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裴今越派人去寻了些冰块回来,隔着寝衣敷在她的背上,谢含章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凉爽,仍不住眯起眼睛慰叹两声。

坐在旁边矮凳上的男人叹了口气,视线只是落在她把玩在手间的光滑玉石,声音低沉:“这冰块只能止一会儿,得小心受凉。”

他穿着外出的长袍,刚回府便先来她这里瞧瞧,才看到她艰难的模样,看样子再不过几日,她便能下床行走。

谢含章这段日子过的前所未有的轻松,长公主下令不许外来人打扰她养伤,整日的活动范围都在这间屋子里,无非是逗逗猫,看看书再加上一项调香,日子过得倒是难得快。

裴今越依旧早出晚归,但还是每日回来都会给她带些小玩意儿解闷,昨日是几束难得得绿色菊花,开得格外好,连秋将它们移植到花房,还能观赏好一阵,今日是从书肆淘来了古书,她读着直觉稀奇,再抬头时外面的天色竟已大暗。

云苕和连秋招呼着摆晚膳,云苕瞧着桌上的菜色,姑娘已经能勉强下床坐着,不用将饭菜端到床榻前。

她翘首朝门外瞧瞧,没什么动静,才笑着说:“世子一回来便往书房去了,姑娘看可要请世子过来一同用饭?”

云苕期翼的目光让谢含章筷子上的酥肉丸子有些难以入口,他这几日吃住都在书。

谢含章觉得没什么,她负伤在身又不能做什么,况且她夜间少眠,难免会打扰他休息,分房而住是最好的选择。

可在身边人隐晦而期盼的目光中,她也有些纳闷,裴今越从她回上京以后便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几乎很少在她面前晃悠。

但她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裴家的厨子是裴今越特意从外面请进来的,不仅花样多,味道也是一等一的好。

她早就馋了很长时间,如今再尝到不过几日便将自己喂胖了好几斤,原本苍白的面色也红润了不少。

可她却想起那一年,刚同裴今越成婚的她,那时还未从苏明允给的伤痛中走出来,

因此当裴今越掀开盖头时,看到的是满脸泪痕的新娘。

她当然知道这样对所有人都不公平,可当时年纪小哪里还顾得上这些,那时候的谢含章正面对被心上人羞辱,还嫁给宿敌的悲伤中。

可当裴今越弯腰擦去她的眼泪时,觉得丢人的她还在嘴硬:“我太饿了,叔母给我的糕点太难吃了。”

裴今越当时的表情差点没绷住,但还是将牵着她到红烛前,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谢含章的喜好,特地为满足她口腹之欲所请的厨子也有了用武之地。

谢含章想到过去,被自己当时拙劣的演技逗笑。

“傻乐什么呢?”

谢含章轻快的身影微微一滞,她余光扫过身旁穿着绯红官袍,带着玉冠,满是意气风发的男子。

她眼神微动,终于舍得回头正视这人。

恰巧阿礼从门后闪出来,目光偷瞄着前面的人,“这是谁啊?怎么还穿着官袍?”不安分的手指戳了戳跟在身后的随山。

光靠着背影,她当真是没认出来这是裴世子,直到连秋捂住她的嘴,“怎么还没喝酒就醉了呢?”

说着将她拽离到偏方去用饭。

谢含章此刻目光闪烁,她连这人没穿衣服的样子都见过,但穿官袍还正是第一次见。他身形挺拔,正经起来的时候人模人样的,倒真有几分陌上公子的模样。

“把嘴边的口水擦擦。”

谢含章摸向嘴角,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对上他满是笑意的眸子。

果然,这一开口便原形毕露。

裴今越并非同苏明允一般,科举一战成名,聪颖绝伦。

他被夸过最多的话便是那张出类拔萃面容,但受父母的影响,他从来不觉得长得好看是不值得炫耀的事情,裴家也对他的仕途不抱期望,倒并非他没有才能,只是长公主觉得她的儿子不用去经历那些寒窗苦读的苦楚。

在遇到谢含章之前,裴今越一度以为没有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可他偏在这南墙上撞了一次又一次。

今早下朝,裴今越同高轶筠多聊了几句,回来恰巧听闻夫人还未用早膳,担心她有什么不舒服,没想到只是因为她贪睡起晚了。

上早朝,每日寅时便就得在宫门外等候,裴今越原先也是个疲懒的主儿,少年时读书也未有如今的劲头。

谢含章才惊觉自己误会了他,原来她眼中的疏离竟然是因为他的公事太忙,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还是将询问的话语咽进肚子了。

而裴今越竖起耳朵半天,也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难道只有那一人穿着这身衣裳能得到她的夸赞。

他恍惚又回到那种无力的境地,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知道怎样才能得到她的关注。

还记得谢含章刚及笄的时候,还未曾如现在一般沉静,她也同梁清书一般,一惊一乍的。

街上瞧见长得惹眼的男子,也要捏着帕子偷瞄两眼。

当时苏明允刚刚入朝,一袭红袍穿在他身上更衬得他眉眼如画,少年时被破旧衣裳压住得姿色彻底展现在众人面前,在一众官员间分外惹眼。

裴今越在一旁静静瞧着,唇角下压。

谢含章看向那边得眼神比星辰都亮,他漫不经心地想原来她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这般。

那年,高轶筠问他:“你既然这么喜欢她,为何不让长公主派人上门说亲?”

