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亲队伍不长，只有醉香楼的几个姐妹，嫁妆花酌很早以前便准备好了，一直存在盛京的钱庄里，早在三年前就嘱托绿柳在出嫁的时候取出来。
嫁妆是老鸨一大早去取的，回来时她见到乔灿堵在大门口，脸上挤出一个讨好的笑：“乔公子你怎么在这呢？赶快进去吧，外边冷。”
四月天气转暖，她这句外边冷纯属胡说。老鸨面上应着乔灿，一只手在背后偷偷比划着。
老鸨的小动作乔灿全看在眼里，花酌叫他留个心眼居然还真应验了，他不想在这里闹得太难看，只道：“送亲队伍要出门了，你离开得有些久，我来看看。”
老鸨挥了挥手，龟公抬了几个大箱子进门，乔灿瞥了一眼，箱子有打开的痕迹。
乔灿故作姿态地拿出个二尺左右的卷轴，上面写满了字，老鸨往他身后靠了靠，想偷看卷轴上写了什么。
箱子抬进去，乔灿也不避着，将卷轴递给老鸨：“这上面的是花酌三年前存到钱庄的所有东西，今早托你取出的都标记出来了，你要不要一起点点，看看有没有被钱庄的人贪掉什么。”
他意有所指，老鸨装傻充愣：“行，那我们一并点点。”
乔灿真的把箱子一个个打开清点，老鸨背过身，面上的肉扭成一团，最后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跟着乔灿。
原本她买那套凤冠霞帔是充醉香楼的面子，左右绿柳的嫁妆还得自己去取，花酌对绿柳不差，她多取几两金子花酌不会在意的。结果碰上个实在乔灿，当真一件一件点起来了，她只得不甘心地把贪的金子又偷偷塞回原位。
十几箱东西要点起来得费些功夫，点了一箱，老鸨唉声叹气的，把金子塞回去以后，叫了两个醉香楼的姑娘来点，自己上一边歇着去了。
见老鸨坐下，乔灿也知她已经把东西还了，便夸张地一拍脑门：“我在干什么呢，我有法力我不用。”
老鸨知道乔灿方才故意不用法力就是做给她看的，也是念在醉香楼照顾了绿柳这么多年的份上才没说到明面上，连忙附和了两句。
乔灿很快清点出陪嫁，取了张红纸写下清单，叠整齐了拿给高刻，再回头当人力，和壮丁一起抬箱子。
送亲队伍最前头的花酌一见乔灿跟壮丁一块抬着箱子出来，顿在原地：“你做什么？”
“我跟你一块儿送亲。虽然我跟沈姑娘无亲无故的，但是我有力气啊，我能抬嫁妆，你要是愿意，我还可以抬喜轿。”乔灿道。
“你正常一点！”花酌用刚恢复的腿轻轻踹了乔灿一脚。
大概是觉得好玩，祝卿安也在前面，当花童。撒花的时候，短斗篷动起来，祝卿安更像个毽子了。不过他真的只是玩玩，真送新娘出门的时候，颜栩是请了正经花童的。
高刻经验不足，正在一边被某个不知名长辈恶补，听道理和规则听得抓狂，好不容易全部明白了，人已经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
怪人聚在一起，难怪花酌精神状态看起来不太稳定。
闹了一整日，还算平稳地将婚礼办完了，乔灿回到相府时花酌药效已过，正躺在猫窝里打滚。
“很高兴？”乔灿蹲下来。
花酌滚了一圈又一圈：“很高兴。”
“我看话本上写的救命之恩都是以身相许，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姐弟了？”乔灿伸出一只手，挡在花酌往前滚的路径上，等花酌滚过来以后将他抱起来。
花酌眯着眼，很累的样子：“让你平时别看乱七八糟的话本，想看书的话找祝卿安借几本不好吗？”
“那我还是看话本吧，他看的那些东西我哪里看得懂啊。”乔灿大概想了想祝卿安往日看的古籍，引经据典能看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过一阵子，我们去南陵吧，好好求求四殿下，说不定他能治好你。”乔灿长出一口气，盛京的事也算告一段落了。
等了半晌没有回应，乔灿低头一看，花酌已经睡熟了。
第二日乔灿醒了个大早，正要去叫花酌，突然有个人叫他。
乔灿已有半年多没有半点天界的消息了，自从被下放人间以后，他刻意避开了关于天界的一切，现如今能知道的所有一切都是祝卿安那里来的。
乔灿面前出现一个虚影，是顶替他职位的雪神。
雪神看上去很累，眼底一片青黑，说话有气无力：“雨神，天帝有令，命你立即回天界，复原职。”
他讲完打了个哈欠便走了，乔灿什么都没来得及问。
清明过后雨水渐多，盛京也不例外，今日又是小雨，淅淅沥沥，估计要下一整天。
今日祝卿安破天荒起了个大早，乔灿还未考虑好要如何跟花酌说他回天界的事，祝卿安便敲响了他们的房门。
花酌被敲门声吵醒，一睁眼看见祝卿安放大的脸，吓得全身毛炸起来：“你干什么？”
祝卿安兴奋地抱起花酌：“我找到办法了，我能治好你了。”
