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今天赶集,你快点起来,下楼帮着摆摆东西!”门被敲得山响。
“起了,起了!”
我迷糊中睁开眼,窗外杨树翠绿叶片在微蓝的晨曦里缓缓摇曳。初夏清凉的晨风透进窗来,我翻了个身,以为我妈下楼了,正要再睡会,门又“砰砰”响起。
我看一眼闹钟,才六点!
高考结束小半个月了。我在家里的地位早从考前的无上尊荣跌落至碍眼的存在。
唉,可怜!
我梦游般下到一楼,蹲在后院葡萄架下的摇水井旁刷牙洗脸。清清凉凉的井水扑在脸上,我瞬间清醒了。
天光一点点亮起来。
我来到前边堂屋。门口支起了摊架,我爸妈正把各色糖果、饼干、饮料、酒水从屋里的货架往摊子上搬。
我抱起一箱啤酒往门口堆。刚抱了两件,我妈就制止了我。
“你先去吃粉,回来给我和你爸带两笼小笼包。”
“我姐呢?你没叫她起来吗?”
“哼!我哪知道她在哪里!一个女孩子家,天天在外边不着家,不是在这个同学家就在那个同学家!也不知道像谁!”
“像谁?当然像你啊!就是个花脚猫。”我爸擦了把汗,端起桌边的冷茶喝了一大口,笑着补上一句。
我赶紧忍住笑。转身往柜台走去,拿上钱,出门吃早餐。
我跟我姐是龙凤胎,长相有几分相似,性格却是天差地别。
我喜独处,她爱热闹。
“两个都是不省心的!他们的性子是生错了,换过来才对。一个男孩子,天天窝在家里不出门,也没个朋友三四,以后怎么处事?”
远远的,我听到我妈在嘀咕我。
可许多事情,一旦注定,改不了的。
今天初八,端午过后镇上的第一个赶集日。天还没亮,四里八乡赶来卖货的乡农把摊子摆满了马路和巷子。
初升的太阳投下第一缕阳光,闪耀在一摊摊一担担菜蔬的绿叶上。多新鲜啊!是天还没亮从地里采摘,在河边清洗后拿来卖的。
穿街过巷,人渐渐多起来。我走到专卖早饭一座四面敞开的瓦坊里。此刻最热闹的也是这里。
卖米粉的,卖包子的,卖各色粑粑的,卖豆浆油条的,卖猪血米豆腐的,卖自家酿的甜酒的,挤挤挨挨,占了一整座瓦坊。诱人的香气拥挤的散布在清爽空气里。
我深吸了一口气,一头扎了进去。
吃得饱饱的回到家,我至今分不清家里货物的价格。只负责收钱找钱,看货。忙乱了一上午,临近十点,集市便散得差不多了。
简单吃过午饭,我上楼午休。睡不到三点,我起床下楼,坐在天井下的过道里,戴上耳机听我新买的一盘音乐磁带,捧着不知看过几遍的《红楼梦》随翻随看。
刺眼的阳光从天井灌下来,穿堂的凉风从后院吹入。前段时间连绵阴雨,气温凉爽,还用不着风扇。
我爸躺在电视旁的竹躺椅上打着盹,呼噜声时断时续。堂屋里不时传来麻将碰撞的清脆声,又或是稀里哗啦的洗牌声。
一切美好而安逸,舒心之至。
“苏晨,出来拿啤酒!”
我妈在外面喊着。有人来买东西,她打着麻将,走不开。
我摘下耳机放好书,走到堂屋,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壮实大哥双手撑在冰柜上,目光专注里面堆放的冰镇啤酒。
“你要什么啤酒?”我问。
“来两瓶绿沙,再拿一包芙蓉。”
嗓音低沉而柔软,他抬起头,冲我一笑,一双眼眸黑润润的,十分可亲。
我的心猛然一跳。
我赶紧低头找啤酒,转身从柜台里拿烟。不敢再跟他对视。
“你长这么大了?放假了?”他忽然开口说。
小镇不大,可我不记得见过他。或因我常年在外读书,平时不大出门。
我点了点头,尴尬一笑。脸开始发烫。
他接过我找的钱,对我微微一笑,提着酒上了停在门口一辆拉水泥的车。我看着车开远,才深深吐了一口气。
回到后院,摇上井水来冲了一把脸。呆呆回想刚才的情形。
他只穿着短裤背心,身上一层热汗,晒得油光发亮,手臂粗壮紧实……
我的脸一阵阵发烫。我定了定神,回到椅子上,却再也看不进一个字。
吃晚饭时,我姐回来了,被狠狠数落一顿。我妈不巧下午输了钱,更了不得了!
“妈,下午买啤酒那个是谁啊?他好像认识我,我不认识他,不知道怎么叫?”
“教你多少遍了?正亲戚以外的,年纪跟你爸差不多的,叫伯。年轻点的,叫哥。叫错有什么关系,总比不张口强!”
我姐感激的看了我一眼,我对她翻了个白眼。
“谁来买啤酒了?”我爸放下手里的啤酒杯,问道。
“卖水泥的小梁。附近梁家村的,前几年才搬来镇上。赚了不少钱,去年建了新房子。就是三十多的人了,还没成家!”我妈说。
“赚的都是辛苦钱啊。他条件不错,就没人给他介绍?”我爸说。
“他现在有房子了,迟早的事。”我妈说。
这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只觉得热。辗转反侧之际,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等我醒来,天还没亮,时针指向五点。我却睡不着了,脱下内裤,搭在床尾。
愣愣回想醒来前做的一个梦。我梦见了昨儿下午见到的梁大哥。
他开着他的货车来接我。他一身的汗,冲着我笑。我记得阳光很刺眼,晒在身上很烫。他用那双粗壮有力的手把我抱上车,要带我出去兜风。
这是我的秘密。我爸我妈我姐都不知道的秘密。
我不会对他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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