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予宁看到这二人出现在门口，可以说是如蒙大赦。正焦虑要跟成澄星进入一轮激烈冲突，不能善终，他们恰巧就来了。
“快请进。”
他让开了门，俩人进入客厅，成澄星背对着他们，快速把枪收好，装于银色铁皮箱里，回头对上二人探究的眼神。
“哦，”田法容率先出声，好像第一次见面，“原来你就是成澄星啊。”
成澄星唇角抽动，点了点头。
阮明静静地注视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阔别8年之久，他跟记忆里的人别无二致，可仔细看去，又大有不同。
成澄星曾经是那种比较阳光俊朗、充满健气的男孩，现在临近三十岁了，青涩气息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越发男人味儿了，剑眉星目，眼仁儿大而透亮，宽肩腿长，高高大大的，穿着黑色牛仔上衣，袖口挽到手肘，铁灰色工装长裤，转过头迎上他们时，一如当初公大高材生时，无畏亦无惧的神情模样。
“澄星，真的是你啊，”他恍然好像刚刚才认出了他，“这一别多少年了，听说你……你现在，身上没有案子了吗？”
“唔，还挺多的，”成澄星如实道，“大中小案件都有，琳琅满目。”
文予宁无语地斜了他一眼，对另外二人说：“请坐，我这家里从来没有客人，只有水喝。”
他转身去厨房拿水杯，涮杯子，田法容和阮明各自坐在沙发两头，无端地将成澄星围了起来，一左一右打量他。
“我听说过你的事，可不是小事，你既然有案子，是通缉犯，怎么就在外面流窜了？”田法容问道，“他把你藏到这里的吗？”
“这该怎么说，”成澄星也犯了难，“是他把我保释出来的，我强烈要求继续被拘留来着。”
阮明鼻翼之中轻嗤了一声，笑了笑：“你一点儿都没变，还是得了便宜就卖乖。”
成澄星转头纳闷地看着他：“听你这语气，这些年过去，你是一点儿便宜都没得着？”
未等阮明搭话，文予宁端着两杯水，放到他们对应的茶几前面，坐到了成澄星的身旁。
“今年过生日的时候，我就有预感，他要回来。这不过了一个月，他就出现了，”文予宁转了转手腕上的表带，脸上有些抑制不住的喜悦，“你们别再说我是痴人说梦了。”
“成澄星，你头些年坐牢出来，去哪儿鬼混了？都能上红色通缉令，可见本事不小。”
田法容向来嫉恶如仇，何况当年的事她一清二楚，成澄星是怎么不告而别，狠狠地伤了文予宁，还锒铛入狱，被判多年。对这种人，她很难控制大小姐脾气。
“确实，承蒙各个机关公检法人员抬举，把我成某人当盘菜，那么重视，我也很惶恐。”成澄星从不避讳这种极端的恶意，反而笑着揶揄回去。
“好了，不要跟个法官似的这样趾高气昂地审问他，”文予宁打断道，“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不要过早下定论。”
“还要怎么清楚？哥，他说回来就回来，这于情于理于法，合适吗？你可别为了他违纪了，”田法容抱着手臂，上下审视着成澄星，“红色通缉令上的人，也能随便保释？”
“这里面涉及太多机密，详细的，我就不透露更多了。”文予宁道，“但留学在外那些年，我一直跟你在一起，具体什么情况，你可以跟他说一说。”
他对田法容挑了挑眉，示意她为自己说好话。
眼下又跟成澄星谈崩了，只要成澄星搬出孙志奇那个死人出来，坚称爱他，文予宁就不知道该怎么接，他也怕控制不了情绪。
田法容和阮明来了，他天真地认为，这俩人是救兵。
“我们在国外？”田法容想了想，“哦，你在耶鲁大学很受欢迎，白种人，黑种人，包括我们黄种人，亚裔人，男人，女人，金发大波浪的洋妞，他们都很爱慕你，不断有人追求你……”
“我都拒绝了，”文予宁赶紧往下接，“我说我有爱人在中国，他在家里等着我。”
说完，他偏过头看向成澄星，成澄星翻了个白眼望天。
文予宁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劝说。
“只说这个吗？”田法容问道，“你怎么不说刚到那里，学业那么繁忙的情况下，你还到处找兼职，刷盘子，做翻译，赚外块，就为了汇钱给他？”
“这些就不用……”
“怎么不用？你为了省税费一次次跑邮局汇款，当天领到薪水当天就寄给他，甚至不敢有半天耽搁，就怕他被退学以后没有经济来源，甚至忙得低血糖昏倒，结果，”田法容冷声道，“他说他从没有爱过你。”
文予宁低下头，脸色发白，寒浸浸的。
“那是要我给你们磕一个吗？”成澄星瞪着他们问道，“因为给我汇了钱，我该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澄星……”文予宁吃惊地看着他。
“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成澄星冷酷地问道，“我用了你汇来的钱吗？”
“没有，一分都没有。”文予宁道，“我只是觉得我该养你，对你负责任。”
“我不需要你，我被学校退学，那是我爸我舅舅连累了我，跟你没关系。”
文予宁脸色更加苍白，他最怕成澄星说的，就是“跟你没关系”。
“或者我们不讨论从前了，那太遥远，过去也就过去了，”阮明接话道，“就说现在，这么多年，小文在等你，你呢？你一直是一个人吗？”
“我男朋友可多了去了。”成澄星轻笑一声，带着一种狡黠意味，他当然听懂了阮明的意图，立刻顺杆就上。
“哦，”文予宁缓缓点了点头，“没有为孙志奇殉情，也没有为他守节，我真是为你感到庆幸啊。”
