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旧事,弘虔负手远眺,秋风萧瑟。
涟清正临窗调弦,素手拨过十三弦时,半片银杏恰好落在船舷。画舫靠岸,又是引起一阵骚乱。鬓边簪着的那支赤金镶玉珠钗随着动作轻颤,涟清似是恍若未闻,只是垂目信手轻弹,续续间都是秋思。弘虔饶有兴致地倚栏而望,却不经意与这位女子抬眸瞬间撞了个满怀。
下一瞬,就见画舫檐角点起一盏红彤彤的灯笼——这是枕书河的规矩,点红灯意为 “愿留客”,周围等着的公子哥们顿时发出惋惜的喟叹,却也只能悻悻离去。
弘虔踏入画舫时,琴音正好停了。涟清起身奉茶,茶汤是温的,飘着两片桂花。“公子也是来听琴的?” 她笑问,眼底却藏着几分探究。
“只是觉得秋风萧瑟,想来姑娘这里讨杯暖身酒。”弘虔接过茶盏,指腹摩挲着杯沿,却没碰那盏刚温好的花雕——她并非滥情之人,此刻没心思风月。
涟清也不恼,重新坐下调弦,指尖落在琴弦上,弹出的却是首不知名的小调,调子温软,倒让弘虔紧绷的肩线松了些。
这一坐就到了天将明,弘虔打着哈欠离了画舫,袍角沾了晨露,指尖还转着柄新得的象牙扇——是涟清送的,扇面绘着 “秋江待渡”,角落题了行小字 “相逢即缘”。
走到王府后门时,门房正打着哈欠开门,见了他忙躬身:“王爷您可回来了,王妃从昨夜就候在澄心斋呢。”
门房对此早已见怪不怪,王爷这些日子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谁也摸不准他的行踪。赶车的马夫老孙向来口风紧得很,谁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弘虔心里咯噔一下,忙将扇子往袖里塞,却不慎将扇角的胭脂蹭在藏青袍袖上。待跨进澄心斋门槛时,檐角的残星还未褪尽。廊下的灯笼还剩最后一点昏黄,恰好照着正屋窗纸上那道清瘦的影子——
素色披风搭在椅背上,林涧寒正伏在案上核批账册,腕间的玉镯随着翻页的动作轻响。
见到来人,声音比晨露还轻:
“王爷这是刚回府?”随即起身,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弘虔袖上的胭脂印。
“至和这是等了一夜?”
弘虔伸手想握她的手,却被她规矩地避开——林涧寒屈膝行礼,脊背挺得笔直,“妾身不敢擅离,昨夜府兵来报寻不到王爷,宵禁后城门已锁,原想着天亮还不见您,就只能去求南大人设法。”
她一口一个“妾身”,将姿态放得极低,但行礼的时候脊背却仍是直直挺着。
弘虔理亏在先,忙得弯下腰将人扶起,却也不知道应该作何解释,摸了摸鼻尖,讷讷:
“我只听了琴。一时忘了时辰...”
这是解释,也是敬重林涧寒的正妻身份。身为王妃,自有劝诫夫君之责。毕竟自皇上那封莫名的手书后,林涧寒就觉得这江南表面平静下却是潜藏着巨大的不安。当下时节,她忧心的是王爷的任何一举一动都有可能落在有心之人的眼中,落下攻讦的把柄。
“听闻府里的乐伎新学了《平沙落雁》,指法稍显生涩,但却胜在奇趣。王爷若得空,可以去瞧瞧。”林涧寒垂下眸,唇紧抿着,隐忍着。
弘虔叹了口气,握住对方的手,将人揽在怀中,软言哄道:
“本王只是好奇,一时才失了分寸。本王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如此行事。”
“逢多事秋,王爷应当惜羽才是。”林涧寒望着他眼底的恳切,紧绷的唇线松了些,却还是带了点刺。
“好。本王听至和的。”弘虔将人揽在怀中,鼻尖蹭过她发间的墨香,忽然想起昨夜在画舫上,涟清弹的那首小调,倒不如此刻林涧寒发间的香气讨喜。他低头在她耳边轻语:
“往后本王去哪,都先跟你说一声,好不好?”
两人这边正浓情蜜意,江南的消息早已快马加鞭传至明城御书房。弘晟捏着密折,指腹将“云王当街踹打廪生”几字揉得发皱,案上还摊着御史弹劾的奏章,字字句句咬着“崇儒尊士”的祖制。大泓律法明令“士人有功名者,非犯谋逆不得擅加刑辱”,这张四郎固然有错在先,但弘虔不顾郡王之尊,当街逞凶,引得百姓围观——这几脚不仅踹的是纨绔,更是踹在皇家的颜面之上。
弘晟不禁怒从心起,将密折往御案上一摔,墨汁溅起,晕开点点漆黑。魏敬忠忙奉上茶盏,低声道:
“皇上您消消气,御医说了您服了药不能动怒啊。”
弘晟捏碎茶盏,任由碎片嵌入掌心,鲜血直流:
“这刁顽的性子,终究是改不了。”魏敬忠不懂皇上为什么因此大动肝火,往日这位云王做的出格的事情比这个多得多,皇上从未责怪,怎么今日发这么大的脾气。也许只有皇帝本人知道,他究竟缘何如此盛怒。
次日朝会,弹劾的奏折果然如雪花般递上来。御史们也不甘示弱“耽于风月,轻慢伦常”“僭越礼制,目无君上”“疏懒政务,虚耗民力”等罗织的罪名一条条参了上去,弘晟端坐于龙椅上,玉旒下的表情看得不甚分明,只是在说到“目无君上”这里鼻翼微微动了动。站在朝列中的林逋听到“耽于风月”这四个字脸就已经沉了下来,如木炭般黢黑。
果然,弘晟听完弹劾,只沉沉叹了口气,声音透过玉旒传下来:
“先皇与母后先后崩逝,云王自幼养在宫中,这是朕与皇后教养不善之过啊。”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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