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永远,永远也无法变成你那样子,”锦离喃喃着,不断落泪,“我永远都无法有你那样的眼和心。”
“你才几岁啊,我并不要求你变成我那样子,你有你自己的样子。”白素弦突然又来到她身边。
锦离望着花车上的观音,又望着她。
“这点小术法,雕虫小技啦,”白素弦调皮笑着,又问,“锦离,你可曾听说两面观音?”
她说着,施展术法,在她们眼前,出现了一座观音相。
这座观音有两张脸,一面和蔼慈爱,一面冷酷怒目。一手拈花微笑,一手持剑斩恶。
“假使你是一把刀,你尽管锋利,一把刀不能优柔寡断,但一把刀,不能只是一把刀。”白素弦道,“你的师父金蝉,是一位慈悲性软的人,他甚至不忍践踏草木,他最初希望把你培养成一朵花,但你并不适合。你的妖力已经觉醒,以后,你要当自己的刀了。”
“那锦戮……”
“锦戮是人,他的一生很短暂。你以为一把刀那么好当?你还有的修炼,等锦戮轮回转世,你都未必能合格。”白素弦端详着她,突然道,“你和向天其实有那么一点相像。”
锦离顿时不悦地嫌弃了一下。
“只是向天会有一朵花,”白素弦眨了眨双眼,欣慰道,“一朵能让他将来不管手上沾多少血腥,都能瞬间归于清净和爱的花,一朵毫不畏惧剑上的死魂和杀气,刹那间让兵器变成玫瑰的花。”
“夏暖暖……就是他的那朵花。”她补充道,“只要她勤奋修仙,就会有这个潜质。”
锦离顿时皱眉,红了眼圈,十分不甘心地追问:“凭什么暖暖是他的?凭什么他能有暖暖而我不能?如果我也是一把刀,我也需要她!为什么你们明知她和我心意相通,却都要他们两个在一起?为什么?因为他可怜?因为他会哭泣?如果那样可以胜利,我也可以可怜!我也可以哭泣!”
“因为你是女子,而他只是个男人。”白素弦答。
“因为我是女子?连您也觉得我和她相恋有违天理?”锦离伤心落泪,不甘心地问她。
“不,我的意思是,大部分时候,女子比男子更柔软更坚韧,也更懂得爱。”白素弦答。
“你觉得夏暖暖被向天内心深处深爱的理由会是什么?将来他对她臣服的会是什么?”白素弦问,“至柔,纯真,慈,爱,包容……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恋慕,一个灵魂渴望知己,孤独者寻找归属,甚至还有一个孩子对母性的留恋……这种种加起来,都足矣让他迷恋她。”
“我观过他的心,卜过他的卦,弱者会不自觉依赖和崇拜强者,这种强弱不仅仅是指力量和术法,还有更大的涵义。”白素弦答,“向天在术法和武力上有很强的潜质,但他现在内心是弱的,刚烈却易折,夏暖暖柔软却坚韧,他需要她,通过她成长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荒谬!”锦离摇了摇头,闪着泪花道,“暖暖不是一个奖杯,不是物件,更不是可以按需分配的奖品。凭什么要跟着他却不跟着我?因为他可怜,因为他弱?他可怜,他弱,他便有奖赏,他便有糖吃,凭什么?那我也可以可怜,我也可以弱啊!”
白素弦轻声叹息,怜惜地看着她。
“难道,”锦离追问,“难道您就能忍受心爱之人被分配给更需要他的人?”
“一切都是舍生取义,锦离,”白素弦道,“我有心爱之人,苍生更需要他,我也在学会接受,因为我亦爱苍生。这是他要我参透的,领悟的,不久的将来,我一定可以做到。”
“那个男人不适合您。”锦离道,“他太冷酷了。为什么像您这样美丽又有智慧的人,要在他那里受委屈?相比之下,阿三深深爱慕着您,您亦是他心中的花啊。”
“我是我自己的花,也是我自己的剑。有一天,我会做到这样。也许我爱的人,就是这样在培养我,他一直都是懂我的。”白素弦道,“锦离,一朵花即使不开在你身边,也是一朵花。我能放下的,你也能放下。”
“不!不行!”锦离使劲摇头,泪眼朦胧,声音哽咽,“我已经后悔了,为什么要让她走?我可以保护她,只要我足够强,就可以保护她!我不怕苦也不怕累,您需要徒弟吗?我会竭尽全力,成为一把让你骄傲的刀。即便您能放下心爱的人,可我不能啊!”
