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玖叁

这话一出,众臣便知风向,只有几个心腹觉得疑惑,这怎么跟皇上先前的意思不同。但江南士子群情激愤,“恃皇族身份,践踏礼法”,泓朝以“崇儒尊士”立国,云王此举,是撩拨了官.僚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待内侍在江南展开明黄卷轴的霎那,此事被高高抬起,轻轻落下:

云王弘虔,闭门思过三月,罚俸三年,所罚银钱充入江南书院,以补轻慢士人之过。

旨意读罢,内侍又趁四下无人,递来了一个条子,上面是皇帝苍劲的笔迹,力透纸背:

既已开府,当思齐家。勿谓朕言之不预也。

只是那条子附着的,再也没有皇帝开私库补贴的银票。大泓郡王的俸禄不算高,支撑偌大王府的开支已是勉力。因此每次云王被朝臣弹劾时皇帝都会拿“罚俸”堵住悠悠之口,但转过头又会以各种名头送来银两贴补。这次,三年罚俸,却没有任何说明,已经表明弘晟的态度,虽未重罚,却是结结实实的敲打。

于是闭门回府思过,弘虔对这件事看得倒是很坦然,她那日也是一时莽撞才不慎着了别人的道儿,谁能想到这个纨绔子弟竟是有功名在身的士子?谁能事事都看顾得到?她这么想着,但却还是记挂着南山的罗绮烟,她怕皇兄借这个时候对烟儿下手,毕竟那前朝余孽的身份,究竟是根刺。

这次事情也给弘虔提了个醒,自己圣眷优渥时尚且能护得住罗绮烟,许她一片天地的安宁。但真若有天自己有什么不测,至和是岳父独女,自是能得林相庇佑,清月身世清白,若得至和关照,想必也能无虞。穆府上下,皇兄顾念着外祖的颜面,想必无法为难。只有罗绮烟,一旦身份被揭露,怕是自己难护得住。现下罗绮烟暂居穆府,也便照看。

澄心斋内,指尖在棋盘上敲得“笃笃”作响。思慎遣人递了条子来,说是越城那边已经准备妥当。弘虔自是不怀疑思慎的办事能力,只是越城太远,有青鸟作信,消息难免还是滞后。许多时候,事情的变故就发生在几个须臾。“兵贵神速”,执棋者的谋而后动,也就在这几个电光火石间。

林涧寒端着新沏的雨前龙井进来,见自家王爷眉头紧锁,还以为是因禁足之事不快,便搁下茶劝慰道:

“王爷怎得眉头皱着?还因不能出府不快么?”

弘虔见是王妃过来,表情缓了缓,颇为头痛:

“这心里,不安宁得紧。”

林涧寒看着纷乱的棋盘,这果然不是王爷一贯的招式:

“棋局纷乱是下棋人心不静,既是累了,阿虔不若去榻上浅眠休歇片刻?”

弘虔正是昏沉的时候,听闻陌生的称呼先是怔愣片刻,旋即大喜:

“妻命何敢不从耶?”

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林涧寒恐弘虔心中郁结,每天处理好府内事务便赶到澄心斋陪他。有时陪弘虔对弈,有时坐在一旁看书,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映在窗纸上,叠在一处,倒有几分“红袖添香”的意趣。“红袖添香夜读书”也算王爷的毕生夙愿之一,也终于成了真。

沉浸在温柔乡里的云王丝毫不知,远在千里之外的越城,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动荡。

甲字营的多名暗卫在酒楼作乐却因走水被污蔑“意同谋反”,死者不论,生者均被押解进入大牢里。弘虔原想着在行刑途中,贿赂押车的兵卒改路,然后让乙字营的暗卫前去营救,然后再嫁祸给古甲山的土.匪。古甲山树木茂密,行踪难寻,极适合躲藏。

负责押车的都头的是思慎当年塞进去的人,却没想到在此时有了用处。坏就坏在这个都头是个好喝酒的,喝酒了之后就喜欢到处侃天,前晚跟同僚喝多了,拍着胸脯说“领了赏银就娶翠儿”同僚见此,便忙得朝上报告。

