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凌晨两点多的办公室里,白灯亮得有些刺眼,却因为周围过分安静,显得像悬在半空中的一枚心脏,稳定而固执地跳动着。窗外的城市已经沉入灰蓝的深色,霓虹在远处泛着迟缓的微光,仿佛也累了,只剩下一个个疲倦的影子。

林时柚盯着后台报表,屏幕的冷光在她脸上落下一层薄薄的、近乎透明的光。

连续多日下跌的DAU曲线,终于在今晚给出了一个细微却毫不含糊的上扬。不是那种让人雀跃的跳升,只是轻轻抬头,仿佛某个濒死的信号,在深海底忽然挣扎着吐出一个小小的气泡。

她的呼吸停住了几秒。

那一点轻微的上扬本不值得大惊小怪,但对于一个在泥沼里拖行太久、每天都在等待坏消息的人来说,这种变化反而能让所有撑着的神经突然松一小寸——那一寸微小的松动,就足以令人的情绪失控。

她把额头抵在冰凉的手背上,静静地停了一会儿。

鼻尖开始发酸,眼底泛起湿意,却没有嚎啕,没有声响,只是悄无声息地落下几滴,轻得仿佛是空气里凝结的一点水雾。

创业以来,她一直以为自己会在被拒绝的时候哭,在快撑不住的时候哭,在被质疑、被否定的时候哭。可真正让她掉眼泪的,却是这一点轻到不能再轻的好消息。

像是漫长黑暗里忽然看见一根细线般的光芒,而那根光来的太突然,让人措手不及。

她吸了吸气,想让情绪尽快收住,却越吸越觉得鼻腔发涩。

办公室的门在这个时候,被轻轻敲了三下。

那种敲门声不具攻击性,也不急促,像是先在空气里试探了分寸,确保不会吓人,才落了下来。

她抬起头,声音还带着刚压下来的沙哑:“哪位?”

门开了一条缝。

走廊的感应灯亮起,把站在门口的人从脚到肩一点点照亮。

是陆迢川。

他身上还带着夜里的冷气,深色外套让整个人显得比平时更沉稳一些。他站在那里,像是刚从别处经过,又像是走了很久才来到这扇门前。

“落了东西。”他说,语气平平,像是解释,更像是不让她误会他来此的目的。

她点了点头,低下头去翻桌上的文件,好让自己看起来好像没在哭。

然而夜里的灯光太亮,眼底那一点未干的湿意根本无法完全遮住。

陆迢川走进来时,视线扫过她的屏幕——屏幕上的曲线很小,却非常清楚。

他没问“你哭了吗”,也没有任何“怎么了”的追问,只在她屏幕前停了半秒,然后轻声道:

“数据反弹了。”

不像是在感叹,更像是提出一句被肯定过的事实。他的语气不急不缓,像是接住她情绪的方式不是靠温柔,而是靠把现实重新稳稳摆回她面前。

林时柚本来还想解释,却突然察觉自己的嗓子在那一瞬间又轻轻颤了一下,只好低头点了点头。

“就一点点。”她说。

“够用了。”

他站在她身旁,侧影在灯下显得很清晰,“说明方向没有错,只是节奏需要时间追上来。”

他的语气依旧平静,但比往常在会议里给策略建议时柔和许多。那种柔和不是刻意的,而是一种深夜特有的沉静,像是人一旦脱离白天的喧杂与攻防,就会重新变回那个原始的、被理性和某种更安静的东西共同牵着的人。

林时柚抿了抿唇,试图恢复平常的语气:“我不是因为数据哭的,只是太久……太久没看到一点好消息。”

说到这,她的声音轻轻卡了一下。

不是委屈,而是一种太长时间独自撑着之后,忽然被世界回应了一毫米的荒唐轻松,那种轻松反而最容易让人掉眼泪。

陆迢川没有立刻回应。他只是走到茶水间,倒了一杯温度刚好的水放在她手边,然后重新回到她屏幕旁的那块光里。

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温恰好能让胸口那团紧绷的情绪慢慢松解。

“我今天回来,是因为发现你还没走。”他说。

话说得随意,却藏着一种不言而喻的东西——

他本可以直接离开,但在看到她的灯还亮着时,转了回来。

不是为了帮她解决任何问题,也不是为了插手。

只是为了在她最疲惫的时刻,能在她门口站上那么一会儿。

她低下头,轻声道:“谢谢。”

他“嗯”了一声,没有再说多余的话。

他站在白板前,看着她重新擦掉一整页错漏百出的流程,再一笔笔写上新的逻辑。动作不快,也不算果断,却带着一种连他都有些陌生的执拗。

陆迢川突然意识到——

这种“错了就改”“不知道就问”的姿态,在资本世界里几乎没人保留得下来。

不是因为傲慢,而是因为太多人在意面子,在意估值,在意看上去的聪明。

而她好像从来没想过这些。

她不是天才,远非如此。

但她具备另一种更难得的结构:可教,可塑,可持续成长。

那种能力,不张扬、不耀眼,却能在极长的时间线上稳稳推动一家公司向前。

这种人,是他曾经在资本里最想狠狠押注、却一次次被资本自己的规则逼着放弃的那类人。

他忽然有一点久违的、几乎像是专业本能被重新唤醒的感觉。

像是某个沉寂太久的判断机制,终于在某个节点重新亮起红点。

——“如果这个创始人能走到十年,她会长成真正意义上的经营者。”

——“这样的项目,不该死在眼前。”

他难得地沉默了一会儿。

那沉默不是犹豫,而像是在决定一个谁都听不见的赌注。

他后来才意识到,从那一刻开始,他看她的方式已经不完全一样了。

不是因为她是谁,而是因为——

在这个满是幻觉的行业里,

她是极少数值得他重新认真对待的变量。

过了一会儿,他看了看表,把包从地上提起:“我先走了。”

声音和往常一样平稳,却因为深夜变得有一种几乎令人安心的克制。

他没有说“早点休息”,也没有说“别太累”,那些话太轻易、太像敷衍。

他只做了确认——

确认她已经稳住了。

走到门口时,他停了半秒,回头看她一眼。

那一眼很短,像是某种不愿声张的牵挂,又像是在确认她不会因为刚才那一点松动再次崩落。

随后他转身离开,把门轻轻带上。

门与门框贴合的一瞬间,办公室里恢复成只有白灯、电脑光和她一个人的世界。

只是和刚才相比,这个世界安稳了许多。

林时柚深吸一口气,再看向屏幕里那条微微上扬的曲线。

胸口像被某种力量轻轻托了一下,不往上、也不往下,只是稳稳停在那里,让她第一次在深夜里觉得:也许明天不会比今天更糟。

她抱起双臂,把下巴轻轻搁在手背上,看着那些数字。

数据没有继续跳动,却像在慢慢发光。

她忽然明白,不是因为某个人替她解决了问题,而是有人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站在门口,哪怕一言不发,也能让深夜的空气变得没有那么冷。

外面的城市彻底安静下来。

她在灯下、在屏幕前、在一点细微的数据上扬里,第一次认真地呼出一口气。

——原来被人看见的感觉,是这样安稳的。

即使那个人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碰。

即使两人之间,仍是恰到好处的距离。

甚至正是那一点距离,反而让这份陪伴显得更加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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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世界对赌之前
连载中一径修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