气氛尴尬得落针可闻，这俩人的出现，并没有让形势变得好转，反而让文予宁的呼吸逐渐粗重，像快要抑制不住了。
“……那接下来，你预备怎么办？”阮明担忧地问文予宁，“你要洗刷他的冤屈，恢复他的清白吗？”
“当然，”文予宁道，“他本来就是清白的。”
“假设……事情不按你想象的发展，你要怎么办？”阮明倾身过去，将没喝一口的水杯，轻轻推到了他的面前，“他没出现的时候，你还什么都往好的方面想，现在他出现了，也许更让你失望。”
“但他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文予宁拿起水杯，仰头喝光，薄唇上沁着水珠，“没有比这更值得庆幸的事了。”
……成澄星坐在这里，像是被他们随意品头论足的菜，或者是动物。
逃跑的年猪终于回来了，可是够称吗？肉好吃吗？什么时候杀？
嗨呀！都已经全须全尾回来了，一斤一两也没少，还管那些。
“我要去洗个澡，恕不奉陪了。”成澄星站起身来，掀起衣摆挠了挠，在审讯室里待了三天，出来又被他们审，真是烦不胜烦。
他无视了这些人，径直往浴室的方向走，却在门口被文予宁叫住了。
“你的睡衣。”文予宁的动作很快，从衣柜里拿出衣服到递给他，没超出两分钟。
成澄星停下脚步，低头看着那熟悉的、纯白质地的真丝长袖睡衣，深吸一口气，仿佛在下定某种决心，一把接过了它。
“哥，你想清楚了没有，他是什么身份，你又是谁，你在犯糊涂啊！”
成澄星将淋浴头开到了最大档，热水从头顶上如注而下，那哗哗的水流声，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外面的对话声尽数淹没。
“我要和他重新开始。”文予宁道。
阮明闻言，眉头皱起，田法容也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他。
“重新开始？你先搞清楚他犯了多大的案子，能判多少年吧！他真就是完全清白无辜的吗？你不要想当然，成澄星有过案底，人在监狱里，哪怕只是待个一两年，都会发生很大的改变，红狐通缉令，更是从立案侦查开始，就要经过严格的审批流程，他这案子都能报到我爸那里，可想而知，情形有多么恶劣……”
“你爸那里？”文予宁微微一愣，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海外涉毒案件由公安机关、检察机关和人民法院按照法定程序进行处理，通常情况下，最多报到最高检。常委那里涉及宏观层面的政策制定和重大决策，他老人家怎么会关注到成澄星这起具体的案件？”
“我怎么知道！”
“好了，不要吵架。当务之急，是你不要追着他，强迫他，非要他跟你重新开始，”阮明叹了口气，问道，“你以前在大学的时候对他还不够控制吗？最后怎么样？人的心不在你这里，再强求，都是求不到的。”
他竟不知道是说给文予宁，还是自己。
“你们走吧，在这丝毫没起到正向作用，”文予宁挥了挥手，“快走。”
“喂！你是过河拆桥啊，”田法容气愤道，“你真的要买房吗？还是要给他花钱？！你可别赔了你的人你的心，还丢了你的钱啊！”
“他就是吃了我的肉喝了我的血，又能怎么样？快走！”
文予宁开门去赶人了。
“恋爱脑真是没救了！”田法容十分受不了。
成澄星洗完澡出来了，时间特别久，近乎洗了一个小时。
出来时明明衣服扣子都系上了，上下穿得很板正，低着头大步流星蹿进了卧室，可还是感觉到了文予宁背后注视他的眼神。
简直是如芒在背，能给他身上点燃几个窟窿。
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文予宁问道：“我们出去吃饭啊？”
“不饿。”成澄星坐到了床边，顺着躺倒在枕头上，将被子拽起来，把自己全部盖住。
左手垂下的地方，放着他的小箱，箱里有枪。
现在不得不这样委曲求全，挨到出境那天，想来文书记出马，各种武装力量和人员都能跟上，师父被救出来，大有希望。
一切都为了师父。
只是他要敢越雷池一步，成澄星也绝对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他不是十七八岁任揉捏扁的成澄星了，他不再欠他。
文予宁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偷偷看向里面卧室床上躺着的成澄星。
洗得香喷喷的，鲜艳欲滴，可惜摸不着，碰不着，甚至拒绝一起出去吃饭。
他又想到阮明的话，不得不说，的确给了他警醒，曾经他一味用强，多方控制，可他真正得到过澄星的心吗？
“那我做点儿简单的饭，”文予宁问道，“我下面给你吃啊？”
成澄星眼眸一闪，瞬间汗毛都站了起来，怒声斥道：“滚！臭流氓！”
文予宁被骂得一愣，莫名其妙，坐到了沙发上，这回面也不敢煮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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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第 10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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