却没想到这位同僚被斩杀了,一个小兵卒的突然死去并没有引起暗卫们的注意,于是一切照旧。

只不过那日前往古甲山的途中,埋伏的乙字营与那些囚车里的暗卫一道,暴露了个彻底。

在官兵冲出来要捉拿的时候,暗卫们以一种悲壮的心情咬破藏在嘴里的毒药。乙字营出来营救的人马,全军覆没。往日里有些轻慢乙字营的这些暗卫见此,也觉得难受不已。

2025-08-16写

2025-08-23成。

—————————————————————————————————小剧场——————————————————————————————————

澄心斋的窗棂敞开着,初秋的风卷着庭院里的桂香飘进来,落在林涧寒摊开的《女诫》上。她指尖捏着银簪,却没像往日那般规规矩矩绾发,反倒任由长发垂在肩头 —— 案上还压着半张未写完的策论,是昨夜趁弘虔未归时写的,字迹锐利,与此刻她身上的素色襦裙格格不入。

“还在看这个?” 弘虔推门进来时,正撞见她对着那页 “妇德” 发呆,指尖还在 “和颜色,柔声下气” 几字上反复摩挲。他走过去,将手里的食盒放在案上,打开时露出两碟点心:“胡杏坊新出的桂花糕,想着你爱吃。”

林涧寒抬眸,见他玄色常服上沾着些桂花瓣,想来是刚从庭院里过来。她合上书,将那半张策论往账册下藏了藏,却还是被弘虔瞥见一角:“又在写那些经世的话?”

“不过是闲来无事,胡乱涂写。” 林涧寒垂眸,取过一块桂花糕,入口是清甜的桂香,倒让她想起幼时在相府的日子 —— 那时夫子教她读《孟子》,读到 “达则兼济天下”,她曾拍着案说 “女子亦能济天下”,惹得夫子又叹又笑,说她 “心比男儿烈”。

“我倒想看看。” 弘虔伸手去抽账册下的纸,林涧寒没拦着,只看着他逐字读下去,眉峰渐渐蹙起又松开。那策论里写的是江南盐运的弊端,条理清晰,连整改的法子都列得明明白白,末尾还题了句 “盐政不清,则民不聊生”,笔力竟比朝中有些言官还扎实。

“若是男儿身,你定能入阁。” 弘虔放下纸,语气里没半分戏谑,只有认真。

这话像根针,轻轻刺在林涧寒心上。她忽然想起十六岁那年,父亲为她请的柳夫人第一次来相府,捧着《内则》教她 “如何为妇”,她却问 “为何女子只能相夫教子,不能像父亲那般站在朝堂上”。柳夫人当时没答,只给她梳了个规整的双环髻,说 “至和,这世间的路,不是你想走就能走的”。

后来她嫁入王府,才懂那句话的意思。新婚夜她等着弘虔,春风一度后却再也不见他身影;她将整理好的王府账册递给他,他只扫了一眼便丢在一旁,说 “这些琐事,王妃看着办就好”;她劝他少去风月场,他却笑着说 “至和这是吃醋了?”—— 那些真心,像是被丢进了冷水里,渐渐凉了下去。

“从前夫子也说过类似的话。” 林涧寒捻着桂花糕的碎屑,声音轻了些,“那时我总想着,要像父亲那般,为百姓做些实事,可到头来,还是成了困在王府里的命妇。”

弘虔没说话,只伸手取过她案上的银簪,笨拙地为她绾发。他的指尖有些凉,偶尔会碰到她的耳廓,引得她微微一颤。“我知道你委屈。” 他的声音落在她耳边,带着桂香的暖意,“从前是我不好,总让你一个人守着这王府。”

林涧寒忽然想起上月张四郎的事,她在澄心斋等了他一夜,他回来时虽带着酒气,却第一时间握住她的手,说 “是我莽撞了”;想起他被罚俸三年,却没怪她提议减省开支,反倒说 “有至和在,我放心”;想起昨夜她偶感风寒,他竟守在床边,亲手为她熬了姜汤 —— 那些桩桩件件,像春日的雨,慢慢浇暖了她凉下去的心。

“我如今的心愿,倒没从前那般大了。” 林涧寒望着镜中弘虔认真绾发的模样,忽然笑了,“只盼着往后,能与王爷朝看日升,晚观月落,做一对寻常夫妻就好。”

弘虔的动作顿了顿,将最后一缕头发绾好,插稳银簪。他从镜中望着她,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会的。” 他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往后,我陪你看日升月落,也陪你…… 做你想做的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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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玖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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