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能让路云称为“他”的人只有一个，申润立刻反应过来，他从客厅的储物柜里找出一盒未拆封的卡比龙，转身走向室外。
电话那边已经换了人。
-你好啊，小润，好久不见。
男人的声音很有磁性，夹杂着不易察觉的餍足，仅听声音就能想象出一个站在权力巅峰，运筹帷幄、睥睨四方的形象。
天琴座的露台比小公寓大上数倍，甚至还有露天泳池，申润推开玻璃门，遮雨天幕自动打开，将风雨隔绝在外。
他拆开烟盒，点燃细长的烟身，随后靠在栏杆上，眺望远方，“你好，陈先生。”
电话那边的人笑了两声。
-自从知道你还活着，我就一直想和你通一次话，向你传达我的喜悦，可惜，我还没来得及腾出时间，就听闻你即将离开的噩耗。
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虽然早就猜到他会用一些手段对里昂进行监听，但消息传回梅塞里斯宫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一些。
申润没有回应他，轻轻吸了一口手里的烟，灰白的雾气与雨水交织，他在心中思索着男人百忙之中抽出空当与自己通话的目的。
-凯文在你旁边吗？替我向他问个好，告诉他，他是个好孩子，我可以原谅他对行动小组的所作所为，只要他愿意回来，他仍然可以作为联安局的一员，为联邦政府效命。
申润空着的那只手攥成拳头，手背上的血管凸起，微微颤抖着，“是你。”
那个人发出爽朗轻快的笑声。
-没错，是我把他带到联安局的。路云一直以为是他暴露了行踪，但其实是我为他开了一路绿灯，故意让他跟过去的，他的资料也是我提交给讣告人，向那位人工智能“引荐”了他。凯文很优秀，小润，你为联邦培养了一名出色的战士。
申润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决心和意志力才能忍住不开口骂他，而那个人似乎也猜到申润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他不停轻笑着。
-我必须要这么做啊，小润，对我来说，一个知道我太多秘密的人实在太可怕了，我真的太害怕你，所以就算你死了，我也要把你的把柄握在手上。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申润觉得用卑鄙这个词都不足以形容这个人内心的阴狠，他紧紧攥着拳头，指关节咔咔作响。
-不过，你们兄弟两个真的是很有缘分，我没想到凯文会选择和你当年一样的代号。
“是吗，我都快忘了。”
申润仰起头，回忆着那个他也曾使用过，但现在已经被用来指向另一个人的代号。
-怎么能忘记呢？天狼星，这真是个充满传奇色彩的名字，从阿利西亚的天才黑客，再到联安局的王牌特工，最后又成为了讣告人的战争机器。
电话那边的人感叹着。
-上帝带走了我的天狼星，又为我送来了另一个，我一开始认为这只是一个巧合，后来我仔细想了想，又觉得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毕竟，天狼星本来就是一对双子星啊。
申润望向那颗蓝色天体本该出现的位置，圣格兰奇的阴天太多，星星被云层遮蔽，雨滴从天而落，拖拽着尾巴化作一根根细密的丝线。
电话那边的人没有说错，天狼星，这颗夜空中最为闪耀的恒星，其实是由两颗星星组成的双星系统。
在那颗闪烁的蓝色恒星旁还跟着一颗微乎其微的白色伴星，它们之间隔着很近的距离，沿着彼此的运行轨道，互相围绕公转，数亿年不曾改变。
-小润，我还记得你父亲曾经是星野航空的职工，那你应该从他那里了解过，我们肉眼很难观测到的那颗伴星，其实在数亿年前，它才是两颗星体之间质量较大的那颗。
-这颗黯淡的星星也曾绽放华彩，于银河群星之间闪耀，但它已经燃烧尽星体核心的一切，在给予主星所有的光和热后，逐渐熄灭。
一根烟燃尽，申润又点上另一根，黑暗中仅有这么一点火光在指尖跳动，“对它来说，曾经燃烧过就足够了。”
-不，小润，人生的落幕有很多种形式，我想，对你来说，用剩下的时间完成最后一舞，为世界献上最后的光与热，比在某个角落孤独寂灭更有意义吧。
如果是不了解他的人，只听这一番话，说不定会以为他真的是一位谆谆善诱的良师益友。
申润不想继续再听他绕弯子，干脆了当戳破他的面具，“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电话那边的人仍旧带着笑意。
-你的性格还是和以前一样。
-你知道的，我想要的从头到尾只有一个。
申润发出一声冷笑，“你凭什么认为现在的我还会听你差遣？”
