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闻言,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儿,只得埋头认真地将搓洗过的花生的外皮一一剥去。
毓秀见昭昭抿着嘴不做声,轻笑道:“便就先不提此事了,兰辞,我们来煮饭罢。”
昭昭将花生和豆腐一起放入钵中捣碎,二者同食,素有“素火腿”之名。
随即加入荸荠碎和适量盐搅拌均匀,因毓秀食素斋,昭昭便以此内馅替换了原版翡翠玉袋中的肉馅。
而后取洗净的菘叶中柔软的叶片部分,去其根部,向叶片中央放入“素火腿”的内馅。
再将泡软的笋干撕成适当粗细的长丝,以笋丝为绳,将包裹内馅的菘叶束起。
打结后,一个颜色如翡翠般碧绿的“玉袋”端坐于蒸屉之中。
毓秀和兰辞见此,亦纷纷学着昭昭的做法。
短短一炷香后,三人便包出了十二个翡翠玉袋。
待蒸好翡翠玉袋,昭昭转身对毓秀福身道:“殿下,皇上午膳之时将近,奴婢该回御膳房当值了。”
只见翡翠玉袋外面的一层菘叶经沸腾的水汽浸润后,变得薄透如纱,由碧绿之色转为了透绿之色,其上所系的笋丝亦如白玉带,点缀其间,既有野趣,又有雅意。
毓秀闻言点头道:“昭昭,从此在人后,我们便是朋友。今日你赠我翡翠玉袋,过两日我会让兰辞去找你,我欲回赠我自己酿的梨花酿,我们把酒言欢,你看可好?”
昭昭闻言,仰头对着天穹瞪大双眼,以此阻止感动的泪水掉落,浅笑道:“好啊。”
三日后,酉时,晚膳后,御膳房众人皆在屋内休息,棠棠和几个小宫女依旧聚在一起打叶子牌,昭昭则如约等来了兰辞。
昭昭出门前,从柜子中抓起了一包糖莲子,欲送给毓秀和兰辞。
而后犹豫再三,亦还是又拿了一包糖莲子揣入袖袋中。
再一次随兰辞来到了毓秀宫,昭昭此次则被径直引入了主屋。
只见主屋正中,是一张朴素的石桌,在桌侧有三把竹椅。
毓秀身着一袭水蓝色衣裙,坐在其中一张竹椅之上,出神地看着手中的书册,依然是那卷诗词。
昭昭见此轻声行礼道:“昭昭给殿下请安。”
毓秀抬起头,喜道:“昭昭你来了,人后不讲虚礼,快坐。兰辞,你快去帮我把适才温的梨花香拿来。”
昭昭走过去,坐在毓秀的身侧,这才看清了她手上的诗集名为——安清辞集,其上字迹整齐而隽秀,看起来颇为眼熟。
留意到昭昭的目光,毓秀有些不好意思地将书合上,道:“我素日里会将听到的诗词歌赋抄录于纸上,此本,便是在青衣观的这三年所集。”
思及《诗经》对后世的重要意义,昭昭喜道:“此举真是了不起!诗词歌赋,既是现实生活的写照,又承载了作者的思想风貌,其中的意蕴皆为珍贵。”
毓秀看着昭昭晶亮的双眸,先是弯起嘴角而复垂眸道:“我最大的愿望,便是踏遍山河,寻遍每一阙诗,记录每一首词。”
虽在诉说愿望,语调却沉重。
适逢兰辞走过来,手中提着两个细颈的白瓷瓶,瓶身所贴的花笺上“梨花香”三字,一看便知是毓秀所书。
毓秀起身亲手为兰辞和昭昭斟满面前的酒杯,道:“此梨花香,乃向我母亲所学。我小时候,就在这一方庭院中长大,院中那颗梨花树,亦为她所栽。我的母亲,曾是宫中酿酒的宫女,她因此酒酿的好被父皇召见,而后,便有了我。”
毓秀说着,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复又斟满。
眼角湿润,不知是因酒的辛辣,亦或是别的。
昭昭掏出袖袋中稍大的那包糖莲子,打开放于桌上,笑道:“糖莲子配梨花香,实乃雅上加雅。”
随即亦仰头饮尽杯中酒,梨花香甫一入喉,清洌似春雨,甘甜似花蜜。先是梨花的香气涌入心脾,再是酒水的微辛蔓延在舌间。
昭昭轻咂嘴道:“真是好酒!”
毓秀接过兰辞递来的竹筷,夹起一颗糖莲子入口,亦笑道:“甜香相宜,不偏不倚。”
兰辞见自家主子笑得眉眼弯弯,对昭昭伏首道:“无论是莲子羹,亦或是糖莲子,兰辞皆要道谢。我问过太医了,太医亦说主子体寒,应注意膳食合理搭配。宫内拜高踩低是惯常事,这些年来几乎没人会留意殿下的吃食,昭昭,多谢你,我敬你一杯。”
昭昭忙回敬回去,复为其斟酒。
未几,已是酒过三巡,三人皆是面色酡红。
其中昭昭尤甚,在现代就酒量极差,没想到穿越后亦然。
昭昭眼圈红红的,以手托腮道:“殿下,你记不记得我所说的阿婆留下的禅语?我现下说给你听可好?”
