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旧梦(一)

感受到身旁人渐渐将重量分至了自己手臂上,正阖眸思忖推理青玄宗一案的陆长熙缓缓睁开双眼,偏头看向了已熟睡过去的池予安。

她垂眸细瞧了片刻,才徐徐抬起手臂轻柔引人枕至了她腿上,并吩咐车夫:“行稳些。”

许是躺下后身体的不适有所缓和,姜轻尘紧蹙的眉头微微放松了几分。

浅淡清香萦绕在鼻尖,安抚着她不大安稳的心神。

慢慢地,她睡得更沉了些。

渐渐地,隐约有刀剑相抗声、人兽嘶吼哀鸣声传至了耳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切,她甚至闻到了呛鼻的浓烟,感受到了烈焰的灼热。

火光冲天,入目皆是毁灭。

她负伤疾驰在林中,慌乱无措地搜寻着生路。

风呼啸在耳畔,让山火燃得更猛烈了。她听得到身后追兵越发离她近了,她不敢回头,只奋力向前跑着。

阿爹说,旧祸复起,不死难休,山门已不可待,要尽快下山,去找陆师姐,求她庇佑。

但显然对方是有备而来,宗门弟子刚有异动欲离山归家,山火便一发不可收拾地燃了起来,大批人马截堵在山下,逐一围剿着有幸逃出火海的她的同门。

飞刃破风而出,狠狠扎进了她的血肉中。

尖锐的疼痛自小腿传来,让她摔在了地上。她仍旧没有回头去看,只挣扎着要往前。

前方虽已无路,乃是崖际,但此崖不高,且崖下有水,跳崖入水可有生机一线。

然不过呼吸间,她便已感受到了第二只飞刃冲她袭来所带起的风,利刃距她的颈部已是咫尺之距。

疼痛如期而至,却并未夺走她的生命。

殷红自伤口渗出,却非是为飞刃所伤,而是一支箭矢,一支射向飞刃的箭矢。

虽劫后余生,但霎时升至极点的恐惧尚无法退却,她咽了口口水在颤抖中回过了头。

却见身后追兵正自顾不暇在与人缠斗,而一身着锦衣华服的少年正手持弓箭还未放下。

那少年瞧着却是比她还要小几岁。

虽其装扮非是青玄宗之人,但她却觉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

她竭力控制着尚未自恐惧中挣脱的身体,摇摇晃晃勉强站了起来,然抬眸之际却是见那少年复抽出一支箭矢,放在弦上,拉弓对准了她。

她怔然,脱口问:“既要杀我又为何救我?”

少年没有答话,也未松弦,而是徐徐朝她逼近。

她一步步后退,紧紧瞧着对方,竟是从其面上读出了些许恨意。她不解,她认识他吗?又曾同他结过仇吗?她并无丝毫印象。

“你是谁?火是你放的吗?为何屠我青玄宗?”她又问,说话间已退无可退。

“火不是我放的,我也没有要屠青玄宗。”

少年的解释同箭矢一齐而来,让池予安在躲避中跌下了山崖。

与此同时,少年带来的人也已将追杀池予安的几人尽数解决完毕。

见一人上前行礼询问:“主上,此崖不高,且崖下有水,人肯定死不了,可要属下前往解决?”

“不必。”少年冷冷回,收回视线又吩咐:“留两人清理痕迹,其余人随我走。”

“是!”

风声骤止,湍流附身氤氲了血迹,池予安捱着浓烈的疼痛凫出了水面。虽疑惑甚多,但处境危险顾不得多思,忙奋力朝对岸游去。

但流水太急,她怎么也到不了对岸,虽已用尽全力,却仍是不住在呛水,被湍流推着往下游去。

困乏感渐渐袭来,淡化了疼痛,吞噬着她的生命。

终于,她再无法反抗,抬不起眼皮,没了意识。

“予安?”“予安?”

猛烈痛苦的窒息感让姜轻尘自梦境中抽离了出来,大口喘息着。

耳畔是水声、风声、哀嚎声、刀剑声还有陆长熙的呼唤声,但一切都是那么遥远,仿佛与她不在一个空间。

眼泪颗颗滚落,却不知是因何,分明她心中多是惊诧不解。

随着身体的痛苦渐渐缓和,陆长熙的声音越发清晰明朗了,而她也终于彻底脱离了梦境。

“师姐。”她虚弱回应。

“师姐在,师姐在。”陆长熙将人揽进怀里轻抚脊背应声,却更像是在安抚自己。

“我只是,做了个噩梦,没事,师姐别担心。”姜轻尘缓缓抬手回抱住人出声。

一个万分真实的梦,就好像她真的是池予安。

这时,姜轻尘方注意到她所处的已非车厢,而是间卧房。想来应是客栈,她想。

“我们休息几日再赶路吧。”陆长熙徐徐将人松开,抬手为池予安拂开额前被汗水沾湿的碎发提议。

陆长熙为何这般提议,姜轻尘心中自然明了,但她的身体其实并无大碍,无非是晕车罢了,于是她道:“师姐,我身体无碍的,明日出发前我们到药铺买些仁丹,我服下之后就不会再难受的。”

