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新人

睡久了,半边身子僵硬又酸痛,等到换了一个方向时间长了依旧如此。今夜是格外的漫长,偏她困得狠,困得掀不起眼……

“咚咚咚,咚咚咚。”

玉梳被敲门声吓醒跌倒在地。“谁啊?”

“刘福,你刘大爹。”那声音粗糙却有力。

原来是刘老汉,玉梳整整衣服,速速变好头发,跑去门边抽开门闩,“大爹,里面坐坐。”

“另外一个姑娘呢,还没起?”刘老汉吹着冒烟的陶杯口。

玉梳请人进来喝茶,水是冷的,茶是陈的,她假模假样地摸进厨房加了几粒龙眼干用法力煮沸茶汤,方算松了一口气。

“她……”

“来了来了,刘大伯,屋子里有点乱,您老屈尊了。”二娘捧出一小把山里带来的榧子招呼客人。“大伯还没吃饭吧?”

“一大早起来做事,早吃过喽!”刘老汉尝了一个,揣兜里,“我带回去给他娘两尝尝。”

“以前一起做事的大娘给的,她们那边的特产,香吧?……我要去烙点饼,待会大伯也带点回去……白天日子长容易饿哦,您老先坐坐,面揉好了,现在开火,就好。”二娘转身去了厨房。

玉梳立在边上,站不是坐不是,尬尴地笑笑,“我去打下手!”

等到三人还算舒心地用过早饭,刘老汉带他们去地里,严格来说是一片约合五亩地的桑树林。

那桑林郁郁蓊蓊的,浓绿间还夹着或青或紫的果实;内里羸弱的枝干竞相往上疯长,比她们还高出一截。

“隅中有人收桑叶,你们摘好放农庄大门口,摘过的不要摘,照大的老的先摘起。”刘老汉拿了不少碎布拼的大布袋子给二人,“这事容易哦,莫把烂叶子掺一起。”

二人连连称是。

刘老汉走了,玉梳抖开布袋,跑到别处去,一片一片地摘,优哉游哉。她和二娘是谁也不理谁的,眼不见心不烦。

“这活儿真枯燥。”玉梳这样想,又觉得随心所欲。这么大个地儿,无人盯梢,想往哪摘就往哪摘。

不过是逛了大半圈,以往同门讲过的那些失踪、遇险的离奇故事,害她萌生惧意,唤醒她的警惕之心。

她的心跳,也是她体内的灵丹跳动起来,她环顾四周,又企图转移视线。“你看,天空这么蓝,大地这么广……不是,回去的路怎么走,怎么到处都是烦人的树叶子……”耳畔是鸟鸣,风动,树叶刮蹭身体的响声,只无有一人言。她又往回走去——

“还没摘完?”玉梳掂了掂袋子,还在,不少。玉梳道:“你也是。”

“貌似比某人强。”

她木然地装满袋子,拉走,又不觉羞赧。那桑林外已然躺着个满了的麻袋子。

小道进去,玉树发现二娘并没有走远,只在附近采摘,袋子鼓鼓的倒是多了不少。她都是先挑掉烂叶,而后从上往下捋,这边顺完顺那边,一顺就是一大把,只留下树尖上的嫩叶,她提了提袋子对玉梳说:“看够没,看够咯就别到处瞎跑,不知道的以为是来玩的呢!”

倒不是多难听的话,玉梳只不甘她说自己是来玩儿的,顶了一句,也开始学着她的模样耐心地采摘。只不过烂叶很少有,她慢慢地也就不讲究。

时间悄然流逝,人在林间缓缓行走,丰满的桑树变得苗条起来,道路变宽敞了,视野也愈发明亮起来。

玉梳提起旁的两个布袋正准备走出去,二娘叫住她,“还早,那老头一时半会不会来。”

“来回几趟不要时间啊?等着他催。”

“急什么。”二娘摘了几个黑椹递向嘴边。

“你吃什么?”玉梳打着寒噤,“那个也能吃?”

“能吃啊。”二娘摘了一小把给玉梳,玉梳伸手去接,但她的手被桑叶的汁水和灰尘弄得焦黄,不敢去接。

“脏。”

“你真是……”

“不是,我是说我手脏。——而且你那个,好像没洗……”玉梳忙解释说。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玉梳接过尝了几个,甜甜的。二娘说她斯文,她就回上一句,“我的手都变紫了。”

“我的舌头还是紫色的呢。”二娘朝玉梳吐了吐舌头。

“哎——”她竟然会翻白眼。

“咳咳、咳咳咳……”二娘被呛到,咳得昏天黑地,还要说话,“我跟你……跟你说啊……我小时候……调皮……那个,不行……我忘了……王八羔子的奶奶的孙子!”

二人于是都笑弯了腰。

通向农庄大门那里有条小路,路旁有一簇苎麻,四五十株,密密麻麻地长在一起,上面爬着不少黑色的软软肥肥的毛虫,肉麻得很,经过那里,玉梳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到它们刷刷地啮食声。每次经过她都会非常小心,生怕黏上它们。有一次二娘撞到她了,差点碰到苎麻宽大负重的薄叶,玉梳睡觉一闭上眼就会浮现无数毛虫爬过。二娘还说“谁叫你走得慢……胆子也忒小了吧,不就是小毛虫,能吃了你?”

