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书懿洗完澡，用白毛巾擦着湿漉漉的长发从水雾缭绕的浴室走出来。
正准备拨内线电话点份晚餐，搁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见此，书懿打消了点餐的念头，接通来电后点亮免提，边用毛巾盘起湿发边听杨立方在里头汇报舆情处理进度：“谢天谢地，贺铭予那小子发了手写的道歉信，火力全转移到他身上。咱们这边瞬间轻松下来，我让对接交代下去，不再回应、不参与骂战、专注宣传新电影，绝不能白白浪费泼天的热度！”
说得斗志昂扬，仿佛占了什么便宜正高兴。
“照您这么说，我挨一下午骂最后换了个免费宣传位？”
书懿嘴闲不住，摸过桌角的水果糖盒走向阳台。
酒店内外装修一比一复制上世纪海派南洋风，走廊选用通透摩登的琉璃窗，室内随处可见龟背竹等热带植卉，宛若置身于潮湿斑斓的丛林。
书懿推开宝石绿百叶门，迎着夜里凉风撕开包装盒，丢了个柠檬味的进嘴里，往靠椅上一坐，玻璃围栏外是中空花园。
“那也没白骂啊。”杨立方冲她细细分析，“如果放在平时，全平台营销宣传得花多少钱啊。再说了，咱们现在的重点是虽然谈恋爱但没忘记搞事业，要是这回去东影节再捧个奖——”
大抵是脑补了下场面，隔着手机都能想象他嘴角咧后脑勺去了，“咱们横着走。”
过于狂妄的语气逗笑书懿，直接掐灭他美好的幻想：“真敢想啊杨哥，这回沈决明的片子也入围了，继《悲城往事》再携手严承训，无数双眼睛盯着呢。”
“哎呀，”杨立方无条件力挺，“万一咱们是黑马呢。”
顿了顿，他突然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哦对，佳佳说你下午见的人是严承训，你俩……认识啊？”
“算认识吧。”想起茶室里的时光，书懿不自觉弯了弯唇角，“怎么了，该不会要劝我别——”
“这倒不是。”他斟酌着词句，“是沈决明的新片，情况嘛……有点难说。明年四月份要开机的电影，到现在半点风声都没，主角设定跟剧本藏得老严实，根本打听不到。”
“我想着严承训和沈决明合作多次，或许知道些什么，你要不…旁敲侧击一下？”
书懿听他酝酿半天竟酝酿出这个，不禁笑道：“您这话说的，怎么像是怂恿我去色.诱啊？”
遍地营销号的时代，一丁半点的动静都会被广而告之。
偏偏沈决明的“饼”次次捂得紧，譬如这回的《故年遗梦》——秘密开机，低调杀青，剧组里的人签了保密协议没流出半点路透，圈里其他人也怕得罪，直到前阵子宣传，才知严承训反串旦角，饰演旧时代名伶袁笙雪。
“真怂恿，你肯去？”
共事多年，杨立方早摸透她脾性，可以和资方吃饭，但□□上嘛，绝不配合。也因为如此，高起点出道的她被打压跑了好几年的龙套，到二十二岁再次抓住机会迎来真正意义上的成名。
书懿故意拖长声调：“说不准哦。人家可是出了名儿的大帅哥，又不是那群挺着啤酒肚满嘴登味的老男人。”
手机里头突然安静。
半晌，杨立方才支支吾吾地挤出一句：“你该不会……真看上人家了吧？”
书懿噗呲笑出声，没答。
杨立方顿时慌了：“别啊，打听归打听，这段时间不能再传绯闻了，尤其跟流量这么大的！”
“天地良心，我这两个月很清心寡欲了。”书懿低头捏着手里的糖纸，“您放心吧，我连他的联系方式都没，能有什么事啊。”
说是这么说，杨立方还是放心不下，跟老父亲似的絮叨：“反正你注意点，别像这回一样捅到热搜上。”
“行。”书懿不走心地保证道，“我尽量不给您增加工作量。”
杨立方：“……”
怎么感觉更不踏实了。
“算了，”事情交代到这，她心里有数就好，杨立方将话题岔到行程上，“待会给你发几套东影节和珠宝晚宴的妆造方案，你自己选一下，如果要提什么意见早点发我。”
“OK。”书懿应下，顺便提一嘴晚餐，“你让纪佳佳去餐厅打包份意面送上来吧，今天不想吃菜叶子了。”
挂断电话，四周骤然安静。
夜风徐徐，书懿拿起手机往后一靠，默不作声刷着网上评论。
如杨立方所说，她的热搜在降，贺铭予的热搜在升。
引战的广场几乎铺满她的新电影宣传图，夹缝中仅剩几个黑粉不依不饶地辱骂。
她没放心上。
更严重的，她早经历过。
草草翻了几条，正要切出热搜榜，页面自动更新，一个新词条顶进视野。
#严承训连发四个红包#
“嗯？”书懿好奇地点开，就看营销号整理出四张红包额数的截图，时间是半个小时前。三万、七万、五万、五万，她仔细清点零的个数，越发困惑，难不成有好事发生？
正琢磨着，一道压着声线的怒音如飞箭般从后刺来：“啊啊啊啊啊啊我真服了！！”
书懿吓得双肩一抖，下意识扭过头。
惊疑的目光落在几米开外的阳台，有声断断续续从里传来。
“哥，你还能再明显点吗，生怕别人不知道那四个红包是分手快乐？！”傅羲燃气得抓狂，“人家秋雅离婚你搁民政局门口点鞭炮吹唢呐！”
顿一秒，他狠狠谴责：“添！如！乱！”
消停三秒。
发出更尖锐爆鸣声：“你还有脸笑？！”
“小声点，有人猜出来了？”
“当然没有！被我用即将要宣的代言糊弄过去了。”
“这不就好了？”
“呵呵，听您的语气似乎很可惜啊。”
“是有点。”
“……”
