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发的书墨香淡淡,八月,热浪随阳光倾泻。
陆屿困倦地趴在桌上,很想给身旁唾沫横飞的宁皓来上一拳。
他这几天迷上一款新游戏,没日没夜地玩,想抓紧时间睡一会却被周围人吵得不行,陆屿并不关心这群狐朋狗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八卦,只觉得烦。
“段烨是把账号给我了,所以呢?”
“什么,”宁皓嘭地一声爆炸了:“他那个号你知道值多少钱吗?你早不玩了干嘛还留给你,再说,再说,你们不是,额。”
他越说越小声,做贼心虚似地环顾一圈,发现都是自己人,这才放下心来做个总结。
“你都把他打成那样了,他还送你号,还向我打听你,这哥们图什么啊?”
陆屿没搭理他,从桌肚里摸出手机,打开微信,李露还是没更新动态,发出去的消息也石沉大海,他忽然就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
他问宁皓,到底想不想要那个号。
宁皓狂点头。
那就不要再提起段烨了。
因为真的很晦气。
宁皓与周围人面面相觑,最后不明所以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被这么一闹猪都该醒了,陆屿直起身,从口袋掏出一支黑笔放在手里慢慢转动,他的目光掠过不太崭新的桌椅,湖蓝色的窗帘和水渍未干的讲台,时钟嘀嘀嗒嗒地走啊走,他透过玻璃,发现有只迷路的飞鸟,好巧与布满墨绿色爬山虎的墙壁擦肩,胖乎乎的身体,圆滚滚的眼睛,却有着长长的洁白的尾羽,像游戏里憨态可掬的宠物精灵,又像是某位摄影师相片里不可或缺的风景,小鸟呀小鸟,你迷路了吗?你要去哪呀?你知道吗?世界如此奇妙。
世界如此奇妙,像他昨晚游戏中打不死的boss,一边举着斧头狂砍一边流着泪呢喃,像妈妈花店里的花朵,白的粉的黄的蓝的,最后笑嘻嘻地流淌成一幅斑斓的油画,像巍峨高山下奔腾的江水,勇往直前,永不回头,像在零食店随意抓一把散装的糖果,出了门便被蛀牙的劫匪一抢而空,像云,像雾。像雨滴。
他正专心致志地走神,自然没发现讲台上突然多了个人,班主任正微笑着盯着他,宁皓在一旁焦急地挤眉弄眼。
直到刘静若阴森森地叫他的名字:
“陆屿。”
陆屿如梦初醒。
“窗外有什么比新同学更吸引人的地方吗?”
新同学,什么新同学?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讲台。
终于,他的目光落地了。
直到放学,陆屿还在回味新同学的脸。
用美艳去形容一个男生的长相是有些不妥,但以陆屿并不深厚的语文功底,一时半会也挤不出第二个更贴切的词语。他还记得少年深邃的五官,微微上扬的眼尾,鼻尖的小痣以及偏薄的嘴唇。很客观的美,只是主人的表情很是冷漠,明明是夏末,却让陆屿想起冬天的雪,在阳光的映射下,寒冷又美丽,透出七彩的光。
新同学话不多,可能好看的人都不需要自我介绍,台下响起一连串噼里啪啦的掌声,宁皓在他旁边叫的像个猴子:“这哥们挺帅。”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
刘静若让陆屿去补上段烨的位子,和新同学当同桌。
“啊?不要,”齐天大圣秒变弼马温:“老班,饶了我,我不能和陆屿分开。”
周围几个玩的好男生纷纷附和。
“静姐,我们最近没怎么跟陆屿讲话,真的。”
“对啊静姐,我们已经洗心革面了,我们要监督陆屿,督促他学习。”
“静姐,陆屿上学期末缺考,门门零蛋,太丢我们班的脸了,我们要帮他,呃,浪子回头,呃,浴火重生。”
“好啦,不要仗着语文不好就乱用成语,”刘静若一锤定音:“等陆屿什么时候考回年级第一,我就把他还给你们。”
开学第一天就遭雷劈,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好哥们无可奈何,纷纷在手机上问候。
新学期新气象,桌肚自然比陆屿缺考的试卷还干净,陆屿懒懒散散地拎着书包从教室东走到西,趁刘静若跟教导主任聊天的空隙掏出手机。
纪霖的消息依旧在一众乌烟瘴气中脱颖而出。
他说,啊啊啊啊儿子我不想和你分开啊。
他又说,妈呀你怎么坐了段烨的位子。
下一条随之而来:这也太尴尬了吧。
后面跟了一连串哭笑黑脸红脸叹气等奇怪的表情。
陆屿有时候真佩服自家发小的记性和缺失的心眼,手指在键盘上轻点:
闲的没事喝点耗子药吧,就当为社会做贡献了。
一个星期前就约好的篮球也没打成,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作业没交齐,一个说没带,一个说哎呀我记得明明放在书包里,是不是家里养的狗给叼走了,宁皓说老班,真不怪我,作业被我爸当废品卖了,还有胆子大的直接反问,说静姐,咱们有这项作业吗?是不是记错了?