“可是锦离……”白素弦为难地看着她,眨了眨眼,“当初,是你自愿成全他们的啊。”
“我那时太冲动了,没考虑周全,”锦离后悔不已,“我没有想过失去她会那么难受,我太草率了。我会去道歉,我能忍受向天骂我食言,不论他怎样嘲讽我、羞辱我,甚至对我动武,我都会一声不吭。”
“哎,”白素弦叹气,“没用的,锦离,没用的。我不妨告诉你,”她说,“助向天达成契约的人,就是我。”
“契约?”锦离心里一惊。
“对,契约。”白素弦点头,“你说了要成全,就是契约。你对他食言,就是对我食言。那天你答应要成全,我还邀请了诸神为你们见证,向天为此三作揖以示恭敬。如果你食言的话……会受到惩罚。”
“什么?”锦离皱眉,“惩罚是指?杀了我?”她追问。
“不。我只是会让她彻彻底底忘记你,包括对你的爱,或者让你们两个都彻彻底底忘记彼此,以为一切从未发生过。”白素弦告诉她,“我还可以改变,甚至是重置你们两个的命运线,把你们相遇的一切可能性拿走,让你们即便对面相见,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改变和重置?”锦离不解。
“对,重置。”白素弦答,“打个比方就好比是……”
她解释给她听:
“好比,向青山和蓝雨莲原本是一对,但我忽然觉得这样的安排不好,在一切发生之前,我把他们所有相遇的机会都拿走。向青山到了适婚年龄要娶亲,没有遇到蓝雨莲,自然会找别的女子成婚,我们叫她甲女。蓝雨莲没遇到向青山,自然也会嫁给别人,可以称他为乙男。他们各自成婚,生子,从不知道世上还有彼此存在,这就是改变。”
“向青山对甲女,蓝雨莲对乙男,可以是真爱,也可以只是俗世互相扶持的夫妻,甚至可能是貌合神离,不论哪一种情况,甲女和乙男都是命运迅速给予的替补,衔接上了他们各自的人生,开启他们第二选择后的命运。”
“假如向青山和蓝雨莲已经相识,甚至相恋,我来不及在他们认识前阻止这一切,要么,从当下开始阻止,制造分离或误解,让他们接下来再也遇不到彼此。
要么,逆转时光,回到最初的时间点,再次阻止,开启重置。拿走他们命运的转机,覆盖那一段最先出现的、在我看来出错的命运,他们最终依然不会相遇,各自成婚。最坏也不过是他们有些记忆上的差错。”
“重置比改变更费灵力,越往后越难,牵扯的人越多越难,但若我愿意,依然可以做到。”白素弦道,“如果你违背契约,做为惩罚,我可以在你和夏暖暖之间也这么做。”
锦离听后,果然神情黯淡,她深吸一口气,垂眸:“果然够残忍。”
“既然你当初答应成全,那便成全到底吧。”白素弦道,“除非你们想忘掉彼此,或者一切重置。”
“我,退出。”锦离捏紧拳,心痛得颤抖着,再次下定决心,“我甘愿退出,再不出现,再不打扰,就像消失一样,我,退出,成全他们。”
“并非我故意为难你,锦离,”白素弦望着她,十分爱怜,“我窥探过你们的未来,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别的事发生,你和夏暖暖……注定是分离的。”
锦离沉默不言。想自嘲笑笑又笑不出来。
“至少,我还有师父和锦戮。”她故作轻松。
你的身边最后谁也不会有。
关馨月,已经去坐牢。
金蝉,将来会离开。
锦戮,会被大时代的洪流卷走。
……
神女垂眸,无声叹息,不忍也不愿将这些告诉她。又在内心为她祈祷,希望命运能在将来迎来一丝丝改变。
突然一阵鼓声响起,惊天动地,白素弦立刻往花车那边看去,打鼓的四人里,有一个突然换了人,司无涯身穿白色单褂子,头上绑着红布条,挥舞着鼓槌,击打鼓面。
另外三人对这不知何时发生的突然换人十分惊讶,又被他的鼓声感染,不敢分神。
花源武轻笑一声,那是一种尊重又不甘示弱的微笑,他用力击鼓,鼓声惊天动地,化作寻常人看不见的祥龙,飞向天空,震碎邪祟,吓破污秽之物的肝胆。节奏热烈,充满激情。
锦戮顿时心潮澎湃,努力跟上他的节奏。太过瘾了,他心想,真过瘾。
司无涯也跟上节奏用力击鼓,用鼓声叫醒这个时代,这个万马齐喑,不甚太平,民不聊生的黑暗的时代,唤醒人们内心深处对自由、民主、和平的渴望,唤醒人们心中沉睡中的力量。
向天在这一瞬间明白了为什么白娘娘会痴迷司无涯,他确实厉害,武,他行,文,他也行。难怪在阿三和他之间,她选择了他,可惜,他太不怜香惜玉。来不及感慨,只能紧跟着鼓点的节奏,一秒都不敢放松。
掀动天地,要迎来春天。
新的一年到来了,除旧迎新。
鼓声战斗着,鼓舞士气,斗志昂扬,从不屈服邪恶,凡人看不见的世界,鼓声化作两种力量,一文一武,发誓要撕碎邪祟,冲上云霄,叫醒新的天地。
太过瘾了,真过瘾!我简直热泪盈眶!
锦戮从未这么酣畅过,汗水湿透了他的上衣,他挥舞着鼓槌,兴奋又陶醉。
何方神圣?他们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一双眼如孩童般清澈明亮,笑容纯真无比,没有什么比这更快乐的了,老子天下第一!
白素弦欣慰笑出声,少女的眸子又亮起来,她的身影顿时在锦离身边消失,回到花车上,挥洒杨柳枝,把这祈福赐予人间。她对上司无涯的眼眸,与他相视而笑,一瞬间,他们和好如初。
花源武将一切看在眼里,他默不作声,咬了咬牙,继续打鼓。
灰蒙蒙的天顿时明亮,空气清新干净,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人人说这是吉兆。
锦离大受感动,她看着白素弦化成的和她面容一样的观音,看着打鼓的四人,又想起那个讨厌的男人说过的话。
“你以为我只是用力量让你跪我?用权力和地位让你跪我?”
“你跪的不是我,是这天地间最大的道理和法度,跪的是你依然在意气用事、裹挟私心!你修行如何?做过多少造福苍生的事?不照样在庙会上扮着观音接受凡人跪拜?我若是他们,我才不服你。”
锦离的心颤抖着,还没来得及反应,却见自己又扮成了观音站在花车上。
一定是白小姐的术法把她重新带回到这里。她慌乱地往下看去,打鼓的第四人又变成了原来的工作人员。
那两人呢?她在人群中焦急搜寻着,却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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