-因为我们都不想看到圣格兰奇走向毁灭。
男人说。
-你应该知道我，谁都可以，但不能是不死鸟。
申润明白他口中的“毁灭”指的是什么，他嗤笑着，“你用这个威胁我？”
-因为你确实会被威胁到。
-我早就告诉过你，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你在肩上扛了太多，注定会被自己坚持的东西所束缚。【注】
申润沉默，直到男人结束与他的对话时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我会赦免你所有的罪名，恢复你的身份，你可以重新调用联安局的一切资源，所以，帮我吧，小润，去完成你七年前没能替我做到的事。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电话那边又换回了最开始的人。
-阿润。
路云问他。
-是真的吗？
“啊，是真的，这次我是真的要死了。”申润语气平淡，“你有话就说吧。”
路云沉默了很长时间，久到申润以为他已经挂断电话。
-对不起。
申润眨了眨眼，勾起唇角，这三个字通常都是他说给别人听，难得有人愿意向他道歉。
他说，“没必要说对不起，和那些东西比起来，我又算得了什么。”
-对不起。
路云又重复了一遍。
申润有点受不了这种气氛，他叹了口气，“路云，我知道你这些年在背后帮了我很多，没有你，我可能早就暴露了，而且我不恨你，你只是做了那个位置上的人都会做的事。”
淅沥沥的雨一刻不停，好像要将城市淹没，没有人再说话，挂断电话前，路云和他说。
-如果有下辈子，别遇见我，去度过一个轻松的人生吧。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申润没有离开，依旧站在宽阔的露台上，他倚靠着栏杆往下望，雨、雾和霓虹灯的光芒交缠在一起，城市笼着朦胧的滤镜，有一种置身梦境中的不真实感。
申润第一次发现从天琴座往远处望，风景竟然意外的不错，他讨厌下雨天，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圣格兰奇的雨季是最美丽的季节。
申润安静地注视着雨幕，一根接着一根抽着烟，直到抽完了一整盒卡比龙，他依旧不曾离去。
*
申润回到卧室，侧躺着的青年蜷缩身体，像个害怕受伤的婴儿。
他在床边蹲下，抬手轻轻抚摸着青年拧成一团的眉毛。
你现在正在做关于什么的梦呢？是个美梦吗？
申润趴在青年耳边，轻轻叫他的名字，“申泽。”
“申泽。”
或许真的是哭得过于伤心，申泽睡得很沉，一点反应都没有。
申润摸向他的侧腰，摸到一个接口后，那里弹出一个储存仓，深绿色的试剂散发着幽幽寒气，申润将玻璃试管攥在手中，重新收回储存仓。
他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青年的眉心，“对不起，但你会原谅我的吧。”
他将那支试剂收好，手掌重新覆上申泽的脸颊，“虽然这几个字我说的已经够多了，但是，对不起，我没有能力去遵守自己许下的承诺，是我对不起你。”
“小泽。”他将申泽的头发别至耳后，捏了捏他的耳尖，“这些是我最后想和你说的话，你一定要听清楚。”
睡梦中的青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眉头紧蹙，或许是在做一场噩梦。
“也许我们两个的相遇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我想，你应该成为别的人，拥有不一样的人生。”
“我想我不应该自私的将你留在身边，我应该想办法为你寻找一个美满的新家庭。你应该拥有完整的童年，健全的人格，有疼爱你的父母，在乎你的朋友。”
“我想你应该一直是一个无忧无虑，被所有人偏爱的小孩，不必因为分离和疾病痛苦，不必终日活在惶恐与不安之中。”
“我想你应该干干净净，远离暴力和纷争，永远生活在爱你的人为你构筑的乌托邦里。”
“可以的话，我想你从来不是申泽。”
他在青年唇边留下最后一个吻。
“如果有来生，我不想再做你哥哥了，我们，好好相爱吧。”
申润站起身，在离开卧室前，他回头最后看了申泽一眼。
再见，希望你醒来之后不要怪我做出这个决定。
他关上门，冒着风雨离开天琴座。
【注：“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出自现代诗人北岛《回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5章 双子星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