玉梳悒悒不乐一直持续到傍晚,二娘叫她吃饭她只说不饿,就那么呆呆地坐在门槛上,撑着下巴远眺。

远远的,农田尽头林荫里奔腾的小溪滑过高坡淌过平地,汇入干流在太阳的余晖下波光粼粼,玉梳看见几只飞鸟掠过水面自由地在低空翱翔。天边的云朵一块一块的,有像迟缓的马车,有像飘扬的大纛,有像石砌的堡垒。

天色渐晚,一只瘌□□跳到玉梳脚边,玉梳方才从一天的疲惫中回过神来,赶走瘌□□,回屋给门上闩。

清冷的月华透过低矮的窗牖洒进偏房,洒进窄小的厅堂,二娘正在往油盏里添松明。燃烧的松明吐着火舌,招来微小的蛾虫,她就站在吃饭的方桌边低声地诵读,因为屁股还没好不得不低首就近书本。

——她带书过来啦?难怪那么多东西。

玉梳才觉得自己不过带了几身衣服实在考虑不周。

她在屋里无聊了一阵准备出门走走,二娘赶着发白的飞虫,“这么晚了还出去?你不知道昨天晚上多吓人。——就是你吧,跟个贼一样围着屋子转。”

玉梳不说话进了偏房搁床上一躺,窝在一侧,管它呢……

她是被鸡鸣声唤醒的,刘老汉早早过来叫她们准备成筐成筐的菜。这些都是为山中的弟子准备的。除了农庄的菜,伙房的伙计不时还会去集市购买菜蔬果品等。

等到忙完,腰都伸不直了,总算可以歇会回去弄点吃的,那日头也已经升得老高。

篱笆墙沿的月月红开得正盛,后院的枳树也生出洁白的花,小院香馥馥的,走了才多久玉梳就想它了,要是不用做事能一直待在小院多好。

她伸着懒腰踱进草堂,琢磨着要给二娘生火讨点吃的,老是不吃总归是不太像样。生火是不会的,好在她精于火诀且对火候比较敏感,不懂就问,二娘才没有给她太多脸色看。

午后刘老汉指派她们去最近山里买来的“荒地”劳作,给“荒地”除草松土种上新培的菽。

“唉,我挖地我锄草我光荣……”玉梳边叹气边挖地把土块拍松,“我们为什么不能叫一头牛来犁地呀,我好累呀!”

二娘把锄头撑在地上,哂笑道:“你有本事弄头牛弄套犁具来呀?”

“人怎么就不能轻松一点?”

“有些事啊就是轻松不来。”二娘还想说些什么,遥遥地走来两个人,二娘暗自欢喜。

刘老汉走向前,“姑娘们停一停,玉丫头!你们山里又来了个新弟子,都认识吧。——事情我都跟她们说清楚了,你先跟她们交流交流。”

“好!”那受罚的男弟子接过老汉肩头的镢头点头示意,老汉拍了拍他的肩扬长而去。

“诶呀,是彭老弟啊!”二娘笑逐颜开,“好久不见,你为啥跑这来啦,他们又欺负你?”

彭义阳苦笑道:“一言难尽。师姐你们出的什么事?”

一说到这个事情二娘就很气愤,看了一眼玉梳。凑近道:“她诬陷我,说我拿刀砍她,你说吓人不?都闹到藏书阁了,我是那么鲁莽的人吗?”

“这事我好像听说过,原来是你们啊?”

“……”

两人交流的声音不大,可玉梳还是敏锐地听到了。她心里胀胀地,甚至不想去回忆那段经历,一个人默默地刨土,又忍不住听二人讲话。

“天呐,他们有没有打你?”

“没。我本来要去扫塔的,但大师兄直接叫我收拾东西来农庄了。”彭缓缓道。

玉梳隐隐有些高兴。

“扫塔?那还不如扫塔呢!糟践人!”

“是东门塔,听说荒废好久了。”

“东门塔?”玉梳暗暗咀嚼了一下。

“真要命。”二娘抖了抖,“老弟,你挨板子了吗?”

“没。”

“什么?这不公平,你不知道我们都挨了三十大板,痛煞我,现在都还没好全,天一热就痒。她们还抢我东西,简直没天理!”

彭挖着地,“你们多久来的?”

“前天。”二娘道,“天天干活,做不完的事,摘桑叶砍竹子准备整篮整篮的菜,还要把菜一并洗干净。你倒便宜,这些事怕是叫不到你。不说了,我们挖地吧。”

彭望着那翻好的几长排地。“这些都是你们挖好的?”

“可不是,挖了好久呢。我的老腰哟不知道能撑多久。”

彭有些过意不去,“要不你们歇会吧,剩下的交给我。”

“等一下老头要骂人哟。”

“他在编箩筐编那个……”他讲不出名字。

“筲箕笊篱刷把。”

“嗯嗯他会的可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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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梳修仙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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