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充斥在简画桉的鼻腔里,浓稠如一潭死水,指尖黏腻的触感让她感到一阵恶心。
天边翻出鱼肚白了,她翻过身靠在那一处断壁旁,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裹挟着冬季清晨雾气的空气,呼出的白气与雪地和天空相混合。
随意抓了一把雪在指尖搓了搓,将手上的血水洗去,那双手被冻得通红,已经麻木,鲜红的似是方才的血留下的痕迹。
她站起身,随意找了一块儿地方,挖了一个坑,将那具男尸草草埋了才准备转身离去。
“下辈子,别做伤天害理的事了。”简画桉转过身折了一根松树枝稳稳插在坟头。
换掉这一身夜行衣,简画桉才走了小路溜进城里,她又是相府的乖乖嫡女,今夜皇宫除夕夜宴,京都里每处巷子都热闹着,街上蒸笼里冒出的雾气几乎将主街变成人间仙境,叫卖声一早就在各处响着了,尤其是卖糖糕的大叔,唱着独特的歌声……马车络绎不绝,都是各地来参加夜宴的官员和盛满贡品的轿子。
“呸!这包子怎么这么难吃。”男人站在包子铺前骂骂咧咧地说,话罢将两手一摊“赔钱!脏了小爷的嘴巴!”
“哎,你这人,插队就算了,敢说我家包子难吃!我家开了几十年包子铺!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原本打算对对插队睁一只眼包大娘见这人挑刺,便是是压不住心中的怒火。
“就是难吃!”男人见包大娘恼了,于是也便插腰瞪眼起来,唾沫星子直飞,“丢给狗,狗都不吃。”
简画桉站在他后头,从那人手中夺过包子,丢向巴望着的小黑狗,小黑狗顿时便扑了上去大快朵颐:“这……不是东市朝歌楼的王管事么?您上个月在城西吃了李伯的馄饨,也是这个由头没给钱吧?前日在西街酒肆似乎也是如此。”
“您堂堂乐楼管事,竟连几文钱的饭资都要如此计较吗?还是说……”她轻笑着,语气略显纯真,目光扫过对方腰间的钱袋“您这钱袋,只进不出?”
她笑得人畜无害,那男子顿时气短,色厉内荏地嘟囔几句,灰溜溜地走了。
“桉桉怎么起这么早呀!”卖包子的大娘掀开包子笼,雾气顺着缝争先恐后的涌出来,窜如火焰,却是遮不住包大娘露出的八颗牙齿。
“嗯!阿孃我买些包子回去!”简画桉从荷包里翻出两个铜板,穿过蒸汽塞进包大娘的手里。
“哎!桉桉,这气可烫着呢!”包大娘赶紧抓住简画桉的手要打量一番。
简画桉歪头轻笑:“不会呢,阿孃,我刚刚在外头练剑,手都要冻坏了。”
包大娘打量着,发现确实没有烫伤这才松了简画桉的手,装起了包子:“以后可得小心些,一个女孩子,手要是烫坏了可不好……一会儿让你阿叔给你们家抓些巩固的方子,这几日风寒的人多,可得好好提防着。”
“好!麻烦阿叔了,谢谢阿孃阿叔。”简画桉接过装满包子的纸袋,双手紧紧捏着那传来热气的袋子,朝包子铺挥手告别。
“画桉!简大人没忘今日晌午还要和我们喝酒吧!”经过的马车缓缓停下,掀开帘子,里头坐着的是大理寺少卿董大人。
“没呢!董大人,家父昨日整日都在家母念叨!”简画桉歪过头,扬起手里的纸袋“包大娘的包子特别好吃,董大人尝尝?”
董大人笑着摇手,转过身从车里取出一个包裹:“画桉新年快乐,这是董叔送给你的新年礼物,是龙城那边的龙须酥,还有压岁钱!到时候该嫁人了可要先惦记着我们小董啊!”