他说了一段有些酸的话:“我同她的处事方式完全不一样,她向往高门大院外的日子,而我更适合舒服地躺在上京的屋顶上看星星。我害怕最后走不成殊途同归。”

“我在她身边呆了很长一段日子,她爱慕一个人的眼神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我从未在那个眼神中呆过,哪怕一刻。”

高轶筠因为这几句话取笑了他许久,在他看来喜欢一个人就要将她牢牢把握在身边,心意有什么重要的,比起她逃离自己的视线,不如将人关起来锁在身边来的痛快。

两人用过早膳后,谢含章要过去给长公主请安,她行动不便,需要丫鬟们扶着,裴今越见她走过花园便累的直喘气,弯腰将人又抱起来。

谢含章已经习惯时不时被以一种别扭的姿势抱着走来走去,但等候在门前的莫姑姑显然不太能接受,但只要世子乐意,便没什么不成的。

长公主身为当今皇上的亲姑姑,素来矜贵,她在裴家的院子布置的更是富丽堂皇,一进屋地上铺着的便是自西域而来的毛茸茸毯子,踩在脚下分外舒服。

谢含章小心被放在玫瑰椅上,她转而又立马站起来行礼,低头时不着痕迹地端详了长公主。

长公主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岁月在她身上留下得痕迹少的可怜,还保持着柔美得腰身,斜靠在软榻上,通身显示着一种雍容华贵的风度,她含笑瞟了裴今越一眼。

嘴上的话却是对着谢含章说的,“何需在乎这些?待到身上的伤好全了再来也不迟。”

谢含章抿嘴笑笑,说话也与平日不同,凡事恭顺小心的。

在她看来,长公主无论是身份还是经历都称得上是传奇,虽然她嫁给了裴今越,但对她心中还是存些畏惧的。

长公主揉了揉眉心,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儿媳的生分,只是到底她曾经骗了她,她不同寻常婆母,要去调教儿媳怎样的,她只求谢含章能对她的儿子偏爱些,她在山上清修也能少惦记。

谢含章原本认真一字一句回着上座人的问题,手却突然被裴今越牵住,众目睽睽之下,他眼睛都没眨,一点也不收敛,掀唇道:“母亲的问题当真这般多?”

长公主失笑,谢含章回来,她倒是多余的不行。也不知道是谁的夫人丢了,日日往她在山上的住所跑,惹得山上那人都不耐烦。

“好,待中秋过后,我便就上山了,也不打扰你们。”长公主有些无奈,但好在还记得这次下山的目的。

感叹自己真是拥有一番赤诚母性,为了裴今越操了多少心。

几人正聊着,就听得外面丫鬟匆忙来通报说是宫中来人送中秋节礼,裴家人口简单,也很少有弯弯绕绕,底下的人也总结出一套节礼的分配。

若是世子夫人在府中,宫中送来的礼也会格外重些,自然直接送到谢含章房中。长公主很少在府中,自然也不会过问宫中送来的东西,便统一送到后院库房。

待送走宫中来人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谢含章扶着裴今越的手,慢慢悠悠的往院子里走,盘算着这次中秋宫宴她怕是不能缺席,李贺昌送来这么东西,显然是想她到时入宫谢礼。

裴今越看着她:“夫人。”

谢含章半天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喊她,半晌脑子才回来,声音带着疑惑:“ 怎么了?”

裴今越弯腰直视她的眼睛,身上的伤如今也好的差不多,日常的行动间没什么大的问题,最近黯淡的眉眼间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雀跃。

她现在心情很好。

是因为能在宫宴上见到那个男人吗?裴今越对此也没有底气。不过她再回到他身边,断不会让其他道貌岸然的男人夺走她的视线。

“去花房里瞧瞧吗?”他问

谢含章愣了愣,眼中的笑意更加明显,如今只要让她能够放风,去哪里都好。花房里她先前收藏的花种都被种下去了,到时节的花争奇斗艳,即便是没开花的,也长得生机勃勃,一看便知被照看的很好。

她听闻这花房一直是连秋负责看管,扭头感谢她。

没想到连秋笑了笑,才道:“夫人应该感谢的人是世子才对,这些花种全是世子亲自种下去的。”

裴今越正扭头抚弄枝头粉色的花瓣,脸庞略微发红。

他期盼谢含章的夸赞,她留下的一切自己都照顾的很好,所以她会有一丝想要留下来的念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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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死对头和离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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