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浴室,夏以臻魂不守舍。
她近来的状态确实反常。
可她清醒地知道,这种反常绝不单单源于孙静香的病。
她平淡的生活似乎被上天按下了某个开关,熟悉的一切在被打破,而下一秒总是未知的。
这使她脆弱的心脏变成了一只粗简的巢,巢里时常有麻雀在扑腾着翅膀…慌乱与不安过载了。
怔怔地推开浴室门,热气混着淡薄荷气息瞬间蒙住了夏以臻。耳边是木桶划过地面时发出的吱呀声。
她突然意识到不好…
短暂的时间,还来不及让她适应家里已经住进来了一个陌生人…抵住门的木桶,也并没有像她希望的那样可以替代一把锁,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她推开了门。
浴帘后透着一个高大的轮廓,正垂头在腰腹间整理着。
是盛朗在里面…
错乱不容思考,下意识,夏以臻撤回脚步……
可一切是来不及的。她的眼睛甚至还没挪开,盛朗已经**着上身,拉开了眼前的挡水帘。
他的下身松散地套在一条灰色卫裤里,刚刚系好裤带。泾渭分明的腹肌被不断凝结滑落的水珠包裹……一只手轻巧摁下了掌心洗发水的盖子。
也许是常年疲于灶前搬运的缘故,盛朗双臂的肌肉线条正清晰地曝露,宽阔胸口和收拢的腰腹,在晦暗里轮廓分明。
夏以臻的确不是故意的。
可眼睛就是如此不听话地把一切看了个明明白白。
又像那些临考前的知识一样,被短暂而深刻地印入大脑…
相比之下,盛朗的惊讶似乎很淡。
他好像预设过这种事情有可能发生,对于夏以臻瞪着圆圆的眼睛抱着睡衣内衣嘴唇微张站在原地的样子……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向木桶觑了一眼,道:
“你力气不小。”
夏以臻感觉舌头已经不好用了,还是尽全力解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忘了…我习惯直接…”
“没事,我洗完了。”
盛朗重新套进一件白T里,将水盆上的一条灰毛巾搭在锁骨间,又弯腰拾起地上的薄荷味沐浴液。
路过她身边时,夏以臻垂下头,用很小的声音说了句:
“我会尽快换新门栓的,下次不会了。”
“不用。”盛朗停下来,“我今早去过批发市场,已经买过锁了。还没换好是因为要钉钉子,怕影响你们休息。明天早上我会换好。”
“谢谢…”
夏以臻的视线里,只有自己低垂的睫毛和紧抱衣服的双手。
盛朗擦肩而过,说完话又安静地离开。一切快得像一阵海风,只留下空气里潮热的气息和一抹挥之不散的薄荷气味。
夏以臻平复了一下,任大脑陷落空白,又在一片空白里将衣服逐一褪去。
她赤脚走过潮湿的地面,水阀开启时,温热的水均匀地从头顶降临……她抬头看,发现绑花洒的绳子被替换成一个小巧的挂钩,花洒也换成了新的。
均匀细密的水流顺着夏以臻的睫毛坠落,她的每一寸皮肤都跟着柔软起来,从医院带回来的一身荒芜,直到这一刻,终于被冲洗洗刷得干干净净。
接下来的几天,夏以臻发现盛朗似乎天生就带着某种修复能力。
在这间古老的小院里,他路过的伤颓之处,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伤口愈合,焕然一新。
摇晃的老木楼梯,不再发出执拗的声响,一直滴水的水龙头也能酣畅地吐露水流,院里疏于照管的花花草草,也终于开始抬起头,带着新生的生命力,迎接每日晨起、薄暮时匆匆灌入院内的微风。
夏以臻也开始学着让自己更从容地面对这一切。
对于这些变化,盛朗从来不会提,她便也没有总是道谢谢。一切在无言中,变得默契。
靶向药一天一次,盛朗的蒸梨也一天一次。
交流似乎只发生在夏以臻和盛朗在楼梯错身而过的时候,在夜晚打开卧室门不小心遇到的时候,在每日进出家味点头打招呼的时候。
……
而这些日子的夏以臻,也体会到了做学生时从未体察的忙碌与无力。
除了照顾孙静香起居,夏以臻便一直把自己泡在古城的招聘启示里。吉非替尼一个月就要花去近5000,巨大的大山已经背在身上。只不过适合的工作凤毛麟角,夏以臻也把钉子碰了个遍。
虽然盛朗大方包揽了三餐饮食,已经帮了大忙,但夏以臻始终不能安心坐享其成。她不知道捉襟见肘的自己还能为盛朗做什么,才能算作公平的交换,只好每日早起背着布袋去两公里外的菜场,买好新鲜的米面蔬果放入厨房。
盛朗喜欢的橘子味汽水,夏以臻也会保证冰箱冷藏层时时有,他想喝的时候一定喝的到。
趁盛朗在楼下忙碌的时候,夏以臻还会帮他打理好房间的卫生,将他熬夜看过的一本本晦涩的金融教科书,重新理顺,摆好。
