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镜子里看到他。
神色从容，唇线平直。
“开会了。”他丢下三个字，转身离去。
那份漠然与她内心的波澜形成尖锐对比。
余未苦笑了一下，感觉自己像个内心戏过剩的小丑。
她真是言情小说看多了，才会觉得他戴着手绳是旧情难忘。明明当年，是他让她别再骚扰他的。
她定定神，回到办公室拿了笔记本，匆匆赶往会议室。
门一推开，十几道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她迟到了，全屋子都在等她这个新人。
“不好意思。”她低声道歉，在角落找了个空位坐下。
“好，人齐了。首先，热烈欢迎两位新同事！”会议桌中央，一位头发半白、面容慈祥的中年男子带头鼓掌。
“小余是刚毕业的新人，小宋则有……”他低头看了眼资料。
“5年警龄。”宋冬逸接话。
“嗯，履历很漂亮啊。”所长投去赞许的目光。
“您过奖。”
“年轻人，谦虚是好事。”所长微笑颔首，随即看向余未，“目前我们所里人手非常紧张，所以小余，虽然是女同志……”
被点名的余未立刻挺直背脊：“在。”
“可能得辛苦你出外勤了。”
这正合她意。“没关系，我能做好！”她语气带着欣喜。
“放心，会让杨硕带你，他经验丰富。”
“好的。”
接下来，所长交代了几项工作。余未分不清重点，便埋头统统记下。
散会后，她随着人流往外走，余光瞥见宋冬逸走向所长，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一同往所长办公室去了。
-
回到工位，余未开始琢磨午饭问题。看来所里没有食堂，大家是回家吃吗？
“小余。”隔壁工位的魏姐——就是早上那位热心肠的阿姨——喊了她一声。
“魏姐，您说？”
“你家住哪儿？远吗？”
“挺远的，在秀丽区那边。”余未话音刚落，就见宋冬逸走了进来。
魏姐略显惊讶：“那可不是‘挺远’，是特别远啊。怎么想着考来这儿？”
余未为难地挠挠后脑勺，干笑两声：“额，机缘巧合吧……”
总不能说是为了躲熟人才选的这偏僻地方。
“你父母同意？”魏姐随口一问。
“他们……没说什么。”余未眼神飘忽，决定撒个小谎。
“这样啊，”魏姐转了转笔，语气和善，“我们所是乡镇派出所，同事基本都是本村人，像你这样的外地姑娘少见，我就多问一句。”
“没事的，谢谢姐关心。”
“不过说起来，小宋好像也住秀丽？”魏姐话锋一转。
宋冬逸礼貌地抬眼：“是的。”并无意展开。
魏姐笑着追问：“我听说你之前在市公安局，怎么到我们所里来了？”
这正是余未最想知道的。她不动声色地侧过头，竖起耳朵。
办公室里另外两位同事也好奇地看了过来。这下众目睽睽，他总不能再回避了吧？
宋冬逸目光仍落在文件上，语气不咸不淡：“工作需要，正常调动。”
魏姐似是早有预料，圆滑地接话：“哎~领导肯定是器重你，让你下来锻炼，回去好提拔。”
“对对对。”懂得看眼色的余未立刻附和，心里却对他的说辞将信将疑。
“借您吉言。”宋冬逸抬眼看了下魏姐，算是回应。
感受到他的距离感，魏姐适时将话题拉回余未身上：“小余，那你晚上回家吗？明早再赶过来？”
“我正想问问，所里是不是有安置房？”她报考前就打听过。
“有是有，你要住？”一个男同事抬起头插话，“空很久了，现在一楼住的都是单身汉。”
“没关系。”余未报考这个岗位，就是看中它远离秀丽、乡镇易上岸、提供宿舍这三点。
“不行不行，一楼都是男人。”魏姐劝道。
“我也不赞成。”所长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那栋楼本来是所里安置房，但大家离家近，都空着。之前畜牧局的同志借住，帮着分摊水电，我就答应了。”
听说住的是畜牧局的人，余未反而松了口气。都是有编制的人，在这小地方，谁也不敢拿自己的饭碗开玩笑。更何况，她好歹是个警察。
“没关系的，我可是警察！”她一脸轻松。
同事哭笑不得：“哈？你可还没正式上岗呢。”
所长走近，依旧否决：“不行。小余，你是家里独生女吧？万一出点事，我怎么跟你父母交代？”
