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生气,工作上总归要碰面,这大概就是大家总说办公室恋情要不得的原因吧。余未走回办公室,站在门口,心里默默想着。
“有警情。”她斜过眼,语气生硬。
“……来了。”他起身,朝她走来。
余未不想跟他并肩,抢先一步走到报案前台,在车辆使用登记表上利落地签下名字,拿了钥匙就径直往停车场走。她不管他有没有跟上,先一步坐上驾驶座,系好安全带。
他拉开车门,沉默地坐上副驾驶。
余未自顾自打开导航,这次警情发生在离镇上七公里的村子。一位老奶奶报案,说自行车被偷了。
车子启动,向前驶去。
余未把车开得有些躁。遇到强行插队的,她狠狠按响喇叭,逼得对方慌忙缩回车头。拐弯时,只要判断对面没车,她就只轻轻点一下刹车,离心力猛地将人甩向一侧。超车更是又快又狠,打灯、鸣笛、加速,一气呵成,不留半分余地。
“喂。”身旁的宋冬逸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
“干嘛。”她没好气地回。
刚才她与一辆车擦身而过,后视镜几乎相碰。她就知道他快憋不住了——来吧,吵一架也好。她正想吵。
“别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中来。”他语气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你管我。”她火气上来,寸步不让。
也许是怕再刺激她,宋冬逸没再开口。一路无话,直到车子驶入报案人所在的村庄。
老奶奶的家就在路边,余未把车停在门口。
老人身材瘦小,背微驼,花白头发整齐扎在脑后,系着一条花色头巾。看见他们,她缓缓迎了上来。
“警察同志。”奶奶用方言招呼。
余未脸色缓和下来,上前握住奶奶的手,语气轻柔:“奶奶您好,我们是派出所的,是您报的警吗?”
“哎,”奶奶眯着眼抬头看她,“我的自行车丢啦,不晓得被哪个偷去了。没有车,我都去不了镇上卖菜呀。”
余未朝奶奶身后望去——屋子很旧,里面堆满杂物,看着十分艰苦。
“您这么大年纪还骑车去镇上卖菜啊。”她语气里带着关切。
“是呀。”老奶奶微微笑着。
宋冬逸看了看四周,问道:“奶奶,自行车是什么时候发现不见的?”
“就刚才呀。”老奶奶回答。
“刚才具体是什么时候?”余未耐心追问,“大概几点钟?”
“嗯……差不多吃过午饭吧。我吃完饭正想骑车去田里干活呢,一出来车就没啦。”
“您别着急,我们帮您找。”余未轻声安抚。
“哎,谢谢你们,警察同志。”
两人从老奶奶那里了解了基本情况,嘱咐她在家等消息。
“接下来怎么办?”余未虽然不想和宋冬逸说话,但为了尽快帮奶奶找到车,还是开了口。
“查一下附近监控。”宋冬逸像个工作机器,只谈工作内容。
“行。”
宋冬逸很快发现老奶奶斜对面一户人家门口装有监控。
“去那家。”他说。
那户人家装修相当豪华,五层小楼,外墙贴着瓷砖,大量使用金灿灿的装饰。
宋冬逸上前敲门:“有人在家吗?”
很快,一个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慢悠悠走出来,看见警察,瞳孔微微一缩。
“警察怎么来啦?”他走过来问。
“您好,对面老奶奶家丢了自行车,我们想调一下您家的监控,可以吗?”余未开门见山。
“行啊,”男人打开院门迎他们进去,“请进请进。”
与老奶奶家的破败冷清不同,男人家里不仅富丽堂皇,还热闹得很。几个小孩在大厅里追逐打闹,看见警察,兴奋地大喊:“哇!警察叔叔!!”
“用电脑看吧,手机屏幕太小。”男人热情地领他们走进书房,宽敞的房间中央摆着一台电脑。
“麻烦您了。”
男人主动在电脑前坐下:“是什么时间啊?”
“中午12点左右的。”
“哦我看看。”男人在监控画面上选取时间。
“我来查吧,”宋冬逸提出自己操作,“您去忙您的?”
“没事没事,我也闲着,一起找吧。”男人笑得亲切。
一个女人端着果盘进来,热情地放在桌上:“吃点水果啊,警察同志。”
“不用不用,太客气了,我们看完就走。”余未连忙摆手。
“水呢?去拿两瓶水来。”男人吩咐女人。
“真不用客气。”宋冬逸出声婉拒。
“要得要得,我这就去。”女人转身出了房间。
宋冬逸和余未一左一右扶着桌子,一起查看监控。两个小孩搬着椅子,踉踉跄跄地走进来。
宋冬逸:“谢谢。”
余未:“你家孩子真乖。”
男人:“哈哈!他们就是想看看警察。”
两个孩子放下凳子却不肯离开,好奇地盯着宋冬逸和余未。
“对了,斜对门那户人家,只有奶奶一个人住吗?”余未一边看监控一边问。
“是啊,她老伴走得早。孩子都在外地打工。”男人回答。
“是得艾滋走的。”一个孩子突然插嘴。
“哎!别乱说话,你俩出去,”男人语气责备地赶人,“去去去。”
“不好意思啊,小孩乱讲话。”男人赔笑道。
“没事。”
监控以二倍速播放,很快发现了线索。12点53分,一个老爷爷来到老奶奶家门口。他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动作迟缓地走进院子。
监控只拍到门口,他进去后做了什么,无法看见。
过了一会儿,老爷爷独自走出来,空着手离开了。
“咦,不是他。”余未小声嘀咕。
“哦,这是谢家老头,过来串门的吧。”男人解释道。
三人从十点的监控一直看到两点半,都没发现有人进出。
“奇怪了,车是中午丢的,前后两个小时都没人进出。”余未低声疑惑。
“是哦,”男人搭话,“会不会是你们听错时间了?”