董夫人在里头啧了一声,急忙扯住董大人:“桉桉别听他瞎说,才大早上就喝了些酒,有点喝大了,东西收着,听说令母喜甜,是给简夫人的礼物,我们先去宫里拜见陛下。”
“好呢!”简画桉伸手接过那个包的严实的包裹,弯腰道谢。
董大人的车缓缓离开,简画桉穿过人流最多的街道,将包子和那包裹一并放在相府门口,轻叩那大红门,安排慧儿将东西拿进去,而自己则转身离开,穿过宫门直街,绕进一条小路,越过一处废店,便能看到黑猫窝在壮汉的脚侧。
壮汉侧身倚靠在红砖墙上,听见动静,眼皮轻颤:“怎么这时候才来?”
简画桉冷笑一声,从腰间翻出尸体身上的玉佩丢在地上:“我没有你那么冷血,没有十恶不赦到让人活不到除夕。”黑猫听见响声,不情愿地叫了一声,走过来叼起那玉佩向壮汉走去。
“哦?大善人。”壮汉弯下腰,从猫儿口中取出玉佩,而后翻出一份鱼干丢在地上:“大善人让人死在除夕?”
“呵,罪有应得,本姑娘杀他是他的福分。”简画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看好了没,看好了记得给本姑娘销名。”
“真……不干了?”壮汉将玉佩收进包袱中,他很喜欢和简画桉合作,简画桉接单不收酬劳,据大小姐本人说,是为了惩恶扬善,就这样不论是贪污成瘾或是草菅人命但凡证据确凿的通缉到了简画桉手里都能很快完成,一路将“昭”字代号干到了杀手榜第二,那名字后狠狠地刻着32条红色痕迹。
简画桉伸了个懒腰:“不干了,恶除不尽看不清,再干下去,我连我自己都看不清了……简单来说,本姑娘不想杀人了。”
“再干一单。”壮汉将猫儿抱起“算我们两个求你的。”
简画桉垂头将脚畔的石子踢的老远,歪着头轻笑道:“十个你们两求我,我也不……干……了。”
临了离开时,简画桉将挂在腰间的包着几斤猪肉的油纸卸下,抛进壮汉怀里:“除夕快乐!”
“好歹是相府嫡女,你也是能干的出把猪肉挂在腰上这种事……”壮汉稳稳接住猪肉,扶额苦笑“这样真的很丑。”
“离了相府,本姑娘什么样,相府嫡女就什么样!你管的着吗?”简画桉转过身翻了个白眼,冲壮汉摆摆手,补充道“若一定要我出手,莫要忘了本姑娘的行规,妇孺不杀,忠良不杀,于国有功者不杀,本姑娘从行,为的是替天行道,惩恶扬善。”
“替天行道,惩恶扬善。”壮汉重复了一遍简画桉的话,笑着道别。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了一会儿,回到相府时已经午时了,父兄已经离开和董大人饮酒聚会了,丫鬟小厮张罗着做了午饭,便忙活着贴春联,布置府里,安排烟花,做年夜饭了。
“女孩子家家大早上又跑到哪里去了?”哪知刚进门准备溜进里屋睡觉时就被母亲捉了个正着“哪有女孩整天抛头露面的。”
“哎呀,画桉就这个活泼性子,我看着长起来的。”串门的柳姨娘劝道。
“哎,不是我说她。”简夫人叹了口气“到处吟诗作对,秋会曲水流觞又得了榜首,陛下说今晚一定要见见她,但她这样子,哪有相府嫡女的模样?也是简旭惯的,不学女工刺绣,学什么舞刀弄枪,写诗作画。”
“女工刺绣……我也会。”简画桉笑着说。
“会什么呀。”简夫人将挂着的香囊拿起给柳姨娘看“你看,我说她绣的猪头,她非说是玉兔。”
柳姨娘捏着帕子,掩面而笑。
“好好收拾打扮自己!”见简画桉准备溜进屋里,简夫人便皱着眉头,抿唇呵斥“夜宴上,听父亲兄长的话。”
