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臻…”
只剩夏以臻的走廊，张彼得终于从角落里走出来。
他垂着头，不知自己为什么这么愧疚害怕，又他妈难过得要死。
知道自己要跟着盛朗一起走，以后也不会再回来，张彼得突然就迈不动腿。
他外套口袋里还揣着孙静香给他的红包，可他的确即将永远地离开这个可爱的老奶奶了。
张彼得一抬脸就哭了。
他觉得自己有点泪失禁，常因感动就想张嘴大哭，但真到了心口拧得发疼的时候，眼泪却安静下来。
他看见夏以臻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他，问：“有事吗？”她的脸上一半是平静，一半是友好。
夏以臻并没有怒气写在眼睛里，嘴角也是翘起的，但张彼得从没感到她是这样陌生，一瞬间想起初遇夏以臻的样子——她也是站在那里和他打招呼，彼时的夏以臻还是青涩的，而这种青涩在短短半年内就尽数褪去。
她已经成了一个可以平静面对人生风暴的女孩。
张彼得心里难受，电话是他打给盛玉麟的，没有经过盛朗同意，自己刚刚躲在一旁也听到了盛朗继母说的话，他想说，她他妈说得不对！至少有一半不对！
他从头到尾都知道盛朗有多喜欢夏以臻，又为他们的未来做了多少努力，他兄弟是认真的！！不能这样被误会和冤枉！！
张彼得崩溃地开口：“夏以臻！是我对不起你！但你听我说！盛朗他不是……”
“停，张彼得，停。”
夏以臻轻轻打断。
她对于盛朗这两个字的耐心，已经全部交付于苏梦了，此时此刻，她再也不想为这个名字背后的男人耗费心神了。
夏以臻对张彼得弯了弯嘴角：“还有别的事吗？如果还要说我和他的事，就别开口了。”
“不是的夏以臻，你不能这样误会他，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脏！我…”
“张彼得，你冷静一下。”
“你还是听我说吧。”
夏以臻觉得自己平静极了：“想必你一定想说，盛朗是真心喜欢我的，对不对。”
张彼得垂着脑袋，用力点头，眼泪串珠子一样往下掉。
是，那家伙真心得要死。
那家伙就是一个愚蠢不知心疼自己的傻子！
认准一棵树就要吊死…
他已经快死了…
“但，张彼得，既然我和他注定要分开的结果不会改变，纠结他是否真心又有什么意义呢？”
夏以臻冷静地说：“我心里很感谢他为我做了很多事，可我也并不认为我没有对他付出对等的真心。”
“喜欢的时候，谁都是真的，但套上永远的枷锁，就没意思了。事实就是，他的确欺骗了我，不是吗？我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包括和你，也同样。”
“好了张彼得，盛朗本来就不属于这儿，他应该去享受更好的医疗资源，也该享受更好的人生。你应该也要和他一起回燕市吧？那快走吧，我不想耽误了他。”
夏以臻说完，很客气地拍拍张彼得的胳膊，像一个熟悉的老朋友。
张彼得恨自己嘴笨，他不知道再说什么才能让夏以臻别这样对他的朋友，他咬着后槽牙，最终说：“夏以臻…求求你别恨他……他真的不是你想得那样…一切就是他妈的巧了，他真的不是…”
“张彼得，可以了。”
夏以臻从口袋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张彼得：“你不要哭，我并不恨你们任何一个，真的。”
“相反，我很感谢，谢谢你们陪我度过了休学的这一年。那些日子我很开心，开心都是真的，不能被否认。不管你信不信，这都是我的真心话。”
“好了！”夏以臻最后笑笑，还是初见时那样，带着她特有的疏离，“祝你和他，未来都好。”
她说完习惯性地想说再见，但及时咽了回去。
真正的告别是用不着再见的。
人生就是在某个不经意的、极其寻常的瞬间，一个转身，一个低头，就彻底告别了。
转头走掉的时候，夏以臻想起高中毕业时，全班同学手拉手唱着《友谊地久天长》，大家哭得稀里哗啦。
怎能忘记旧日朋友…心中能不怀想？
旧日朋友岂能相忘，友谊地久天长……
可当这首歌被唱出来，大多时候，友谊就已经被宣告结束了。
那些朋友会各奔东西，会踏入不同的人生轨道，即便不想相忘，也终会相忘于人海。
友谊地久天长，是对忘掉朋友的心理安慰，更是一首祭歌。
