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兄,我看这生意成!西凉那一带我熟悉,到了目的地,我王魁来给你牵线,一定让姚兄找到最靠谱的商贩合作!”
王魁先前半夜忽然接到镖局那位老熟人的委托,说是有个小兄弟要和他们同行,劳烦多照看一番,还想着会有点麻烦。
没料到这小兄弟当真哪哪都与他有些缘分,完全没有半分富家子弟高高在上的架势,不仅为人谦逊有礼,还心有抱负,思维缜密,简直让他就差认其作为义弟了!
另一边的踏雪听着淳于敏说的,忽然想起确有这么件事发生在很早前,当时完颜二公子过生辰,自家小姐和长姑娘都受邀参加了宴席,几十道菜中唯独那道银鱼,深受自家小姐喜爱。
宴席结束后,小姐找完颜公子去打探银鱼的采买,原先完颜府的长辈都说请她,小姐却坚持要将银钱给他们。
得知那一筐下来足足花了五百多两银子,自家小姐付完钱便当机立断跑到白家,叫上了白公子和白小姐说要求证。
三人一天内,从百姓一惯采买食物的东、西二市打探到皇室御用的检蔬司,得到的结果却是那银鱼的价格只贵不贱。
完颜家能以这价格拿到如此新鲜的一筐,还多亏了他们家的管家同那位贩卖的鱼商原是同县的老乡,且常年打交道。
这事还没完。
踏雪记得,当时小姐不仅让白小姐写信至江南打听当地售卖的价格,还请教了学堂的先生。
她当时不理解小姐为何对这点小事如此上心,但小姐同她说——
“君子当执权兼济天下,知世之疾而忧民之苦,我今日享这价值百两的银鱼,满足口腹之欲,便应知其源,晓其本。”
“若日后为士,则勤政利民,发展经济,若日后为农,则探出让那银鱼繁殖之法,若日后为工,则开发距离更近的运河,若日后为商,则走出一条全新的商路。”
她依旧不解:“可小姐是女子啊,君子不应是男儿吗?”
小姐却目光坚定地抬头高指着窗外:
“是男儿可为君子,而非君子必是男儿!我娘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都是辰时的太阳,朝气蓬勃,未来是属于我们的!”
记忆中的声音与耳畔的声音重合在一起,淳于敏面上挂着浅浅的微笑:“那姚某在此就先谢过了。”
车马又行进了一个多时辰,在停下来略作休整后,先前那位体态微胖的妇人马箐搓着有些冻红的双手回到了马车车厢内。
而王魁则披上了件厚袄子,继续担上了在外面引车的工作。
原先淳于敏说要和他一同去,但得到了连同王魁马菁在内一整个商队的否定,硬生生让她继续坐在车里。
至于原因……
说她看起来面色苍白又瘦削,一看身子骨就弱,害怕她吹一路的冷风给病倒了,还是他们这些身体强硬的来。
为此踏雪还捂着嘴悄悄笑了好久,见过她家小姐的人都觉得她家小姐身体羸弱,就连她以前也这么觉得。
但前一天,淳于敏在杲阳县挥刀审犯的场面可是历历在目,这不比那些人高马大的大块头看起来潇洒多了!
“哎呀俺的姚小兄弟呀,你就拜搁这往外瞅了,俺们个这些整日走南闯北的,反而不习惯待在马车里,嫌闷得慌!”
在淳于敏第三次掀开车帘,往车窗外面投去目光后,马菁实在忍不住开口了。
淳于敏假装咳嗽了一声,以掩盖尴尬:“咳咳,我就是刚好看看雪景……”
马菁一副什么都懂但不信的表情,爽朗地摆了摆手笑道:“嗨呀,姚小兄弟,真莫得啥子关系咧!”
“倒是义兄趁刚才押白跟俺把你内生意说了个大概,既然都坐到一块了又莫啥事,咱正好也吃着花生磕着瓜子唠会嗑!”
一边说着,马菁从身后掏出一个四方大小,被白布包裹严实的木制提盒。
刚一打开,独属于炒货的香气就在整个车厢里满溢,她毫不吝啬地抓了两大把,直接朝淳于敏和踏雪手中塞去。
“甭客气,不够俺这儿还有!”