花酌先是怔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祝卿安说了什么：“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得去趟魔界，会很危险。”祝卿安摸了摸花酌的头。
花酌对乔灿说：“乔灿，我们去魔界吧？”
以花酌的能力，加上有伤在身，他去魔界是非常危险的，但是如果有乔灿保护他，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乔灿的笑容僵在脸上，没立即接话。
花酌没有想过乔灿会拒绝他，伸出爪子抓了抓他的袖子：“怎么了？你不想去吗？”
“我……”乔灿不知该如何开口。
看他这般模样，祝卿安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也不勉强，对花酌道：“要到魔界去的话你肯定是和我一起去啊，乔灿是神仙，我才是魔族，你忘记了？”
他的说辞花酌倒也能够接受，只是不大死心，仍是问了句：“我们不能一起了吗？”
乔灿避开花酌的眼神。
来到人间第一日他便见到花酌，从此以后每天他们都在一起，他们都没有目标，有想去的地方就一起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若乔灿要回天界，花酌是必然不能带回去的，而且，清明刚过，复职以后乔灿会很忙很忙，也许半个月都没空再来见他。
雨季过后是夏季，夏季之后秋，乔灿几乎一日不得闲。
加上他带罪之身，此次回天界未必不会被监视，万一如此，他们岂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长痛不如短痛，乔灿一咬牙，道：“我要回天界了。”
花酌愣了半响，最后笑出来：“好事啊，你要官复原职，不用和我一起流浪了！”
没想到花酌是这样的反应，乔灿没做他想，也跟着笑起来。
花酌提到了流浪一词，乔灿没在意，当真以为花酌是简单的为他感到高兴，而敏感的祝卿安很快找个由头，带着花酌出了门。
盛京街上早餐种类颇多，祝卿安一路走一路看，什么都想试试。
远远地有个人朝他招手，正是高韧。
高韧同祝卿安见过一面，那日高韧来相府同祝无忧议事，正好被祝卿安撞见了，祝无忧稍微介绍了一下，没想到高韧还记得。
见他热切，祝卿安也不好无视他，便走了过去。
刚坐下，高韧去一边打了碗皮蛋瘦肉粥给祝卿安，又拿了几个包子给他，要他尝尝。
祝卿安先给了个包子给花酌，这才慢悠悠地喝粥。
“好喝吧？”看到祝卿安露出笑容，高韧道，“我有四十年经验，在盛京，要想吃什么跟我说，绝对不会带你找错店。”
“眼光确实不错。”祝卿安又要了碗粥给花酌，“高大人今天不用上早朝吗？”
高韧道：“就算是天上的神仙那也是要休息的，前阵子春试一群人忙的脚不沾地，再不歇歇老祖宗就该来接我了。”
得知高韧今日休沐，祝卿安慢悠悠地跟他聊着，从高官厚禄聊到家长里短，三人就这样消磨了一上午。
花酌发现，每聊一阵祝卿安就会特意说上一两句他能接上的话，或者讲话时特意提到他，聊着聊着就渐渐把乔灿的事抛到脑后了。
体会到祝卿安的用心，花酌微微笑起来，主动告别两人，要回去找乔灿。
对于乔灿官复原职，他自然是真心为他感到高兴的，不过，他确实想过，也许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乔灿了。
花酌就没想过自己能飞升，他资质不高，修炼进度缓慢，这辈子能赶上树神，不对，能赶上修至巅峰的朱渐赋就已经很不错了。
他这辈子注定在人间蹉跎一生，好聚好散，乔灿说不定哪日得了闲，还愿意来人间看看他。
死木头应当是体会不到他心中所想的，与其在这里闹别扭，不如回去当面把话说开，到时候要打就打要骂就骂，要撒泼打滚就撒泼打滚，往后若再也见不到，也要好好告个别。
回屋一看，有两位侍女正收拾房间，往日乔灿是不要他们进来的。
“乔灿呢？”花酌问。
祝无忧就在旁边，安排人把花酌的猫窝抬到祝卿安房里，以后由祝卿安照顾他。
听到问话，祝无忧回头：“雪神见他接了父皇的命后半日不动身，又下来一趟把他带走了，雪神你应当认识，就是那个懒懒散散干一点活就跟累得快死了一样的白发神仙。”
他这描述是花酌原话，雪神曾来找过乔灿一次，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不过当时乔灿不在，他只见到了花酌。当时花酌不认识雪神是谁，传话时对他的形容就是，懒懒散散干一点活就跟累得快死了一样的白发神仙。
“这是雨神留给你的。”祝无忧给了花酌一个锦囊，离开了。
花酌趴在窗边看着两位侍女打扫，阳光照进屋内，他今天才知道，原来乔灿房里有这么多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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