虽然盛朗拒绝过夏以臻帮他清洗衣物,但夏以臻偷偷洗过两次后,盛朗似乎也没有拒绝。只是在洗手间的水池边,放了一副手套和一只护手霜。
日子在无言的平静中忙碌,夏以臻像一只停不下来的陀螺,所以面对大多数需要占用打量白日时间的工作,夏以臻只好摇摇头放弃。
很快,在彼此说了无数次“不合适”后,她想起了手机里拍摄的那张照片——上面有那间叫做allure lounge的酒吧联络方式。
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对方只做了简单的介绍就让夏以臻当晚九点过去面试。
夏以臻的声音是柔软与清冷杂糅的,带着年轻女孩抱有的灵动与跳跃。
初听令人亲近,再听又会有种淡淡的疏离感,很像她这个人,也很有自成一派的风格。
在学校学播音的时候,就不少又老师夸过她的嗓音天赋。
所以当电话那端的人听清夏以臻的声音后,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欢迎她前去唱歌。
只可惜,夏以臻唱歌跑调。
这在她小学被同学嘲笑过后,又成为了她另一点不愿示于人前的拙弱。
她选择了酒水销售的工作。
—
晚八点。夏以臻换了一条简单的黑短裙,化了久违的淡妆。
这是她第一次去夜店,也是第一次应聘,说不忐忑有些唬人。她只能让自己这个眼神清澈的大学生,尽量看起来从容干练些,给人留下个好印象,也想在陌生的环境里,不那么容易被人左右。
准备出门的时候,夏以臻接到了allure lounge的回电。
她一边踏出卧室,一边用耳朵和肩膀夹着自己的旧手机,腾出一只手,吃力地用耳钉的银针,探寻着常年未通的耳洞位置……
电话里传来男店长闲散淡漠的气泡音——
“喂,夏以秦是吧,我是allure lounge店长……”
“夏以臻。知恩真。”
“行,什么都行。”对方的声音懒散随意,“打电话是想告诉你,你要是能提前来会儿就提前来,九点以后要过来几个新歌手,来晚了顾不上你。”
“好,请问怎么称呼您。”
“阿苏。你年纪小,叫我阿苏哥也行。”对方似乎习惯了玩笑,“听我声音这么苏你也就记住了吧?”
“什么叔?”
allure的电子音乐声正在用最大分贝喧嚷,阿苏的声音断断续续淹没在燥热的鼓点里。
夏以臻用力歪着脑袋让耳朵贴紧听筒,一只拨着长发,指尖摸索着耳洞的位置。几次探错,耳垂传来刺痛,肿胀起来。
“能听清吗?你好,你好?”
局促间,手机骤然滑脱。在夏以臻以为用了快五年的手机终于要报废了的时候,一只手将它接住了。
是盛朗,他正站在身侧,也刚刚从卧室出来。
手机这时才开始漏音,阿苏浑厚的气泡音钻入两人中间,盛朗用口型说着:“我帮你拿。”
说完,他将手机贴上夏以臻小巧的耳朵。
夏以臻的大脑在一瞬间陷入三线短路。
耳边,阿苏轻挑的低音炮,还在伴着电子音乐大声放送,她努力辨识着关键词,指尖摸索着耳洞模糊的位置。
而眼前,盛朗略带粗粝的手指正贴在她的耳边。他就这样微歪着头,安静地站在她面前,从高处看着她的眼睛……
所闻与所触的一切,似乎在一瞬间杂糅成乱麻,夏以臻的大脑混沌起来。她只能听见不知是鼓点还是什么,嘭嘭地在耳边跳动。脸颊也跟着热。
“那好,一会儿见。”她最后说。
“哥等你啊——”
阿苏散淡的气泡音闯出来,盛朗一怔,带着一瞬的惊讶向夏以臻看去。在忙音传来的同时,他按下了挂机。
“要出门吗?”盛朗问。
“嗯,你也出门吗?”
盛朗点点头,旋即又陷入沉默。
他的目光顺着夏以臻打理过的长发下移,路过卷翘的睫毛,又掠过她珊瑚粉色晶莹的嘴唇,最终落在红得像熟樱桃一样的耳垂上。
盛朗向夏以臻指尖的耳钉,轻轻扬起下巴。
“一定要戴吗,你的耳朵已经红了。”
“哦是吗。没关系…”
夏以臻很清楚自己的耳垂早已肿得圆滚滚,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表现成有些意外的样子。因为不是这样的话,她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能让自己快速从容地接上盛朗的话。
随后她又补充道:“可能是耳洞打了太久,不常用。”
“不会疼吗?”
“还好。”
“我帮你戴吧。”
夏以臻再次愣住了。
几乎没有给她时间思考该不该,盛朗就从她的手心里,拾起了那只星星形状的耳钉。
他将夏以臻的碎发勾回耳后,俯下身,轻轻扶住她已经发胀熟透的耳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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