气的刘静若扬言要把他们浸猪笼。
当然,猪笼是不能浸的,封建陋习要不得,再说哪里去找那么大的笼子,国家早就禁止往河里丢了色,同学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课。陆屿第一次孤零零地走出学校,十分无聊。
去哪呢,还能去哪呢,他开始羡慕成群结队的同学,然后就想起了满满。
好吧,那就去巷子里看满满。
满满是一只没有家的小狗。
说起满满又要想起晦气的段烨,那个为曾经的好友送行的夜晚,疯玩十几小时,回家时连个鬼影都碰不见,陆屿在满树的蝉鸣声中破天荒地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妈妈问他在哪,让他注意安全,叮嘱他到家记得发条消息,以及自己在开学前都不在家。
陆屿已经习惯家长的神出鬼没,母子两没聊几句就挂了电话。
有些冷,陆屿搓搓手臂,思念有时候真是无用的东西,他不想想起李露,因为一想就会难过,当然也可能是他喝多了,情感格外丰沛,眼睛也看不清路,上一秒踩到什么东西,下一秒就摔倒在地。
他半天才清醒过来,庆幸四周无人发现他囧样,手机被摔在一旁,握在手心久了尚有余温,他没空去捡,拿了根树枝去戳那个将他绊倒,抹布一样的罪魁祸首。
好了,这就是他和满满的初见。
哼都不会哼的小家伙,像一个破破烂烂的小玩具,被抛弃在满是灰尘与脚印的马路,小小的耳朵,爪子还有尾巴在夏末燥热的风里微微颤抖。
活的吗?
陆屿戳戳戳。
好像没死。
它闭着眼睛,原本柔软的身体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僵硬灰白,它也曾在睁眼时对这个世界满怀期待吗?
天呐,宝宝。
陆屿的脑子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弯弯曲曲,他将小狗抱入怀里。
你怎么被丢在这里?
太晚了,没有哪位好心人会收留脑袋不清醒的少年和流浪小狗,陆屿只好把满满捡回了家,按照网上乱七八糟的方法给它保温喂水,第二天一早赶在公鸡打鸣前就去宠物医院门口蹲点。
很幸运,满满是只坚强的小狗,它活了下来。
给医院留下足够的钱,又拜托工作人员找一个合适的领养人,自认为任务已圆满完成,陆屿头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几周后,他在一条小巷里又遇到满满,趴在旧纸盒里无精打采,看到他的那一刻却毫不犹豫地扑上来,陆屿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因为宠物医院的医生特意打电话告知他,满满已经被一对夫妻领养。
他抱起满满,任由小狗在自己怀里横冲直撞。
天呐。
怎么又被抛弃了啊,宝宝。
陆屿对小猫小狗一向是敬而远之的,但他身边有不少朋友是养宠物的,比如宁皓,经常大早上哐哐敲响陆屿家大门,盛情邀请好兄弟一起遛狗,陆屿看着上蹿下跳的狗子和跟狗差不多傻的宁皓,恨不得将他掐死。
他也不是个爱心泛滥的人,救下满满是因为自己踩了它一脚,但留下它,陆屿犹豫了。
真的要留下它吗?
如果李露在就好了,如果李露在,满满应该会有一个温馨的小家,有遮风挡雨的屋檐,不必为明天的食物而发愁,它会拥有一个态度冷淡小主人,会拥有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抚摸它额头,那是他们共同的妈妈。
陆屿抱着小狗直叹气。
他还是没有把满满带回家,但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狗一命也许功德打个对折的原则,他给小狗买了新的窝,毛绒绒的毯子,外表是骨头的玩具以及看着就很坚硬的铁碗,他经常绕路去小巷,看自己留下的粮食还够不够,看小狗有没有被人欺负被人拐走,看它有没有努力地活下去,看它是不是已经忘记自己,真是奇怪,陆屿放心不下满满,却始终不愿意拥有它。
说好要去看小狗就不能空着手,陆屿顺道去宠物店买了罐头狗粮,还有一堆店员推销的的东西往小巷深处走,夕阳照在陆屿脸上,像是要把他灼伤,他只塞了一只耳机,哼着不成调的歌。他路过拥挤的集市,向摊子上红艳艳的苹果橙黄色的橘子致敬,又走过人潮涌动的商场,胆大的女生凑上前要他微信,他微笑着摇头,有眼熟的大爷向他打招呼,于是他拍去对方肩膀上的灰尘。
他终于挤出涌动的人流,挤向那寂静的深处。
啪嗒,啪嗒。
伴随他的只有脚步声和几只嗡嗡的飞虫。
奇怪。
他居然看见了一个人。
林燃单膝跪在小巷尽头,新领的校服变成城墙,将满满很有安全感地围在里面,他听见脚步声,只侧过一半的脸看向来人,另一半浸在夕阳里,沉默着,无声的。
有那么一刻,陆屿很想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只是这样的搭讪方式早已过时,他和林燃也不是在玩什么红楼cos游戏,其实他更想说的是你是不是要偷我的狗,但很快又意识到满满还不是他的小狗。
于是两人只能在沉默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直到陆屿受不了这场诡异的默剧,还算礼貌地摆摆手,径直走到林燃身边蹲下,去摸小狗软软的耳朵。
满满通体雪白,唯有双耳上围着两圈黑色的茸毛,它总用那双黝黑的,湿漉漉的眼睛望着陆屿,这也是陆屿总对它心软的理由。
他将满满从林燃的衣服里抱出来时,林燃正用一种警惕的,审视的目光注视着他,不过陆屿不在乎,因为正他低下头,很珍惜地亲了亲小狗的耳朵,又将脸埋进满满的身体,感受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皮毛的温度。
幸福如潮水,冲刷过来的那一刻,陆屿只觉得像踩在棉花糖上般柔软甜蜜,他开始怀疑自己真的讨厌小狗吗。
满满,他低下头蹭了蹭小狗的鼻尖,说,你是一个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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