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陵持续了十多日的雨，在这个下午毫无征兆地停了。
周世灿伸手在亭檐下接了一掌雨水，慢慢在掌心揉开。
掌中雨水未干，身后传来破空之声，周世灿侧身躲过，果然见乔灿来了。
在南陵，她的弱点会变得非常明显，前几日乔灿都是在下雨时来，今日偏偏等到雨停，看来是有人跟他说了什么。
乔灿落地，黑眸中水波荡漾，顿时天地翻转，周身尽是凉意，他们落入幽深的水中天地。
无论看几次，周世灿还是觉得惊奇，仅仅是在一瞬间，她就无知无觉地被拉入一个与外界完全相同却全然隔绝的世界。
她又一次问出那个问题：“你是怎么做到的？”
面前的人也如前几次一般回答：“等我赢了就告诉你。”
水滴凝结，如钢珠般朝周世灿射去。
周世灿手指轻拨，琵琶声响，寒气逼人，水珠在靠近她时被凝为冰珠，又破碎散开。
乔灿直冲周世灿面门，周世灿后退两步躲开，琵琶声起，阵阵穿破乔灿的耳膜，令其头痛欲裂。
乔灿不躲不闪，周身聚集水柱，手中戒尺再次冲向周世灿。
有点奇怪，乔灿的打法不会这么不要命，这种战斗方式像另外一个人。周世灿动作不停，心中思忖着。
不会吧。
周世灿眼睛微眯。
麻烦了。
另外一边，乔灿将被放倒的百里越拖进房间锁起来，避过人群，潜进祝瑞康看病的小屋里。
祝瑞康走后这间屋子就被锁了起来，平时也没有人经过，乔灿潜入得十分顺利。
进入屋内，药味冲入鼻腔，乔灿强忍着咳嗽感，深呼吸几次后很快适应。
抬手刚要翻找，他就发现手背上起了红斑。
祝瑞康在这个屋子里放满了毒药，也不知是何时碰上的。这是用来对付人类的，毒性不强，最多一刻钟他就会好。
柜子都上了锁，乔灿一个小法术将锁卸了，翻找着他要的东西。
本来乔灿是打算跟周世灿打的，这几日他已经摸清了周世灿的打法，在心里演算了无数遍她的招式，拥有巨大优势的情况下，就算赢不过，从她手里走掉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临出门前，祝卿安突然找到他。
不知祝卿安是怎么做到的，打晕百里越居然完全没有惊动周世灿，他被关在房间里的几日不知又研究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乔灿，你打不过她的。”祝卿安道，“就算带有旧疾，她到底是天界战神，你不是她的对手。而且我记得不错的话，你很怕冷。”
“你有什么办法吗？”乔灿问。
“我去跟她打，你找机会逃走。”
“不行，不行不行。”乔灿连连否定，“你的身体情况太差了，虽说周姑娘会留手，可若有一下不小心，你会死的。”
“我旁观了你们几日，为了不伤及无辜，你会用一种翻转水面隔绝外界的法术，我扮成你的样子过去，施法时她不会过多留意这种小法术，我会在这个法术上施展另外一个法术，把她困在幻境里。”
乔灿不动声色地咬了一下舌头：“好吧。”
他倒不是相信祝卿安的法术有多强大，但在这种情况下，祝卿安一定会用难以破解的秘法，虽然直接把祝卿安杀了也能脱困，但很显然，周世灿不会这么做。
她也可以选择跟祝卿安耗，把祝卿安的法力耗空到无法维持法术，但乔灿可以肯定，面对祝卿安这只碰两下就死的纸蝴蝶，周世灿不敢。
祝卿安带着浅浅的笑：“在离开之前，你帮我找一个东西吧。”
所有柜子都翻遍了，里面全是很普通的药物和药单。
看来祝瑞康还是留了心眼，不会让他们这么轻易找到。
乔灿放出一丝灵力，在屋内循环一周，在桌底，有个极其隐蔽的角落有灵力保护着。
乔灿把桌子移开，手指在地上按了按，指尖用力，地板有点微微的弹性，地下果然是空的。
乔灿左右试探，地板被小心地推开，露出内部藏匿之物。
里面是本诊籍，因为被藏在地下已经受潮，纸面因潮湿而泛黄发软，被拿起来时背面留下一个浅浅的指印。
诊籍书写字迹潦草但清晰，详细写了祝卿安的所有症状，每日身体情况的变化，每日用药，连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做了什么都写得一清二楚。
乔灿跟桌子上找来的其它诊籍对比，确实是祝瑞康的字。
找到自己要的东西，乔灿施法把房间恢复原样，带着诊籍逃出去。