夏以臻不想去缅怀过去的一切，她现在只想听奶奶的话，朝前看，用更大的步伐，迈出去！
她越走越快，直到在日光倾斜下的医院走廊里跑起来！
生活没有退路，她必须要朝前，大胆一点再大胆一点，请永远勇敢地直面未知！
直到跑到奶奶的病床前，夏以臻才扶着门框大胆地喘了口气，稳稳站定。
眼前就是她首要要面对的现实，其他皆不重要。
二十一年，直至此刻，夏以臻才终觉得自己成为大人，是该被奶奶依靠的大人。
孙静香已经被转到普通病房，但一切依旧不容乐观。这几日，她时常苏醒一阵，强撑着吃点东西，后又昏睡过去，半梦半醒间嘴里碎碎念着。
夏以臻走到床边，看奶奶这时又醒了过来，就温柔地抱起她的手，攥住，笑着问：“怎么样，老小孩，舒服点了吗？”
孙静香很轻地点点头，发出微弱的声音：“小朗呢？好几天没看见他……吵架了？”
“哪有。他感冒了，打吊瓶呢？我不让他来，怕传染你。”
“嗯…”孙静香喘息声很长，每说一句都要用力喘匀：“别吵架，你们都是好孩子……要团结……”
“嗯，不吵架。”
夏以臻微笑承诺，吻了一口孙静香的手。
今日是孙静香转至普通病房后状态最好的一天，夏以臻用勺子给她喂了一点水，又用棉签蘸着水润了润她起皮的嘴唇，孙静香勉力抿了抿，又开口说：“我有话想说…”
“好，你如果这时不累，就慢慢说，我在听。”
“我在淮岛银行……有个卡……里面有四十万……”
孙静香刚开口，就是夏以臻全然没想到的。
在此之前，孙静香说她的全部积蓄只有三万，夏以臻对此深信不疑，孙静香果然开口：“三万是骗你的。”
四十万，一个独自开面馆的老太太攒了四十万，夏以臻想到心紧得发疼，却依旧强撑着笑了一下：“怎么，怕告诉我，我乱花你钱？”
孙静香的头左右微微晃动：“不对，是想留着，给你做嫁妆。”
她长叹着，望着天花板遥想：“小朗家境不错，我想让你未来腰杆直些，让他们家…知道你也是被呵护长大的…也有家里人，爱着你…不会欺负你……”
“别说了！”
夏以臻忍不住火！
什么腰杆，什么盛朗，她根本不需要！
明明是他先闯进自己生活的，明明是他先接近自己的，明明他才是那个狡猾的不速之客！为什么全家要为了让他认可为难？
她狠狠忍了忍鼻酸：“奶奶你傻不傻！别人根本不会因为这四十万就高看我，四十万对咱们家来说是一辈子，对别人来说也许就是一分钟的进账，为什么要和别人比这些？我不需要别人高看！我自己就可以过得很好！”
“我知道，我知道…你长大了。可，小朗也是个很好的孩子……奶奶，希望你们好。”
“希望没用。我也希望您长命百岁，希望您无病无灾！上天让我得偿所愿了吗？没有！我再也不会希望了，我只靠我自己！”
“嗐呀…”孙静香愁苦地白了一眼自己孙女，“你才是个傻蛋。奶奶比你大那老些岁数…难道还要等你老了再走？”
“而且…就算奶奶先走，也是找你爷爷去了，你一点不替我开心么？”
“别说了，我现在不想听这些，你好好休息。”
夏以臻冷脸站起来，给孙静香掖了掖被子。
她感觉此刻的自己无比自私，没有其他想法，只想孙静香能多活几天，越活越好。
哪怕奶奶在疼，哪怕奶奶会咯血，她都想奶奶是活着的，陪着自己，让她还是有家人的…
孙静香合眼笑笑，深喘一口气说：“我现在很好，而且…有点想吃烤地瓜。你去买两只，好吗？”
“你自己在这能行吗？”
“怎么不行，你走前给我调出直播间…银发剑客…我想看一会。”
“干嘛呀，还想练剑？”
孙静香略略不好意思，小声说：“我总觉得，你爷爷活到这岁数，应该就长这样…”
两人一起笑了笑，夏以臻把手机留在床上，穿起外套走到门口说：“那我去买了，你少看一会就歇着吧。我很快回来。”
“去吧，要热乎的，细长一些的，外面焦…里面流油的……”
“知道了。”夏以臻望着这个不省心的老太太，大叫：“等我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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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往昔/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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