“知道啦。”
简画桉一进门就把自己埋进松软的被褥里,她已经将近十五个时辰没有阖眼了,瘫在被子里,任由这份松软托起自己沉重的四肢再重组,那份劳累后的酸痛这时才反噬上身,每一处关节似乎都力竭了,只有在这份柔软跟前才露出本身。
简画桉就这样趴着,直到喘不过气才勉强翻了个身,风吹着帷幔,视线中的天花板偶被遮挡,她就这样一直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在帷幔的浮沉里若隐若现,直到眼睛发干发酸,才缓缓闭眼,伴随着湿润眼睛的刺痛,她睡意全无。
翻身下床,从衣柜里翻出一身干净的青色的衣裳,在镜子里看了又看,简画桉最终选择的一身颜色更加暗,或许这样能让她看起来更加沉稳。
夜里马车稳稳在相府门口停下,父兄相伴下,向皇宫驶去,今夜除夕夜宴,也是皇帝正式登基的第一个除夕夜,陛下大设宴席,共设三日邀六品官职以上官员及家眷共庆,内殿外殿均人满为患,宫门外堵的水泄不通。
为保皇帝安全,除暗卫将军外,任何人不得持利器入宫,安排了几十名侍卫在门外搜查,简画桉不得不卸了满头的钿花钗簪,换上发带。
宫门内,太监们低头忙活着手里的工作,甚至有的趴在地上用抹布擦拭着石砖,见到这是简丞相的马车,便是由一个手执拂尘的太监引路,连引马车的车夫都换成了宫里的人。
马车一路被牵到殿门外停下。
“丞相简旭携其子女到!”领头的太监将拂尘向后一甩,大声喊道。
下了马车,简画桉跟在父亲的身后迈着小步子坐到距离主位不远的地方,身旁宫女们排着队形,已经端着菜肴往小桌上放了,一壶小酒,一碟话梅。
待陛下身着华服坐入主位时,这宴会才算是正式开始,后菜才被呈上来,一时间管乐丝竹齐响,殿正中舞的,是西域的敦煌舞曲。
各地官员一一送上各地特色的宝物,才缓解了皇帝一进门就明显不悦的表情。
分明一晌午都不困的简画桉此时却有些犯困,为了保持仪态便抓起一颗话梅塞进嘴里,那股酸涩的味道一瞬间充斥口腔,可不久便又被那瞌睡虫啃噬了个干净,不得不再抓起一颗塞进嘴里,就这样一碟话梅很快就下去了一半。
“臣简旭,祝陛下新年快乐,万寿无疆,国家永安。”简旭带头行礼,简画桉和兄长跟着父亲的动作也冲陛下行礼。
“啊哈哈哈哈!爱卿快入座!”皇帝满意地点点头,转头便看向坐在简旭一侧的简画桉“想来,简大人身边这位便是简画桉吧!”
简画桉起身再次向陛下行礼:“回陛下,臣女正是。”
“朕一早便听说简大人家嫡女能文能武,才气出众,在今年曲水流觞一举夺魁,可是比哪家少爷还厉害!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陛下欣慰地说。
“陛下谬赞,论天资臣女哪能同他们相比,多亏父亲教导有方,这才侥幸获胜。”
皇帝大笑出声:“这除夕有什么愿望吗?”
“臣女愿,陛下龙体康健,国家长盛永安。”
“其实……朕今日叫你来,是有一要事安排。”说到这里,皇帝的眉头又紧皱在一起“可那人总是如此,称病不来,还托人带信给朕,让朕自行安排,既如此,那朕便替他做这个决定。”
皇帝转头看向简旭,凤眼微眯:“简爱卿,你教女有方,贤良淑德,朕心甚悦。朕意欲将汝女指婚于摄政王时深疆做摄政王妃,你意下如何?不,或者说,画桉意下如何?”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