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冒着这么大风险从江南赶至越城,既是为了追查暗探无故失联一事,也是因为她敏锐地觉察到这里因群龙无首有人起了异样的心思——最明显的就是思慎不止一次禀报当时塞进皇宫的那两个暗卫不太老实。若不是一早地将其父母亲友都转走,两人心存顾忌,怕是就要反水。
暗卫犹如有刀柄的利刃,握住对付别人时,难免自己也手染鲜血。
就在弘虔下榻于蓉城不久,她在越城安身的客栈传来消息,自她出城后,这客栈便无端走水,被一把火烧了个通透。先是十三携密信去寻木复然后一去不归,继而客栈便遭此横祸,弘虔想不怀疑是木复的手笔都难。
人一旦生起疑心,难免就会有些草木皆兵。现下有两名死士在身前守卫着她的安危,弘虔盯着穿着粗布短褐的两人,眸色复杂,让人琢磨不透究竟在想什么。
她甚至不能保证现在这个站在眼前的死士与此事是否有所勾连。因此十分警惕,即便已然疲惫不堪却仍不敢阖目休歇。又兼着五脏庙内空旷得紧,却又不敢用客栈内饭食,行囊早已遗落至原先的旅店内,幸而怀里不知什么时候揣了个干巴巴的饼。无奈,只能一块块撕下来慢慢嚼着。
再也不复往日里悠然散漫的样子,弘虔的眉头只是紧紧蹙着,盘腿坐在榻上,边揪着饼艰难咀嚼咽下边思考破局之法。
弘虔蓦地有些后悔自己轻举妄动,没做好万全准备就来了越城。
沉吟片刻,问道:
“越城近日可有异动?”
弘虔并不指望着这些死士能给她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毕竟死士不同于普通的暗卫,他们只在越城境内活动,且也不能化身于贩夫走卒游走于世间,仅趁着夜色出行。死士的培养一干事等均是与暗卫分开的。弘虔设立之初怕的就是这两者相互勾连,如果说暗卫是底牌的话,那么死士就是她最后的倚仗。
那个死士似乎有些踌躇,但还是下定决心:
“回主子,暗卫中似乎有人与武林帮派相勾连,属下不敢妄下定论,一直在追查此事,想着尘埃落定之时再汇报于江南。”
弘虔眉毛都拧在一起:暗卫竟然与江湖中人有勾结?她从最开始三令五申不许暗卫参与江湖纷争,他们居然置若罔闻?弘虔有些憋闷,哪怕现下她并非全然信任面前的死士,但既然他能这么笃定,此事便并非空穴来风:
“可有凭据?”
死士将怀内的信件一五一十掏出,双手举过头顶捧着给了眼前这个满是煞气的主子。
弘虔接过一看,顿时火冒三丈.毕竟这上头明明白白写着:木复兄亲启。三下五除二撕开,原是武林第二大帮派千机阁往来的书信,署名是楚非。她虽然不涉武林中事,但千机阁图纹却还是识得的。
信中并未有太多讯息,只不过是邀约木复前去兴旺楼议事。待看完信中内容后,弘虔反而不复方才的怒气,平静下来了,只问:
“木复是否赴约?”
那名死士答:
“并未见到。”
弘虔狐疑地看了看这个眼角有着疤痕的男人,将信件抖了抖:
“你是如何拿到这封书信的?”
死士垂首,道:
“属下发现宵禁后有人频繁去往南山,便稍稍留意了下。那日我与十二到至木复府上,由十二打掩护,属下潜入他书房,恰好遇见他在焚烧,便由十二支开,我去取到的。”
弘虔将信件夹在指间,没有言语,默默地咀嚼着那瓷实的饼,叫人猜不透究竟在想什么。
沉吟片刻,弘虔终于开了口,只觉得干涩:
“吾会派人查清此事。若是此事属实,你与十二便去支取百两赏银罢。”
终于吃完饼,弘虔抖了抖袍子,心中有了计较:
“找个人去越城探听消息,看看官府是否要追究此事;然后继续追查十三的下落,一旦有进展立刻前来禀报;这是三封密信,去交给各个堂主,让他们速速来见吾。”死士领命,接过书信,又揣回怀中。
弘虔现在进退两难,处境危险。她难以确定越城的暗卫是否已经哗变,更不能笃定木复反水一事,十三究竟是遇害还是和木复合谋也还很难说,甚至眼前自己苦心栽培的死士究竟忠心有几何也未可知。
她现在是两眼一抹黑,若是走水一事若真是暗卫所为,那么一旦有心之人细究起来,察觉到不对,暗卫很难全身而退。
各个堂主有解密的文匙,看到信上的内容后也是惊心不已。若是弘虔细究起来,他们身上也并非清白,毕竟很多时候木复行事要经过三大堂主,他们多数时候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明里暗里地收了不少好处。木复行事周全,他们很多时候也乐得自在,将自己手中的低令交予图个方便。
而现下上头来信三大堂主惴惴不安,但妻儿老小的性命又握在别人手里,三人碰了个面,惴惴不安地商讨着,觉得应该瞒木复此事,然后速去见这位次令令主才是要紧。
幸而这三位堂主有所顾忌,才没完全倒戈于木复阵营之中。三人唯恐惊动木复,便陆续地前往蓉城拜见弘虔。弘虔见到这三个肥头大耳的样子,便知道这三个堂主平日里绝没有像其他暗卫一样出外打探消息。毕竟这是个苦差事,一般都是昼夜疾驰,端得是风餐露宿。弘虔已有不满,但面上依旧温和,倒像是话家常般:
“三位堂主坐下吧。李堂主,令郎已开蒙了,不知夫人可有所告知?”那位被点的李堂主苦不堪言,拿不准眼前这个持着次令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其余两个堂主交换了个眼神,也摸不清这位主子的脾性。弘虔又说;
“三位不必有所顾忌。现在暗卫的事呢,吾已知晓个七七八八了。吾这么多年呢,在这些私人护卫上,也花了不少心血和银两,虽然四处云游,但总归府中有人打点此事。三位堂主,可还记得暗卫的规矩吗?”
