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朝堂上,叶煜与顾闫再次出现,在两派队伍的前方。
这一次没有绵绵不休的争吵辩论,只有无边的沉默,没有人先出声,整个大殿安静得能够听见皇帝手指一下又一下叩在龙椅上的声音。
“爱卿们,今日无事要奏吗?”皇帝的目光落在下面,无一人接音。于是他的目光又转向站在最前方的太子身上“太子,你是否有事要奏?”
祁渊不自觉的挺了挺腰板,向外走了两步,行礼道:“儿臣有事要奏!”
“说!”
“儿臣要检举兵部侍郎,沐子阳,公饱私囊,勾结外敌,走私军械!”祁渊的声音铿锵有力,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此事所震惊,纷纷窃窃私语起来,甚至在沐子阳周围的几位大人还默默地退了几步。
沐子阳好似整暇地看着他,慢慢地从行列中走出来“太子殿下可不要口说无凭,污蔑下官。”
“孤是不是污蔑,沐大人自己心中清楚!”祁渊偏头斜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要证据,可以。”
说着,祁渊转头看向顾闫“顾大人,把东西拿出来吧。”
沐子阳眯着眼也看向顾闫,笑着说“哦,那顾大人,拿出来让下官瞧瞧。”
顾闫脸色不太好看,他沉默着出列,突然跪下请罪“是臣看管不力,昨日账本被贼人盗走烧尽,还望陛下恕罪!”
“什么!“祁渊脸上瞬间难看起来,他转头看着笑吟吟的沐子阳,上前一步,指着对方的鼻子叫起来“一定是你烧的!”
“太子殿下可不能血口喷人啊,下官可没那个能耐进出顾府啊。”沐子阳轻轻拨开祁渊的手,眼里充满了挑衅。
“你!”祁渊还想说什么,却被皇帝的声音打断“行了,太子。”
祁渊十分不情愿地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死死盯着沐子阳。
“顾闫,你可知这是欺君。”皇帝的目光压迫性地看向一边的顾闫,顾闫头低低得更下去了“臣知罪。”
皇帝没说话,目光又幽幽地转向沐子阳,探究地打量着他“沐爱卿,对于太子他们的指控可有什么要辩解的,毕竟空穴不来风。”
“陛下,”沐子阳收敛了笑,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臣未做之事,有什么可辩解。”
“真的没有做过吗?”站在一边沉默许久的叶煜在沐子阳话落的一刻开口,他的目光淡淡地看了一眼突然僵硬的沐子阳,走出了行列。
“陛下,臣这里有,”说着,叶煜停顿了一下,他又看了一眼沐子阳,那眼神中有愤怒,有不解但更多的是悲伤“关于沐大人倒卖军械的所有证据,还请陛下过目。”
“呈上来。”皇帝示意李公公接过来,与丞相细细翻看,大厅一时静的只有翻阅的沙沙声。
沐子阳的目光死死的定在叶煜的后背,叶煜不曾回头看过一眼,他不经意地扫过顾闫的方向,却与那人的目光短暂相撞,又迅速分开。
顾闫愣了一瞬,然后借着低头,嘴角微微上扬,感觉今天这一下也算挨得值当了。
在窒息的沉默中,皇帝终于看完了账本,他将本子往下一摔,本子几折翻转落在沐子阳的面前,虽然表面看起来依旧平静,但颤抖的手出卖了他的真实情绪。
沐子阳伸手捡起面前的本子,有些不敢置信地翻阅起来,皇帝含怒的声音接着在他耳边炸响“沐子阳,你可真是让朕大开眼界啊?”
“这不可能,不可能,”沐子阳猛然抬头看向叶煜“你怎么会有这个?我不是都烧了吗?”
叶煜叹了口气,半转过身来看他“你确实烧了,不过烧得是我的拓本,而真本一直在我手里。”
沐子阳一时语塞,是了,他怎么忘了他这小师弟是如何的聪慧了。
“嗬嗬——”沐子阳突然低声笑了起来,他看向皇帝的目光也不再掩饰仇恨“抓到我又如何,军械早已运往境外,你就等着成为亡国之君吧,哈哈哈哈——”
叶煜皱眉看向他,无声叫了句“沐师兄”,可惜沐子阳来不及看见,就被皇帝指挥着御林军给押下去,关入镇北司。
顾闫这时才慢慢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转头目光从各个官员身上扫过“既然主犯已落网,那么还有几位大人若是主动承认,说不定还可保一家老小性命。”
话刚落,几名官员就慌慌张张地跪了出来,一边叫着“自己不知情”一边求饶。
皇帝按了按眉头,挥挥手让御林军一并带了下去,朝中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不敢多看那些人一眼。
等朝堂再次安静,皇帝看了看叶煜几人“既然,这次是太子你们破的案子,那接下来也就由你们几人去审吧。”
“是,儿臣(臣)接旨。”
“好了,退朝吧,朕乏了。”
“恭送陛下!”