两间套房的阳台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书懿仅能听到“红包”“分手快乐”“民政局”等字眼，在脑海中拼拼凑凑，猛地意识到严承训住在隔壁。
所以现在，是被经纪人训了？
书懿萌生听墙角的想法，胳膊甫一搭上栏杆，温润散漫的男声顺着晚风传来，带点笑腔：
“我答应要给人作证呢。”
“严老师实在过意不去的话，”
“待会儿那些人不信我说的话，您可一定要上微博帮我作证啊。”
傍晚时分随口一说的玩笑话与这句相呼应，如同一轨双声道一左一右滑入耳中，书懿不禁一愣，望着对面空荡荡的阳台，再细细将红包金额与刚刚听到的字眼串联，片刻后，眉目舒展，浮现笑意。
原来是这样啊。
“3755……分手快乐。”书懿喃喃低语，唇边笑弧愈深，“也亏他能想得出来。”
摸过桌上的手机，她起身往屋里走的同时按下语音键：“你去车上看看，有没有一把伞落在那儿了。有的话，让纪佳佳捎上来。”
宝石绿百叶门开了又关。
花园之上，蓝黑幽静的夜空倒挂一轮弦月。
浴室点盏亮黄的壁灯，十来分钟后，书懿对镜吹干头发，挤一泵精油轻抹发尾。周遭寂静，不知怎的，耳畔响起杨立方说过的话：
“我想严承训和沈决明合作多次，或许知道点什么，你要不旁敲侧击一下？”
严承训真的知道内部消息么？
书懿犹疑不定。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资源确实不错，连没怎么混内地娱乐圈的她都有所耳闻。
经纪公司远征传媒主营影视投资出品，创立至今制作许多精品爆剧和票房口碑双赢的影片，每年公布的片单皆被奉为顶级大饼。
得益于此，严承训作品不多，但实绩碾压同期生，首部电影就搭上国内Top级别的导演并获奖；转战小荧幕拍权谋正剧，海内外双爆；空闲时发几首单曲，轻轻松松便屠了榜。
毫无疑问，他是现今最顶的那批。
就算他不清楚沈决明后续的动向，和他扯上关系也不亏，甚至能借他的热度打开在内地的知名度。
思及此，书懿掀起眼睫凝视镜中的自己。
她挑起唇，拉开化妆包的拉链重新上妆。
一个小时后，书懿换好衣服走出来。
杏色针织挂脖背心圈紧精致的锁骨，微喇牛仔裤勾勒凹凸有致的腰臀线条，吹干的头发特意卷成大波浪，路过吧台时略微歪着头佩戴金属耳饰，轻哼一曲欢快的小调。
摆弄餐盒的纪佳佳闻声抬头，眼睛一下子就瞪直了：“哇——姐你要出门吗，打扮得这么漂亮！”
“对啊，”书懿偏头一笑，“去还伞。”
“还伞？”纪佳佳眼珠子轱辘转一圈，猛地惊呼，“你要去见严承训？！”
不等书懿作答，她双手撑在吧台往前倾，极力劝道：“不行不行不行！！楼下还蹲着一批狗仔，你俩要是被拍到，会出大事的！！”
“放心吧，人就住隔壁。”书懿淡定自若，捎上伞就要走。
纪佳佳又急忙喊住，端起杨立方阳奉阴违点来的蔬菜沙拉：“那这个…您还吃吗？准确地说…您还回来吗？”
“当然回来啊。”至于那盘令人毫无食欲的菜叶子，书懿深恶痛绝，“你解决了吧。”
她已经吃了半个月了！
再吃绝对会吐出来。
走廊声控顶灯感应门开的动静霎时点亮，书懿装模作样地戴上白口罩踱步至严承训的门前，左手攥紧长柄伞的弯钩，对着镜面门牌再整理一下鬓角碎发，抬手揿了铃。
没过多久，门从里边拉开。
严承训颇为意外：“书小姐怎么知道我住这间？”
傍晚回房时，她先他一步进屋，照常来讲她没法肯定他住哪间。
他比她高出些许，唇线正对她额际，许是刚洗完澡，穿了身宽松的岩墨灰梭织睡衣，黑发柔顺地垂过眉。见来人是她，他斜倚门框，镜片后的一双眼温柔含笑，空气里弥漫着他身上乌木玫瑰的香味。
书懿没料到他会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四目相对，不由一怔。
他俩到底……谁在色.诱啊。
书懿定了定神，视线从他微敞的领口移回脸上：“就是不小心听见你和经纪人的谈话，猜到的。”
“这样啊……”没有丝毫的窘迫，也没半点惊慌，严承训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那真是见笑了，我经纪人激动起来声音确实有点大。”
“这倒没有。”书懿笑着将伞递过去，“也多亏你经纪人，不然，我都不知道这伞何年何月才能物归原主。”
伞面折得齐整，不见半点雨水痕迹。
严承训没着急接。
细细打量过她的穿着，才握住伞柄：“这么晚了，书小姐还要出门？”
“是啊，”提及这事，书懿登时愁眉不展，“我已经连吃半个月的减脂餐，再这么吃下去，会出人命的。所以打算偷偷溜出去，到附近吃点宵夜。”
说完，作势朝他挥挥手：“不说了啊，拜拜。”
“诶——”
严承训叫住她。
书懿背对他顿住脚步，口罩下嘴角微微扬起，却仍装不解地回头：“严老师还有事吗？”
严承训稍稍直起身，温声道：“我助理几分钟前送来些宵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他手搭在门板上，侧身让出一条道，“可以留下来一块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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