作为姜轻尘时她便有这晕车的毛病,但她没想到池予安也晕车,所以便没有提早准备。

却见陆长熙摇头道:“明日休息一日,后日一早我们再行赶路。”

这次姜轻尘没再说什么,默然应下了。

须臾,见陆长熙起身倒水,递与池予安开口:“睡了大半天饿了吧。”说着又端来一碟糕点继续:“刚入夜没一会儿,店家应还未打烊,你先吃些糕点垫垫,我去让他们送饭蔬来。”

姜轻尘接过碟子看着陆长熙点头应声:“好。”

刚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咀嚼着,余光却瞥见陆长熙倏然停下了脚步,她抬眸去看恰与其视线相撞。

听其道:“予安,你此番身体难受,是不是不只因舟车劳顿?”

姜轻尘咀嚼的动作顿了顿,她不明白陆长熙这话的意思。

未几,听其续言:“袁师叔曾说你神魂不稳所以才会体弱多病,这些年他一直在想方设法医治你,但都没有效果。”

她默然,少顷,咽下口中食物开口:“师姐,我也是医者,我对自己的身体有分寸,只是舟车劳顿而已,休息一晚也就好了。”

“嗯。”陆长熙应声,没再多说什么,只道:“有任何不适一定要同师姐讲,不许藏着掖着。”

“师姐放心,我会的。”姜轻尘答。

陆长熙离开后,姜轻尘看着手中精致的糕点没了食欲,她不理解陆长熙口中的“神魂不稳”是什么意思。

从前她所理解的神魂不稳科学来讲就是精神情绪波动大,难以自发平静。而这与她的现状以及姜轻尘后来的精神状况是相符的,但这都是合理的,有原因的,并不是什么玄乎东西。

可她能来到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件让人匪夷所思不科学的事,那么在这个条件下,所谓的神魂不稳又是指什么呢?

池予安的记忆又为何会闯入她的记忆世界?

池予安真的死了吗?

“在想什么?”

胡思乱想间,陆长熙已推门走了进来。

“在想师姐的话。”她抬眸答话,又借口道:“我不太记得师父的话了。”

说着便不自觉移开了视线,她尚做不到面不改色于人前扯谎。

但陆长熙却并没有解释什么,而是道:“不记得便不记得吧,也没什么重要的。但身体若有哪里不舒服,一定得同师姐讲,这个可要记牢了。”话落又道:“饭蔬还得等一会儿,不过师姐给你拿了几个橘子来,要吃吗?”

闻言,姜轻尘也没再执着于上一个话题,点了点头:“要。”

陆长熙清浅笑笑:“那师姐给你剥。”

……

停留休憩一日后,两人再次踏上了赶往青玄宗的途程。

车马徐行,终于五日后抵达了青玄山山腰。再往上的路程便不好驱车,于是陆长熙便吩咐车夫在此等候,却不想被其拒绝:“出发前将军特意叮嘱过属下,要近身护卫大姑娘的安全,还请大姑娘莫让属下为难。”

“随意。”陆长熙淡淡回,话落便牵起池予安往前去。

其语气虽听不出喜怒,但姜轻尘知道她的师姐不高兴了。她微微回眸瞥了眼那车夫又收回了视线,她不认为其方才那话是陆将军所要求。

凭陆长熙的功夫,陆将军并没有要这样担忧她安危的必要,还一定要侍卫近身保护。

若非陆将军,那这人选便只剩了一个,姜轻尘暗自猜测着,又抬眸看了眼陆长熙心底再次泛起了怜惜。

青玄山很美,至少在她的设定中青玄山很美很美,可现下却入目皆是狼藉。

梦中的烈焰与眼前的焦黑相融,让她的心间升起了难以言说的情愫。

冷风吹过,她仿佛仍能听到人在绝境下痛苦的哀嚎。越是向上,心中便越发沉重,压得她有些喘不上气。

那场火烧得太过猛烈了,以致整座山无一草木幸免。

“那儿有块儿石头刚好可以坐,我们休息会儿再继续吧。”陆长熙用眼神指了指不远处的岩石,解下腰间水袋递与池予安提议。

姜轻尘没有勉强,点点头接过水袋应下了。

风仍在吹,如那天一样,不同的是那天的风是灼热的。

“师姐。”她轻唤一声问:“我……阿爹、师父还有其他同门的遗骸都安葬了吗?”

陆长熙点头回:“在你醒来之前,我已将他们好生安葬,就葬在山顶。”说着停顿稍许继续:“但我没有找到师父的骸骨,而且骸骨数目对不上,虽有已成灰烬的可能,但差的却不只三五具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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