余未一愣。她没在表格里写这个，所长怎么知道？
“要不，去我家住吧？”魏姐热情提议，“我女儿在秀丽上班，房间空着。”
“不用不用，那太打扰了。”余未急忙摆手。住同事家，人情往来太麻烦，也不自在。
“或者在镇上租个房？我可以带你看看。”男同事也很热心。
“租自建房也不一定安全。”所长眉头紧锁。
魏姐附和：“是啊，房东犯罪的案子也不是没有。”
男同事搭腔：“我堂弟有房空着，他也是警察。”
所长点头：“这个可以考虑。”
魏姐：“对，熟人又是同行，信得过。”
余未心里一暖。来之前对新环境的种种担忧，此刻都被同事们的善意化解了。“谢谢大家。”她由衷地说。
“那就这么定了？”魏姐问。
“嗯……要不我还是先去看看安置房吧？不合适再说。”安置房就在派出所后面，地理位置是最大的优势。
“我也住安置房。”宋冬逸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众人望去，余未最为惊讶。
魏姐恍然：“啊对，小宋也住得远。”
“这样最好！你俩住隔壁，我们就放心了。”所长一拍手，“对了小余，你之后跟小宋一组，杨硕那边就不用跟了。”
“咦？！”余未措手不及，“这么突然？”
“唔，杨硕虽然带过新人，但小宋能力更突出，把你交给他我更放心。”
那之前为什么不这么安排？
余未把话咽了回去，内心万分抗拒。所长应该不知道他们的过去吧？和前任一起工作，还是搭档……太尴尬了。
而且，他明明那么排斥她。
“但是，我觉得……”她支支吾吾。
“嗯？”所长一脸爽朗，显然认为自己的安排十分周到。
宋冬逸就坐在一旁，魏姐和其他同事也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她总不能当众说宋冬逸不好吧？
她为难地抓抓头发，看向宋冬逸，试图用眼神让他拒绝。他应该也不想和她搭档才对。
宋冬逸的目光掠过她，停在所长身上，平静地吐出几个字：
“我没意见。”
余未眉毛一歪。
啊？
“那就这么定了。下班后你们先去看房子。今天先熟悉工作，明天开始出勤。”所长又看向宋冬逸，叮嘱道，“小宋，多关照女同志，搬行李什么的，随叫随到啊。”
听到“随叫随到”，余未头皮一阵发麻。
“当然。”宋冬逸醇和的嗓音不紧不慢地响起，听在余未耳朵里，只想让她立刻晕过去。
不对，他态度怎么转变得这么快？早上明明还……场面话，一定是场面话。
怀着复杂难言的心情，余未熬到了午休。得知所里统一订盒饭，她起身去拿。
魏姐和其他同事已经先走了。身后也传来了起身的动静。
她在心里默念：看不见他，看不见他……
“我说你。”他的声音幽幽传来。
“！……干嘛？”她没好气地回话，还在为“有喜欢的人”那句话耿耿于怀。
“什么时候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呃！”她浑身一僵，满脸窘迫。
他怎么会知道？！
他走过她身边，脚步一顿，侧过脸。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也带着几分压迫感：
“我无所谓。但什么事都要打电话，会影响工作效率。”
余未倒吸一口气，猛地掏出手机，利索地点着屏幕：“现在就放！请、千万别什么事都打电话！”
他低头操作手机，给她发了个“1”，随即意有所指地道：“嗯，终于不是红色感叹号了。”
余未的脸瞬间烧起来。他指的是分手后，她半夜给他发骚扰消息，他却因被拉黑而回复不了的事。
求你别再提那个黑历史了！想到当年发过的那些话，她简直想原地消失。
她单手扶额，不情不愿地敷衍：“嗯嗯，对不起。”
“还有。”他补充道。
她拿开手，瞪他。
还有？
“我现在，姑且是你前辈。”
“？”
“注意态度。”
余未眉心一跳。
这家伙，绝对是在公报私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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