。

“禀太后,臣女以为,只是不能自作聪明。这宫里宫外的事儿,哪一件能瞒过太后呢?”沈玉窈规规矩矩道。

这话哄得太后面上有了几分笑意,便也就叫她们免礼,赐座。

二人坐定,太后瞧了眼她的耳饰,道:“这个耳饰,记得还是哀家赏给你母亲的。如今瞧你们这些小姑娘戴着,的确是好看的紧。”

“多谢太后娘娘夸赞。”沈玉窈见太后不复一开始那般冷淡,知道自己应是已经过了这一关,便暗暗松了一口气。

太后又问了些沈家事务,便说身上累得很,叫她们去瞧瞧沈德妃,顺便再留沈玉窈在宫中住几日。

二人正要起身告退,就听得外头那姑姑掀了帘子进来通报,说是皇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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