“不会,听得清清楚楚。”余未肯定地说。
“叔,这位老奶奶每天都下地干活吗?”宋冬逸问。
“是啊,她很勤快的。早上六七点就去地里了,中午回来吃饭,歇一会儿再去,一直干到晚上七点呢。她家田在路边,比较远,所以都得骑车去。”
“六七点……”宋冬逸沉吟片刻,“看看早上的监控。”
“哦好,”男人把时间调到早上六点,“这个时间行吗?”
“嗯。”宋冬逸专注地盯着屏幕,不再说话。
车是中午丢的,余未不明白他为什么查早上的监控,但她也没反驳,只静静在一旁共同查看。
早上6点22分,老奶奶骑着自行车出门。
“看十一点之后的。”宋冬逸指示。
画面跳到11点,以倍速播放。很快,画面上出现了老奶奶——她是步行回家的。
“咦,没骑车?”余未发出疑问。
画面继续播放,直到下午老爷爷来串门。之后没多久,老奶奶开始到处找自行车,从门口找到院子。
大约16点30分,一辆警车停在了门口。
“把车骑出去之后,没有骑回来……”余未自言自语地分析。
“可能还在地里。”宋冬逸一语道破。
“啊!有可能,她年纪大了经常忘东西。上次忘了带菜,骑到镇上又折回来。”男人补充着老奶奶健忘的日常,让整件事变得清晰起来。
“那我们先去地里看看吧,今天谢谢您了。”宋冬逸起身道谢。
“我带你们去吧,有点远呢。”
余未:“谢谢您阿叔。”
三人驱车来到地里,一眼就看见一辆破旧的银色自行车,醒目地倒在绿油油的田埂边。
宋冬逸下到田里,单手扛起车,大步跨上来。自行车放不进警车,他对余未说:“你先回去吧,我推回去。”
“嗯。”余未开车送大叔回村。
快到老奶奶家时,余未远远看见老人正坐在门口。瘦弱的身子蜷在一张小小的旧木凳上,眼神空茫地望着前方。黄昏的暖光笼罩着她,透出几分凄凉。
余未忽然想起自己的奶奶。她停下车,快步走到奶奶面前。
老奶奶看见她,缓缓站起身。
余未弯下腰,双手扶膝,亲切地说:“奶奶,自行车找到啦。”
老奶奶脸上露出喜色,朝余未伸出手:“真的吗丫头?”
余未握住她的手,轻轻握紧:“您把它停在地里忘骑回来啦!宋警官等会儿就给您推回来。”
奶奶表情一愣,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啊?”
“我说,您把车停在地里,忘记骑回来啦!”余未又重复一遍。
“哦!是这样啊?”奶奶愣了愣,笑了。
“是呀。”
不远处,宋冬逸正推着自行车走来。夕阳把银色车身镀成了温暖的金色。
“您看!”余未指着他来的方向。
“啊,”老奶奶看到车,愧疚地拍拍余未的手,“那不是麻烦你们白跑一趟了。”
“什么话!有事您尽管打电话报警,不麻烦,也不是白跑,”她反手轻拍奶奶的手背,柔声安慰,“您一个人住,遇到困难就找我们。记住了吗?”
老奶奶笑得开怀,招呼他俩:“真是不好意思,你们留下来吃饭吧。我给你们做饭。”
“不用,您别客气。”余未婉拒。
宋冬逸帮奶奶把车在院里停好,四下看了看,走出来:“奶奶,车给您停好了,有事再联系我们,我们先回去了。”
“这么快啊,”老奶奶露出不舍的神情,挽留着,“一起吃饭吧。”
“那样不合规定,下回再来看您。”宋冬逸浅浅一笑。
余未不由得在他难得带笑的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两人回到所里时,天已经黑了。今晚轮到他们值班,还不能下班。
余未吃过送来的盒饭,在办公室整理刚才的报案材料。宋冬逸不知去了哪里,从回来的路上到现在,他们再没说过一句话。
她在工位上不知忙了多久,等终于处理完,外面早已漆黑一片。她站起身,屁股和肩膀又酸又僵,活动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值班备勤不用一直待在办公室,只要人在所里,保持随时能出警的状态就行。余未坐累了,决定出去走走。
晚上的派出所安静下来,除了她和宋冬逸这组,只有另外两个人在所里备勤。
她走向女更衣室,打开一个绿色铁皮柜——里面早已被她擦得干干净净,整齐挂着自己的私服和备用警服。
正值夏天,她跑前跑后忙了一整天,浑身粘腻。
想洗个澡。也没人规定备勤时不能洗澡吧,洗快一点就好。
她拿着换洗衣物走到共用洗浴间,里面没有水声,应该没人使用。
她随手拉开洗得发白的帘子——最先闯入视野的,是一个男人结实宽阔的背部。上面有一道泛白的疤痕,约五公分长,蜿蜒曲折,像蜈蚣般有些骇人。
视线向下,肌肉线条逐渐收拢,最终没入细细一圈的黑色皮带。男人正把脱下的蓝色衬衫挂好,似乎察觉到什么,侧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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