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来人身姿颀长,面如冠玉;目若寒星,乌发如缎。
也是,当今皇帝不过二十有五,正是少年风姿。
除去太后,姚氏与沈玉窈皆是要起身给皇帝行大礼的。
沈玉窈心跳不由得加快,弥漫起一丝紧张。毕竟自己往后的性命荣辱,便都系在那人身上了。
她心里明白,越是到了皇帝跟前,便越要守着规矩,万不能自作聪明。尤其是像她一般身份低微的,稍不留神便有可能丢了性命。
因此沈玉窈只是维持着福身的姿势,甚至连皇帝的脸都没瞧见,也并无旁的动作,倒是让萧赫多瞧了她一眼。旁的女人哪一个不是见了自己便是花枝招展,甚少见这样守矩的。
“给母后请安。”萧赫大步从外头走进来,行过礼后便叫母女二人免了礼数。
“母后气色瞧着好多了,想来孙太医开的药吃着不错。”萧赫在太后旁边坐下,细细端详了一番太后的面色方道。
“孙太医是医术很好,”太后微微一笑,“哀家瞧着皇帝倒是瘦了,可是政务繁忙的缘故?”
“儿臣让母后担心,是儿臣的罪过。”萧赫亦是嘴角微扬。
二人寒暄片刻,萧赫像是才注意到一旁的姚氏与沈玉窈似的,问道:“这是哪家的女儿?朕瞧着倒有些眼熟。”
沈玉窈并不说话,只垂头看着自己披风上绣着的梅纹,轻咬唇瓣。她知道现在并不轮到自己这个没身份的答话,因而只是沉默。
太后接过一旁宫人手中的手炉子,笑道:“你仔细瞧瞧,应是能猜到的。”
沈玉窈这才抬起头来,只见其丹凤眼,柳叶眉,眼似秋水有情,面如朝霞映雪。一时间萧赫竟微微怔住了。
少顷,萧赫才嗤笑一声,道:“这莫不是母后族中女子。”
“正是,”太后朝着沈玉窈招手,唤她过来,“你没见过她,这是你表妹,名叫玉窈。玉窈,来见过你表哥。”
“陛下万安。”沈玉窈双颊染上一丝桃红,规矩屈膝,眼睫却不住地颤着。行礼时,她露出一段纤细的脖颈来,肌肤当真是如玉一般通透。她心里头暗斥自己,为何竟这般紧张,声音都有些抖了。
“免礼。”萧赫微微颔首,却并没扶她,仍是坐在太后身旁。
“哀家在宫里头难免寂寞,正想着叫玉窈住几日,陪哀家说说话。”太后不紧不慢道。
萧赫眉头一皱,捻着手里头的玉扳指,道:“沈德妃不是常来么?”
太后叹了口气,道:“沈德妃将近生产,哀家总也不好老叫她走动,这才召了她庶妹进宫。更何况,关皇后与赵淑妃管着宫务,也是繁忙,无暇来这兴庆宫。”
萧赫略微沉吟了片刻道:“也罢,若是母后喜欢表妹,召进宫来伴您左右也是好的。儿臣还有些政事,便先告退了。”
“恭送陛下。”姚氏与沈玉窈连忙起身,向着皇帝再次行大礼。
待皇帝踏出兴庆宫门时,姚氏已是变了脸色,太后却仍旧是端坐着,啜了一口茶。
“无妨,哀家会留你三日。不过三日一过,你便要回杭州沈府去。”太后心知皇帝的疑心重,便也不着急。
“多谢太后娘娘,多谢太后娘娘......”姚氏感激涕零,连连叩首。沈玉窈不是那没眼色的,便也跪下来。
“好端端的,又跪下做什么。好了,既已见过了哀家,快去瞧瞧沈德妃罢。”太后似乎是真的乏累了,以手支着头,缓缓闭上眼睛。
母女二人连忙告退,跟着外头早就候的不耐烦的小太监去了沈德妃的临芳殿。
经过宫人通报,踏进临芳殿主殿,里头华贵非凡。只见一位丽人身着织金绣芍药对襟长袄,正是沈德妃。她眉眼与沈玉窈三分相像,却极为明艳,灿若芙蕖。
“给沈德妃娘娘请安。”沈玉窈与姚氏一同拜下去,不同的是一人欢喜,一人心绪繁杂。
“免礼,赐座。”沈德妃如今有孕在身,身子并不如往常一般强健,声音都略有些发虚。
“谢沈德妃娘娘。”沈玉窈温声道。她与这个嫡姐很是疏离,因而只是略显尴尬的坐着,看沈德妃与姚氏促膝密谈。
二人很是闲叙了一阵,姚氏方拧眉道:“沈德妃娘娘,臣妇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沈德妃知道自是知道要说关于沈玉窈入宫之事,便让宫人们都退下。
姚氏见四下没有别人,方犹豫道:“娘娘,方才玉窈已是见到陛下,可陛下并未有想纳她为妃之意......”
沈德妃蛾眉蹙起:“当真么,陛下怎么说?”
