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之烦躁地耙了耙头发，露出饱满的额头和凌厉的眉骨：
“什么臭老头？”
纪望舒看着挡在身前的路延之，听着他那句粗鲁却斩钉截铁的“他的事轮不到你”，心跳慢了一拍。
已经很久没有人替他出头了，他想。纪望舒垂下眼帘，敛去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他起身，走到旁边的小几，倒了杯温水，递到陆延之面前，语气是惯有的平静：
“谢谢。”指尖微微蜷缩。他本想解释说他根本不欠房租，这个人一喝醉就耍酒疯，不过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陆延之接过水杯，咕咚灌了一大口，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纪望舒，见他脸色如常，才暗自松了口气。
他目光落回自己那张惨不忍睹的画纸上，挫败感又涌上来。
纪望舒没说话，走过去拿起炭笔。他微微俯身，剪裁得体的衬衫勾勒出他蕴含着力量的肩背线条。
修长的手指握着笔，在陆延之那些歪扭的线条上寥寥添了几笔——勾勒转折，加深阴影，强调轮廓。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些混乱的线条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个充满原始力量感、抽象却极具张力的形体跃然纸上。
“……”陆延之看得愣住了。
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纪望舒画画，那专注的眼神，沉稳的呼吸，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仿佛不是在涂鸦，而是在赋予线条灵魂。
一种与纪望舒外表沉静截然不同的、内敛而强大的掌控力扑面而来。
“啧，”陆延之下意识脱口而出，带着点欣赏，
“没看出来啊，纪老师，你……有两下子。”他第一次觉得，这个看似文弱、被他视为“报复对象”的男人，似乎藏着远超他想象的东西。
纪望舒放下笔，指尖沾了点炭黑。他抬眼，撞进陆延之带着惊奇和探究的目光里。那目光不再是纯粹的愤怒或轻蔑。
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悄悄爬上纪望舒的唇角，像冰面裂开一道细微的暖痕。
“熟能生巧罢了。”他淡淡道，转身去洗手。
陆延之盯着那幅被“拯救”的画，再看看纪望舒清隽挺拔的背影，心里那股“报复”的执念，第一次被一种名为“好奇”和“欣赏”的情绪悄然稀释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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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允穿着一件剪裁精良的深蓝色丝绒衬衫，袖口挽起，露出价值不菲的铂金腕表。
他坐在画架前，姿态放松却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矜持。手中炭笔在素描纸上沙沙作响，画的是窗边一瓶形态扭曲的枯枝——纪望舒布置的练习，美其名曰“捕捉衰败中的力量感”。
纪望舒站在他侧后方，一身简单的烟灰色棉麻衬衫，袖子同样挽到小臂，露出线条紧实的手臂。
他微微俯身，手指虚点着林允的画纸一角，声音低沉平缓，如同在讲解最纯粹的技法：
“这里的明暗交界线可以更果断些，林少。枯枝的挣扎感，在于骨子里的硬，即使表皮皱缩。” 他的指尖离纸面很近，但没有触碰，眼神专注地盯着线条。
林允笔尖一顿，没有抬头，嘴角却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声音同样压得低而清晰：
“就像一个人，金玉其外，可内里空洞渴望有人救助浇灌，我说的对吗？望舒。”林允忽地抬头，漂亮的杏眼直直对上纪望舒，眼神中带着审视和试探。
前几日的陆延之的出现有必要让他重新对待他们的合作关系，毕竟陆延之手下的硅创公司可是和极衍穿一条裤子的呢。
虽然以那位陆少的能力无法翻出什么波澜，但若是纪延之动摇了呢……
“枯木等待浇灌是无法逢春的，扎根大地紧咬水源才能。陆延之确实是个有意思的故人，不过份量并没有大到让我放弃这么多年的计划。” 纪望舒轻笑出声，琥珀色的眼中夹带的是对目的势在必得。
他直起身，走到旁边的调色板前，拿起一支细长的画笔，慢条斯理地蘸取一点浓郁的靛蓝。
他的动作优雅从容，目光却锐利如刀，透过画室的光影，仿佛在切割无形的猎物。
“进度如何了？那批芯片的运输路线确定了吗？”
他一边问，一边在旁边的废稿纸上随意涂抹着靛蓝色块，那颜色沉郁如深海。
林允放下炭笔，拿起旁边的软布，慢悠悠地擦拭着指尖沾染的黑灰，动作带着一种赏玩珠宝般的精细。听到纪望舒的表态，又回到了画画的状态，边答道：
“路线图已经‘借’到了，走南线海路，挂靠在瑞丰的集装箱里，下月初三靠岸。行贿清关的费用比上次涨了15%，纪大少最近手头看来是真紧。”
他抬眼，看向纪望舒，眼神精明
“我这边，‘星光’项目已经放出去了，鱼饵很香。他助理昨天旁敲侧击到处打听，窟窿比我们预估的还大，他快兜不住了。”
纪望舒闻言，嘴角牵起一丝极淡、冰冷的弧度。
他手中的画笔在靛蓝中又调入一丝墨黑，在废稿纸上画出一条曲折隐晦的航线，最终在一个点重重顿下。
“涨15%？正好。让线人在计划中的拦截点等着。风浪大一点，才能看到沉船里掉出来的东西。” 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冷酷。
“你准备的用于伪造证据和雇佣人手的资金，够分量吗？”
林允轻笑一声，带着珠宝世家少爷特有的、对金钱数字的淡漠与掌控感：
“放心，几颗‘小钻石’而已，已经打入隐秘账户里了。足够买一场足够大、又烧不到我们自己的‘烟火’。倒是你……”
他话锋一转，眼神带着探究看向纪望舒:
“动用旧船票（指地下人脉），痕迹扫干净了？别这边刚点着火，那边就被人顺藤摸瓜。” 他意有所指，显然想到了陆延之这个变数。
纪望舒放下画笔，走到水槽边仔细清洗着指尖沾染的颜料。
水流冲刷下，他骨节分明的手显得更加白皙有力。他侧脸对着林允，光影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眼神沉静无波，深处却翻涌着蛰伏已久的野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狠戾。
“旧船票，用完就沉海。” 他关掉水龙头，拿起一块干净的亚麻布擦手，动作一丝不苟。
“不过，不用太着急，旧船票们这边有些棘手，他们咬地太紧。”说着纪望舒眼神暗了暗。
林允重新拿起炭笔，在枯枝旁又添上几笔凌厉的阴影，让画面更显阴郁挣扎。他勾起唇角，笑容完美无瑕，眼底却毫无温度：
“放心，纪老师。这出戏，我一定演到他谢幕为止。” 画室里，松节油的味道似乎更浓了，混合着阴谋与野心无声发酵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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