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才来?”二娘接过彭义阳手中的鱼,把他拉上船。
玉梳也出来了。她没见过这么大的鱼,戳了几下拿进去给刘惜然看。
“水里有好东西……”彭义阳边说边穿好衣服。
头发还湿着,二娘便叫他坐到船头,船尾堆着很多杂物。二娘拿蒲扇给他打扇,“游也游够了,咱们下去吃饭怎么样?”
“都听师姐的。”
二娘拿蒲扇打他,“什么叫都听我的,难道你不饿吗?——船家这附近有哪家店会烧鱼,烧鱼烧得最好的。”
那艄公乐呵呵的,“姑娘你这就问对人了,前面临水的一家店,四个大字——乂水仙居,最是擅长做鱼……”
应是听过没去过的,不知道贵不贵?她自个儿打了几下,不置可否。
“……我们还去了老武家,他娘子生了个千金,恁小孩儿热乎红通的,眼睛都睁不开,眯条缝……”
“咚咚,”刘惜然不耐烦地叩响桌子,“我去后厨问一声。”
“问什么!催一下撒。”本来不怎么饿的,只是乂水居客人太多,都等着吃饭。他们来得晚,位置是占到,不过干等,旁的都吃上了,他们还在等。二娘见彭义阳还在说他吴隆国的经历,直言:“别说了!还不如你抓鱼的事。”
似是感到了厌恶,他讲话都不利索起来。“我……我捉鱼……”
“对啊,彭师兄你也说说,你是怎么逮到鱼的嘛,你去了好半天。”玉梳撑着下巴,显然也对这事更感兴趣。
彭义阳于是简明扼要的讲述了一番,等到刘惜然过来,酒保端来盘酱肘子,炒鸡胗,还有一盘大虾和一碟凉菜。
他钝钝地说:“客官,喝点小酒,大菜正在准备。”
他酒斟得怠慢,都倒桌子上了,人也是一下没影儿。
“瞧他那样——”二娘嘀咕道。
刘道:“我们又带菜又带酒的,人家何以兴利市。”
玉梳说:“他许是累着。”
酒保态度欠佳,做起事来也不够细心,好在这里的厨子手艺一流。鱼头汤炖得鲜美,鱼脍也切得极薄。上桌的菜色香味俱全,叫人垂涎。大概也是饿着了,几人可劲地吃,米饭添了不少,桌子上的菜也都悉数进肚。至于钱,三人分的,玉梳没钱,大家没有计较,吃完就在河畔漫步消食,权且消磨消磨这一天的好时光。
夜里萤火忽现,蚊虫自在徜徉。嗡嗡嗡扑闪较量着的,被火绳熏得晕头转向奄倒在地,安附于土墙上的一不留神入了壁虎之口。
难得睡个好觉。
一早,天空泛起鱼肚白,玉梳起床二娘也跟着起床。她说:“我昨晚做了两个梦。一个有你有我有彭义阳,我们不知道上哪,一路上很多蛇和蚂蝗,树上坑里都是,我们那个提心吊胆,躲都躲不及,还敢往前走呢,好在一次都没中招;第二个梦我和你躺床上,一条蛇钻到我衣服里我叫你帮我,你脸上那个精彩啊没法形容,我就自己抓蛇然后就醒了过来闭着眼睛到天亮。还好夜半鸡未叫,自早叫三遍叫得晚我安心搁床上躺着,我跟你讲以后睡觉不要像我一样手压在胸腔上,会做噩梦的。”
“放心,我不怕蛇。”
“……”
端午一过,有师姐过来叫她们回去,她们不由得手舞足蹈,彭义阳也在身边,二娘高兴之余问师姐:“那他呢?”
那师姐说彭不归他们管,彭有些失落但马上恢复精神,“没关系的师姐,我一人……”
那人抢白道:“时间一到他自会归山。”师姐回了个剑礼就要走,也不等她们。
二娘赖着看着她御剑遁去,急得直跺脚。
玉梳道:“那我们现在就要走吗?”这会子他们已经进农庄大门了。
“不成!”刘老汉从后面跟上来。
“你们这个事情还没做好……我得请你们再到小舍吃顿饭……你们尔山也不是那么死守规矩……”
树上的知了似乎从土里爬了上来,有一下没一下的叫着,刘老汉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话,似是而非。
她们留下来拆洗被褥凉席打扫除尘。
刘老汉跟了半路过后又叫玉梳去他那。路并不远,房子也不大,刘公子听见脚步声时,便停下吟哦,拿着手中时兴的诗词选本在板门内探听。
奉茶。
刘老汉打横坐了,玉梳被推到上座。
“不敢当。”
“坐坐。”
“好吧。”
“恭喜恭喜。你们姊妹俩算是功德圆满了哈。”
“哪里的话。不瞒老爹我们是来受罚的。老爹找我过来可有要紧之事?”
“你们尔山功课很辛苦吧……也不体恤底下门人,记得丫头你来的时候脸上一块青一块紫的,你姊姊伤得也不轻……”
“这有什么,很正常啦。”
又闲扯几句,刘老汉拉住玉梳,“好女儿,你不如留下来吧,省得吃苦。我儿将来举业有成,你也不差似个官家奶奶。我家惜然娶亲的钱财早已备好,不日就可到贵地拜望。”
玉梳吓得不轻,慌慌张张地收回胳膊,一口气说完:“老爹你知道我是出家人,出家人不入红尘。”
“出家了可以还俗嘛。出家人有甚关系,只要你情这个我愿我们乡下人讲究什么。”刘老汉手背打着手心。
刘惜然内心千回百转,退一步又向前半步,终究是回头放下书本遮掩好,复而推门大步流星走了出来。
刘老汉起身把他往回推。“你出来干什么,回去回去!”