见毓秀温柔地点头,昭昭呷了一口梨花香,缓缓道:“我阿婆告诉我,佛祖曾言‘若要一滴水不干涸,便要把它放入江、河、湖、海’。我少时不解,我觉得,如将一滴水放入众多水滴汇集之地,那这滴水和其它水又有何分别呢?”
毓秀看着昭昭,表示认同:“我觉得你所言极是。,你看,我果然开解不了你。众人皆称我热衷礼佛,殊不知,我是为其中之清净。我不愿回宫,宁处于青衣观与青灯常伴。但事实上,于佛理,我尚谈不上通晓。”
毓秀应是个i人嘛,喜欢避世和独处,又爱好赏辞,昭昭心道。
昭昭轻轻摇了摇头,道:“其实现下我已想明白了,此句重要的不在于江河湖海,而在于自由,在于可以自己选择是身处江河湖海哪一处的自由。”
阿婆在世时,昭昭想在老家陪着她。可阿婆却说要昭昭走出去,不要拘在老家。
想到此处,昭昭不禁落下泪来。
毓秀闻言微怔,兰辞见此,向昭昭递来一方素帕。
昭昭轻轻摇头表示不必浪费,接着用手揉了揉眼睛,道:“殿下,昭昭心中有一言,许是不当讲。但酒后吐真言,昭昭不吐不快。殿下从京城嫁去西域,实则是从一个囚笼去往了另一个囚笼。恰似一滴水从一片旱地,流转到了另一方泥土。”
昭昭话音中的鼻音虽浓重,亦掩不住其内赤诚。
毓秀闻言,似是慌了神,急道:“可是……”
未及说完,便被昭昭摇头摆手的样子打断。
昭昭似是醉了,可她知道自己说出的话异常清醒:“殿下,我知道,你不想去和亲对不对?你想去看那大千世界的千山万水,那你便去。殿下,昭昭觉得人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想要的人生是什么。”
毓秀似是被昭昭的话所震撼,喃喃道:“可我只是一个女子……”却又被昭昭出言打断。
昭昭起身举起酒杯道:“是女子又如何?女子照样能心中有丘壑,本朝有哪几个男子能有如你般的觉悟去记录下那些动人的诗篇呢?你尚且没有努力反抗过,怎知不可行。就像做菜,一道新菜,你都没有试着去做之前,便会说它难以下咽吗?”
毓秀闻此,不禁掩面哭泣,摇头抽噎道:“可是,我该怎么做才能不被送去和亲呢。皇兄定不会听我之言的,亦不会助我……因为我的母亲,当年被父皇宠幸,是因为,是因为她的相貌像极了当年的钟皇后!彼时正是钟皇后怀孕之际,故而她之后对我母亲和我素来不喜。皇兄在入冷宫之前,对我虽不算热情,但却友善有加。可是他从冷宫再次出来时,一切都变了,他变得冷淡陌生,再未同我讲过话。”
昭昭闻言,微皱眉头,摇晃着酒杯思索片刻道:“也许,皇上只是多年未见所以心中有隔阂呢?之前你也很难有机会关心他,毕竟你们是亲兄妹,如今缓和关系或许不难。成与不成,总要一试。”
毓秀以素帕擦干泪水,清了清哭得喑哑的嗓音:“但此婚约乃父皇与东竺所定,就算皇兄愿意帮我,也许亦无能为力。而且你也应该知道,我们景国现下的形势。自钟将军之后,武将式微,我担心难以应对东竺的再一次发难……”
昭昭饮尽杯中酒,将手叠放在毓秀的素手之上,撅起嘴反驳道:“殿下,虽然你的想法很伟大,但我觉得你这样的思路是不对的,女子没有义务用自己的人生去成全任何人。首先,武将式微,乃你父皇造成的;其次,你的人生本不该由他人支配,选皇储时不考虑你,打不过敌国却把你推出去,凭什么?最后,如今该对景国负责的是你的皇兄,而不是你。”
昭昭手上的暖意随着掷地有声的话语,源源不断地传向了毓秀冰冷纤细的手。
三人中饮得最少,亦最清醒的兰辞听到昭昭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急道:“昭昭,你再说下去,一旦被有心之人听去,怕是要连累殿下了!妹妹可莫要再说了,你与殿下皆醉了,待我去给你们煮一些醒酒汤。”
兰辞话落便出去了,殊不知,真的存在着一个有心之人——正是小橙子,此刻正趴在她们的屋顶之上。
房内的每一句话他皆听得清清楚楚,却恨不得自己耳背。
小橙子崩溃地在心中想:可如何将这些话复述给主子听啊!
有没有小可爱猜一猜,毓秀公主的mbti![奶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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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梨花香,愁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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