姚氏苦涩道:“陛下只说准玉窈在宫中住几日。”
“无妨,”沈德妃瞧着自己这个琼花玉貌的妹妹,心里头略有些不是滋味,“只要还留在宫里,就有机会。”
她虽并不很想让自己这个庶妹入宫抢了自己的风头,却也明白以美人儿固宠的道理,于是稳了稳心神道:“母亲,妹妹,本宫有一计。”
姚氏提前出宫去了,沈玉窈住在太后宫里头这几日倒是平淡的很。每日抄写佛经,去大福殿祈福,再和太后说说话,一天便过去了。
至于在御花园偶遇皇帝之类,脑中想一想便罢了。
沈玉窈摇摇头将这个想法从脑中甩出去,继续抄写佛经。
“字不错,可见心是静的。玉窈,等会儿你去把这几卷抄好的佛经送去大福殿。”太后一面说,一面掀开莲花炉吩咐宫人拾掇香灰。
“是,太后娘娘。”沈玉窈向着太后屈膝,低垂眼眸。
太后派了一位纹竹姑姑跟着,一主一仆走在宫道上。
宫道上的积雪已是被清扫干净,石板路在冬日暖阳下泛着微光。不细看不会发现,正是雪水留下的痕迹。
“太后娘娘吩咐了奴婢还有事情,还劳烦沈小姐亲自去送一趟佛经。”纹竹朝沈玉窈屈膝道。
沈玉窈知道,沈家给自己的机会来了。
萧赫看向她时那一瞬的怔愣,旁人或许不清楚,太后与沈德妃心里可是明镜一般:她眉眼间,是有七分肖似那早已薨逝的宓悫贵妃沈玉婉的。
宓悫贵妃是沈家族中女子,听闻其绝色盖世,貌似天仙;恬静贤淑,秀外慧中。却是个命中带煞的,早年便丧了父母,太后可怜,便养在身边。
宓悫贵妃与萧赫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随着年岁渐长,少年意气风发,少女端庄淑睿,虽不像儿时一般常常玩在一处,但密不可宣的心思却慢慢在两人心里萌芽,只能借由去太后宫中请安时相见。
太后虽是知道两个孩子的情愫,却碍于萧赫早已同关氏定亲,只得屈居良娣之位。
犹记得她一入少阳院,便是专房之宠。
后来宓悫贵妃薨逝,皇帝大悲,辍朝五日,听闻其陪葬将要赶上历代皇后了。
“还请姑姑放心。”沈玉窈从纷杂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轻轻呼出一口气。
沈玉窈今日身裹一件雪絮绛纱披风,里着月白团花万寿纹宁绸袍,正是宓悫贵妃从前养在太后膝下时穿过的。
今日便是她在宫中的最后一日,也是决定她命运的一日。
待从大福殿出来,便有一个宫婢在外头候着了。
那婢子虽年轻,瞧着却很是稳重。只听得她开口道:“沈小姐,陛下今日与姚充容未时要游御花园,想来是已经在路上了。”
“嗯,我这便过去。”沈玉窈垂了眼眸,扶一下发鬓。
姚充容乃是她母亲族中的,自是归于沈德妃一派,今日与皇帝游园也不过是个幌子,其心昭昭。
萧赫与姚充容由宫人伺候着走到藕花湖旁,忽觉暗香浮动,似曾相识。
萧赫抬眸,恍惚间竟见一丽人倩影亦是回望着他。只见那女子眉如远黛,目含秋水,朱唇轻启似欲语,宛若仙姝。
那衣着,那容貌。
他呼吸忽地急促,疾步上前,却看清了其并非是梦中旧人,而是那日借住在宫里头的表妹。
“给陛下请安。”沈玉窈轻声细语道,似是有些被他这几步吓着了。
“大胆!”
萧赫看清沈玉窈真容后俨然已是怒极,惊的姚充容与一旁宫人们跪了一地。
“陛下息怒!”沈玉窈急忙跪伏在地,连连叩首。
“还敢穿着这身衣裳卖弄!”萧赫面色如墨,呵道。
眼看着就要有宫人上来剥去她的衣裳,沈玉窈忍不住双眸含了泪,却咬紧唇不敢出声。
忽闻一声高呼:“太后驾到!”
只见一众宫婢、太监簇拥而来,为首的是太后凤驾,其轿辇华丽非常,以金丝楠木为骨,上覆锦缎绣帷,雕刻龙凤呈祥之图。
众人一时间皆是向太后行礼问安。
太后面容威严,微微抬手,露出的手腕上戴着羊脂玉镯,温润晶莹。
“皇帝,这是怎的了?玉窈一向守着规矩,这几日帮哀家抄录佛经。今日不过是一时兴起来御花园瞧瞧,怎的还要派宫人押着?”太后瞧着很是不悦。
“禀母后,这沈氏私自穿了宓悫贵妃的旧衣,实乃大不敬之罪。”萧赫又恢复了冷静,只是面色依旧冷的可怕。
“那是哀家看她与婉儿肖似,念起来婉儿,特地赏给她的,”太后颦眉道,“若是哀家不同意,又有谁能拿了婉儿的东西走?”
萧赫仍旧维持着行礼的姿势,面色却有些不自在。
“好了,快扶你表妹起来。叫宫人那样绑着成什么样子。”太后微微放松了神情,看向萧赫。
“是朕太过莽撞。”萧赫朝沈玉窈走去,隐约有几分懊悔。他方才气急,还想叫宫人去剥她的衣服,实在是不妥。
“表哥定然是因为爱重宓悫贵妃,因而才与臣女起了冲突。臣女不敢怪罪,只是羡慕。”沈玉窈一副梨花带雨之姿,倒是楚楚动人。最后一句话是她低声说的,宛若耳语。
萧赫忽地起了心思:“朕记得,你是叫玉窈?”
“是,陛下还记得。”沈玉窈脸颊微微泛红,更为我见犹怜。
次日,皇帝处便传来圣旨:沈氏玉窈,温婉贤良,淑慎持躬,着封为美人,赐居沉香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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