客栈还是同他离开时一个样，周世灿还被困着，乔灿按照祝卿安的说法，把诊籍藏在他的画册中，用一幅刚完成的画作盖起来，指尖捏出一团火焰，点燃桌面上的纸蝴蝶。
待纸蝴蝶燃尽，乔灿离开客栈，前往与周。
周世灿额角沁出一层薄汗，双眼死死盯着不远处那个灰蓝色的身影。
那人知道已经被她看穿了身份，不再伪装，露出魔族特有的深棕色头发和菱形瞳孔。
周世灿身上带了伤，对面的人也比她好不到哪去，看他苍白的脸色，周世灿一直收着力，反倒是祝卿安本人不管不顾。
乔灿跟她打了六次都没让她挂彩，祝卿安只用了不到一刻钟就做到了，还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要命的就怕不要命的。
对面的祝卿安再次发起攻击，周世灿咬牙，又退了一次。
在避过祝卿安的瞬间，周世灿看到他嘴角一抹鲜艳的红色。
“五殿下，再打下去你可就撑不住了，外面可没有能为你治疗的医士。”周世灿道。
她原以为祝卿安是为了把她困住拖延时间，可这阵法与往日乔灿用的一样，根本没有把人困住的能力，而如果要拖住她，祝卿安应该会保存力量才对，现在这样，更像是知道自己要死了专门跑过来拉她下水。
“噔！”
弦断声，乔灿跑出去了。
周世灿回头，正要施法，眼前飞出一只双翅燃烧着的枯叶蝶。环顾四周，枯叶蝶将她包围。
“你走不掉的。”
周世灿抓着琵琶的指节发白：“祝卿安，你疯了吧。”
风雨交加，雷声就落在耳边，乔灿甚至能听到电流声。头顶乌云密闭，豆大的雨点打下来，砸在伤口上与血水混在一起。
乔灿大口喘着气，站在半空中自己凝聚的水洼上缓慢恢复体力。
雨实在太大，乔灿看不清祝瑞康的面色，对面的人坐着，一动不动，混沌羽被他紧紧攥在手上，羽片坚硬，划破他的手心。
乔灿是瞬移过来的，追上祝瑞康费了不少功夫，又和他战斗一番，消耗极大。祝无忧知道他们两人一定会打起来，肯定会派人坐收渔翁之利。
如今最好的办法是拿到混沌羽赶紧走，后续是用来换回花酌或者做其它打算都可以，他不能在这里等下去。
见他走近，祝瑞康双目圆睁，手中混沌羽攥得更紧了：“你最好别过来。”
乔灿离他几步远，单膝跪下：“四殿下。”
祝瑞康从怀里拿出一瓶毒药，打开盖子，作势要洒：“你若是敢抢走混沌羽，我就把这瓶毒药混在雨水里，到时你就等着看被毒雨淋到的人们的惨状。”
“你不会这么做的。”乔灿声音平缓且笃定。
祝瑞康拿毒药的手颤了一下。
“你若真的要这么做，早就动手了，乘我把雨停下时机回到天界，但你直到现在才说，只是用来威胁我。”乔灿眼眸微垂，“你不会杀任何人，包括祝卿安。”
“滚开，别在我面前提他！”
实在是过于疲惫了，祝瑞康的喊叫声都显得无力。
乔灿抬起一只手，手背上长满红斑：“四殿下，你本来可以赢我的，但你心太软了。”
如果用药力强大一倍的毒，他能赢过乔灿，但那样会对乔灿造成难以修复的损伤。
来之前乔灿是有这种心理准备的，让他没料到的是，祝瑞康留手了。
他表面云淡风轻心狠手辣，可到底医者仁心处处留意。
祝瑞康颓然垂着头，看着手里的混沌羽。
雨水从羽片上滑落，汇聚在他掌心，与血水混在一起从指缝流下，将脚底的水洼染红。而混沌羽不染半点水滴，仍旧是那样洁白无瑕。
毒药瓶子被他紧紧攥着，没有一滴触碰到瓶口。
突然间，祝瑞康双目紧闭，将毒药全部倾倒在混沌羽上，毒药将他的手连同羽毛一并腐蚀。祝瑞康侧过脸眉头紧皱，一声不哼。
乔灿连忙将毒药和混沌羽从他手中打落，毒药落地滚了几圈，从水洼边缘滚下去。
两人同时放下残破不堪的混沌羽，由水洼边一跃而下。
祝瑞康不顾自身安危，伸手便抓，毒药瓶翻转，毒药全部从瓶中流出，混进雨水中。
乔灿快速向下飞，在半空中打了个圈，透明水池在空中凭空出现，将混了毒药的雨水接住。
雨势太大，这个小水池撑不了多久就会漫出来，乔灿飞到高处，取出降雨旗，施加法术，生生将大雨逼停。
“枕月，枕月，这种时候不要跟我作对啊，我快没有法力了。”乔灿低声碎碎念。
万幸，枕月并没有发现这一小片地方的雨水异常，乔灿找出乾坤袋，将一池毒水装进去，带着祝瑞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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