……
雪依旧在飘零着,黯淡的月光下,一只黑羽鹰鸟如同离弦的利箭般划破长空,停在那积雪有一寸厚的窗檐边。
它不重不轻地啄了啄被木棱卡住的纸窗,而便后如哨兵般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与夜色中寂寥大雪融为一体。
窗门紧闭的客栈内,燃烧的烛火散发出黄晕的光束,为房间照出些许明烁。
淳于敏已然散了一头青丝,披着淡青色的云纹狐裘坐在桌案前。
一手撑着太阳穴,神色平静地翻阅着桌面记录着密密麻麻字迹的账簿。
猛然察觉到窗外传来的轻微异动,她警觉地抬起头,几乎下意识从袖口掏出那尖锐而锋利的刀刃,一步步朝那方向走去。
她的脚步格外轻,瞳眸紧紧盯着窗纸方向,刀锋的金属满溢出冰冷的寒光,仿佛一旦遇到有人亦或是任何暗器破窗而入,都会将其刹那割成两半!
然而她后背紧贴着窗边的墙壁,谨慎地朝身侧的窗门小心翼翼探出一只手,一把将卡住的榫卯掰开,反手朝窗外用力刺去,然而却意外刺了个空!
以及她余光恰好看到,外面只有一只……黑色的鸟停在了她窗沿上?
淳于敏:???
确定并没有藏在暗处的伏击,淳于敏眉头微蹙,推着窗将身子向外探去。
这只鸟长的很熟悉,定睛一看,不正是元燧那只宝贝的信鸽……不对,信鹰“无常”吗?
淳于敏注意到它的脚下系着一个精致的深灰色小型竹筒,心里有了大致的猜测,便朝半空中挥了挥手示意它进屋来。
黑羽鹰瞧见淳于敏的动作,忽然扑扇了几下翅膀,腾跃而起!
那落在它羽毛上的薄薄一层积雪瞬间被四处抖落,有一点甚至溅到了淳于敏狐裘领口处的白色绒毛上,再在细绒间缓缓消融。
淳于敏将竹筒从黑羽鹰的脚上取了下来,掰开封蜡,朝手心倒出了里面卷起的小纸条。
然而那纸条乍一看却空无一字!
“让他的宝贝无常冒着大雪千里迢迢送过来,还特意用了隐形的琼汁墨迹书写……”淳于敏打量着字条,自言自语道。
“元燧为传这消息倒下了血本,我都有些好奇里面写了些什么了。”
她嗤笑一声,停顿片刻后抬起头,将纸条捏在两指间,拢着披在肩后的外袄不紧不慢地环绕着房间仔细检查了一番。
确保屋内窗门皆已然封锁严,才重新回到先前看账簿的桌案前,从腰间锦囊掏出一个极小的葫芦状白瓷瓶,将里面倒出的朱红色粉末均匀覆在摊开的纸张上。
停滞片刻后,红色粉末如同被汲取了养分般逐渐褪去原有的颜色,变成一粒粒糖盐般的纯白色晶体,而原先空无一字的白纸,却径直浮现出一片清晰的字迹。
达成合作后,元燧特意将与自己无字墨匹配的唯一药粉给予了淳于敏一小瓶,便是为传达重要消息时上第二层安全栓。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客栈外的寒风将闭紧的窗户吹得吱呀乱响,黑羽鹰立在房梁的横木上,纹丝不动。
那纸条上的文字明明仅有简短几句,向来有一目十行本领的淳于敏却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足足半柱香之久才将其放下。
“不愧是他,还真是懂得物尽其用啊……”
那上面记叙的并非一件事,而是三言两语间,道出了个环环相扣的部署与图谋,她的脑海甚至能浮现出棋局的雏形。
淮王在他们的这场算计中,已然由锋芒渐显,沦落到弃车保帅才得以苟延残喘,元燧在京城内搅动风云,而她在城外,蛰伏待击。
下一个目标他倒是与她想到了一起。
——皇后姜氏一族。
淮王对整个过程都只为己利的元燧有几分怀疑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赵氏一族遭遇流放,最恨的莫过于太子和皇后无疑。
如今的他们已然一无所有,此时给予他们一个反扑的良机,他们定会如疯狗般,哪怕鱼死网破也要咬掉姜氏一块肉。
而姜氏也不是吃素的,他们的报复可不是一个小小的赵氏余党能抵挡的住的。
火势越来越猛,等烧到上头那位眼前时,又别有一番有趣的光景。
太子蠢钝且自大,极易受蛊惑,淮王的下场还历历在目,为了不受他父皇的怀疑肯定会撇清与姜氏的关系,说不定为表忠心,还会在不经意间透露些秘密,正中下怀。
有了这个废物儿子掣肘,皇后只得自认倒霉,不断填补窟窿。
赵氏被彻底铲除,再无翻身可能;姜氏被皇帝埋下疑心的种子,应了元燧之计;太子与姜氏在挑拨下心生嫌隙。
而届时她也该到了西凉的边境。
如若一切顺利,黑甲骑兵已然握在了她手里,趁着皇城的纷乱将其安插在暗处,对她和元燧而言都不是什么难事。
一箭四雕,一举四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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