他看向玉梳,玉梳忙避其锋芒低下头去,刘惜然欲言又止,梗着脖子道:“我不是一个轻浮的人,定不负你!”
他纵有千言万语,也不过化此一句。
玉梳受到冲击,不知如何应答。两人隔空对视,意味不尽相同。
“……”
“发什么呆?”玉梳闻言,郁郁寡欢地打点行李。她撞见空荡荡的床沿一本卷边的书,拿起来望得出神。若是有人问她,她决计是一概不知的。
“原来在这里,瞧我这记性!”二娘见她发呆,卷起旧书打了她一下,“欸,被叫去说好话啦?”
玉梳说能有什么好话。
“你不说我也知道,那老头色眯眯内样,准没好事。”
玉梳说她想多了。
二娘叉着腰,袖子半卷着。“不就是叫你留下来给他当儿媳妇吗?”
“住口!你找打?”玉梳捏起拳头。
——呸,像你这样的懒婆娘嫁得出去我改个姓。
“这臭脾气,”二娘忙扶住她的肩,拉着她的手,“别生气啊姐姐,我是知道你不会同意的。——谁稀罕呢。他那宝贝疙瘩,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金龟婿,一臭读书人,能有啥能耐?”
有人哄,她又有点委屈上了。“还说你知道,你都不帮我。”
二娘听见这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松手道:“我的好姐姐,昨儿个叫你帮我你都不肯,为甚我就要帮你?”
“……”
小舍新长出来的菜咬出很多虫眼,二人检查过随身物品,打算去荒地田头走走,顺便看看他们早先种的粮食。
在沃地瓜藤上信手摘下一根黄瓜扳来吃,两人一人一半。
放眼望去,地里高一节矮一茬的,有低伏的甘荀紫茄,也有高架的豇豆丝瓜等,各占一方,长势喜人。以往他们也曾到稍远一些的稻田里赶过水,那小沟里长着野芹,有淡淡的清香。
他们的大豆没有成熟没有清香,但也十分喜人。
“凭什么?那边地里的东西都好好的,我们这偏被祸害了去!”二娘把黄瓜扔在地上,这是第二根。
那一晚没见的大豆苗半数东倒西歪,有的甚至不见了踪影。
“显然是附近或山里的动物下来觅食。”
“捣乱,捣你娘的乱!”二娘一脸气愤,“破坏我们的劳动成果,这小畜生,怎么不去祸害别人?”
“等一下……”玉梳忽然忆及那把刀,个中冰冷的话来。她似乎觉察到些什么,内心无比澎湃。
“等什么,这不是我们的错,趁早走。”二娘蹲下来把倾倒的大豆苗重新埋好。
玉梳瞎比划着,“那边地里好像设了阵法!”
“你知道什么!”
玉梳手抓着她,“我之前有次晚上出来玩发现的。”
“真的?你怎不早说?!”
玉梳手背打了下手心,双手摊开,“你也没问啊!”
“你是不是傻!”
玉梳捂住耳朵侧过身去,“别骂了,都被你骂傻了。”
二娘不说玉梳了,她又蹲下来揾土,“我把你看得像眼珠子一样,怎么就没想到?”
要出大门,二娘同刘老汉说了这事,彭义阳对此也十分忧心。“这可如何是好?我等会去看看吧,不行做个栅栏。”他左右晃着,手背打得手心都红了。
“别急——”二娘叫住他,又斜了他一眼,“你怎么跟个老的一样。”
老汉看向玉梳,“玉丫头……你真的想好了?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玉梳躲到二娘身后,“不了,我们就走。”她拉着二娘的胳膊肘往前走,二娘回头同大家挥手告别。
“等一下……”
地上铺着沙砾,踩上去沙沙作响。
二娘拉着玉梳,“没想到四师姐已经声名在外,多有面子,以后别人一问,我就说她是我们尔山小孟尝。”
玉梳道:“他不算我们尔山的?”
“什么尔不尔山……”
“你说那个刘……”
“啪!”一条黑头红斑的蛇从路旁一颗老树上掉了下来懒散地扭了扭,离她们五六步远,近在咫尺。
二人俱被吓个着实,拉紧了手慢慢往后退。
——很好,没有跟上来。
是时候撒开腿往回跑,两人边叫边跑,停下来的那会儿腿都打颤,但还是忍不住蹦着跳着耍。
——终于,解放了!
“你不是说不怕蛇吗?”二娘觑着她。
玉梳反问:“不是你先叫的?”
二娘努努嘴,“你先跑的。”
“你不要耍赖!”
“你才耍赖。”
“对不起。”玉梳突然道。
二娘一时还有些不习惯,“好好的道什么歉……”
两人沿着小路走,各自叙说晒黑的经历,这话她们能聊半路。甫一提到正事,二娘叫她去高师姐那里覆命,自己去找四师姐。
临走时,刘老汉说了,回去以后找四师姐,他们地里就是设了她给摆的五毒阵才免于灾祸的。她之前就想着跟四师姐去紫云轩求助五师姐,绕了一圈该寒暄的还是要寒暄。
“你看!”玉梳指向岩壁。
古道沉岩,飞瀑流泉。有长剑穿行苍林,削叶断花;侠者稳立其上,追风逐影。
“我们什么时候也能这样?”
玉梳的话把她拉回现实,她确乎忘记。
“到了小飞天月呐。”
“什么飞月?”
“五月小飞天月,九月大飞月。”
前者为期半月,后者多上一个月,月末举行趣味性比赛。
“妙啊!”玉梳甩了下胳膊。
“不行,她们上过课,我们跟不上也没有人耐心教。”二娘叹了口气。
玉梳轻松道:“这有啥,拜托何师姐嘛!”
“也是,她那么上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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