一下朝,祁渊便带着几名侍卫匆匆去往兵部,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
顾闫拉住刚准备离开的叶煜,担忧地问了句“你没事吧?”
叶煜摇摇头,抽出自己的手臂,冲他淡淡一笑“无妨,我不是那种公私不分的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闫赶忙补充道。
“我知道。”叶煜拍了拍他的肩,径直往外走去“我先回去跟子忧他们有事,审讯就你先去吧。”
“唉,不是,陛下命令的是我......俩啊。”顾闫想伸手再次拽住他,叶煜步子很快,衣袖滑过他的手,渐行渐远。
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顾闫最后长叹了口气,便拎着一边看戏的闽北,垂头丧气地往镇北司去了。
闽北看了一眼他家主子的脸色,非常识相地把抱怨的话通通咽了回去,十分顺从地跟着顾闫走了。
叶煜一个人出了宫门,莫离已经等在那儿了。
见叶煜出来,他立刻迎了上去,仍带着一丝期待“真的是......他吗?”
在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后,莫离眼里的希望一点一点破灭,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上前给了叶煜一个拥抱,然后勾着他的背又扬起往常的笑容“不说这个了,走,我今日无事,一起去喝两杯吧。”
“好。”叶煜点点头,任由莫离勾着自己,他也能感受到对方那自以为掩盖得不错的失望。
对于沐子阳,叶煜和莫离都有着十分复杂的感情。于私,对方同为国子监的学生,在叶莫二人入学时曾照顾有佳。于公,沐子阳的才学算是同期中的佼佼者,在职期间政绩斐然。
叶煜也没想到,一个曾经把“忠君忠国,为民为生”刻进骨子里的人,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或许是世态炎凉,人心善变,又或许是他从未真正的认识沐子阳。
在流月阁内,叶煜与莫离望月对饮,辗转间只有酒杯碰撞的声音,这是他们对昔日情分的哀叹,也是对旧时同窗的默别。
月亮爬上枝头,顾闫面无表情地走出镇北司,他突然庆幸叶煜没来审这个疯子。
沐子阳,顾闫在国子监时也偶尔听说过此人,是比他们大几届的师兄,颇有才名,与叶煜关系甚好。
其实按道理说,沐子阳算不上是真正的沐家人,他是沐家夫妇收养的流浪儿,然后沐家抚养他长大,哪怕后来又得一子也没有亏待过沐子阳,待沐老归隐后,也是将其送入仕途,安排好一切,顾闫确实想不通为何他会走到此种地步。
想起来了刚刚与沐子阳的对话,好歹对方还有几分良心,没有拉沐家下水,但是顾闫依旧头疼,这人十句话有九句带刺,半句实话没有,他又不能随意用刑。
顾闫摇摇头,带着闽北一无所获地出了宫。
“主子,您要不让叶大人来试试?”闽北看着他愁眉苦脸的,忍不住提了个建议。
叶煜吗?顾闫想起来白日对方的神情,最后摇摇头,叹气道:“算了,他今日没和我一起来,不就说明了他不想见沐子阳嘛,何必强人所难。”
闽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们怎么办,御史台还等着口供定罪呢。”
“嘶——”顾闫眼珠子转了一圈,然后招手让闽北靠近说了几句话。
闽北默默冲他竖起大拇指,然后心中为诸葛璟祈祷。
顾闫一直都是行动派,他立马调转了马车头,向着诸葛府而去。
而流月阁这边,叶煜终于开口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子忧,你觉得沐师兄真的会做这些事吗?”
“我不知道,”莫离一口酒下肚,垂眸看着手中的空杯,好半天才又吐出一句“可是,现在证据确凿,又怎么不信呢。”
“也是。”叶煜点点头,抬头看向月亮,仿佛又回想起了国子监的时光,神情黯淡“从他准备杀我的时候,我就应该知道他不是以前的沐子阳了。”
莫离听了,没接话,他知道叶煜以前是真的将沐子阳当作兄长对待的,现在不论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徒劳,于是他默默坐近了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卓文,去见他最后一面吧。”良久,莫离突然说道“也算为要一个答案。”
叶煜转头看他,似乎在思考他的话,莫离叹了口气“以前果决冷静的叶卓文去哪儿,是他先背离了我们。”
“那......就去看看吧”最后叶煜重重的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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