这三个堂主一听,膝下一软,便跪下了。这位次令令主怕是已经知道这近些年来的种种了,便只能忙不迭地磕头如捣蒜,将那些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听得弘虔是又好气又觉得荒谬,事实上,这个暗卫并没有失联,只是路途中不慎将信件遗失,然后折程回到了越城。畏惧这位沾亲带故的故人之子因办事不利被惩处,这三位堂主便求到了木复头上,这才以失踪相瞒。
弘虔只是觉得局势不甚明朗,遂试着出动次令来招三位堂主,倒不想这仨是个不能担事儿的,半真半假地威慑之下,竟将这些都招了。
“你们不老实。木复和千机阁什么回事?”弘虔掸了掸袍子,漫不经心地说。
这仨堂主面面相觑,这么隐晦的事情都已经被抖落出来,他们有心想帮木复也是瞒不住了,便吐露了个干净:
暗卫的规矩是不可参与江湖纷争,但是不知道木复是通过什么途径搭上了千机阁的路子,当时他们发现这事儿的时候,还劝过,但木复只是说他们四个在越城仗着暗卫所做的桩桩件件,哪个不是比与武林帮派相交更容易被砍头的事儿?这仨一合计,似乎也是这么个理,便不再管束,将手中的低令给木复图个便宜。
弘虔被他们从这件事摘出来的拙劣话术气得笑了,这暗卫被这帮蠹虫真是侵蚀得不像样子:
“木复所图为何?”毕竟暗卫的赏罚制度分明,月例银子也很丰厚。
这堂主有些嗫嚅,弘虔认出是一位姓张的堂主,她真想狠狠地踹一脚,事到如今,还不老实:
“张堂主。令爱似乎已到了婚配的年纪,听说,集市上的胡屠夫差人说媒了好几次,有意得很呐。”
那张堂主老来得女,宠得紧,听闻此事,吓得脸色灰白,也不管什么仗义不仗义了,将这些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
弘虔设立规矩之初,考量的就是暗卫若是与江湖帮派相勾连,这么行事法度都有章程的私人护卫却没人坐镇,难免遭人惦记。这帮人可倒好,不仅有些暗卫加入了武林帮派,甚至还拜师学艺去了。一面领着暗卫丰厚的月例银子和间或的丰厚酬劳,一边受帮派驱使,领着花红银。而木复就是中间这个牵线搭桥的,若是得了花红银,需先经过他手,克扣十之二三。听闻这件件种种,弘虔觉得刚刚苦心滋补将养的身子又要气到吐血了,她现在恨不得抽出剑,直接将这仨杀之而后快,却也只能死死忍住:
“既是如此,三位堂主可愿祝吾一臂之力,肃清这暗卫上下风气呢?毕竟,这木复的管事之位当得也够久了。”
这管事之位虽不像他们三人拥有低令号使暗卫,但是因为是统管越城事宜,又掌握着与江南通信的渠道,假以时日,还愁没有好前程吗?他们这些人,以刀口舔血为生计,图得不就是那真金白银吗?
于是三人心中有了计较,决心将木复水复什么的抛掷脑后,毕竟现下时移事易,自家妻儿老小的性命和前程才是要紧。弘虔带着这些死士与三位堂主来到了暗卫的大本营,先是抓了正在写信的木复,然后再将他的那些徒子徒孙一起捆了开始着手清理这暗卫上下,有了三位堂主的“检举揭发”,弘虔少去了许多麻烦,只是真正开始动作时才发现原来暗卫被这个越城总管事弄得乌烟瘴气,有的暗卫居然仗着自己资历老压榨欺辱新的暗卫不说,那些分发下去的月例银子居然也被克扣了。弘虔很少这么动怒,直接坐在堂上,让死士给木复上刑。
众人即便对杀戮司空见惯,见到这种场面却也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堂上没人敢发出丝毫声响,只有木复和他的那些手下哀嚎声响彻殿内,也叩在了众人心里。
2024-12-26写。
2024-12-30成。
堂堂云王沦落到吃干巴饼,弘虔什么时候受过这委屈啊。[狗头]
下一章就要回江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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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柒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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